酸软的感觉留在我的鼻腔中,即便我轻轻抽动鼻子,还是无法除去。
我松开了紧合却发抖的双唇,准备说点什麽。
我知道混乱的思绪,会使我说出一些毫无意义的话,但霸道的莉莉竟然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不让我完成。
她用食指和姆指捏着我的嘴唇,在我开口前抢先说道。
「小雨很少说话的。」
听到她这样说,我顿时一惊。难道她留意到什麽了吗?
我感觉着额边流下的冷汗,闭上了双眼。
我受制於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只能做出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等侍着她的审判。
「像这样子,板着脸,才像是你……」
她弹了弹我的鼻尖,让我吃痛地轻吟了一声。
听见她对我负面的评价,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可我仔细想想……
似乎别人没理由会知道我身份的变换。
「别这样说我。」
当我发现这种不适的感觉,并不是来自她那有些压抑的言论,而是她用力压在我胸上的脸蛋後,我立即用放在她後脑上的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不安份的脑袋拎了起来。
「别这样小雨,这样很危险!」
亏你还装得似模似样。
你别以为在占完便宜後,装傻,装可爱,就能混蒙过去。
我死死拉住莉莉的头发,让还想往我身上蹭的她,吃痛地放弃打算抱紧我的想法。
「别这样,狙击手还在那里等着我们探头出去!」
莉莉盯着我身体某部分看的恶意目光,让我感到来自她心底的恶趣味。
「你有听见那声音吗?」
我看着脸上早就没了悲容的莉莉,随性地问了一句。
「什麽声音,你刚刚『嗯』的那一声吗?」
她突然冒出的回应,使我暂时屏闭了自己的理智,让身体按照本性,重重地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干嘛这样弹人家,会痛的……」
她半眯地眼睛,收回了放在我身上的魔爪,把手心轻轻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露出甚是可爱的表情,却因为被我提住头发的原因,而被逼用另一只手撑在我的身体上。她掌心施加在我腰间的重力,使我感到痛,并让我对她的观感,又再下降了整整一个档次。
「莉莉,你再这样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唷!」
我鼓起了嘴,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当我听见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奇怪尾音时,从莉莉那忽然瞪大双眼内黑瞳的映光中,察觉到自己面容的变化。
唉,真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可当我有着这种想法时,却不经意地松开了抓住她头发的手。我在失态後打算用手捂住脸的惯性动作,却让悬在我身上的她,重重地摔落在她原来枕着的地方。
莉莉趁机趴在我身上,使嘴边吹出的柔气打在我的衣领上。
搔搔痒痒的感觉,使我打了个冷颤。
「小雨……」
她轻喊着我的名字,但我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别再装了。」
我把她整个人往身边一推,让她从我身上滚落到一旁的草地上。
「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打算躲在这种地方吗?」
事到如今,在喊出这句话时,我才发现她早就留意到的事情。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麽……」莉莉侧着身,躺在我的身边,挤眉弄眼。
「别装了,你别以为我看不见这些人。」
我从地上坐了起来,扶额指着我们身旁一边在收拾尸体,一边用疑感眼神望着我们两个的侍卫们。我忍无可忍地在回望的时候,再给她额头来一下。
「我才没有装!人家才没有装呢!」她嘟起嘴,嗔了一句。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拨了拨肩上丶衣袖沾上的草碎屑。
「都老大不小了,就给我正经一点。」
「别这样说人家,人家可是会害羞的。」
我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思维,这到底是什麽跟什麽啊!
我板起了脸,望向窃笑的声音来源,和那正准备伸过来的爪子。
「说到装的话,可就不是这样简单的罗。嘻嘻!」
她那可怕的笑意,配上被刘海盖过前额的阴深面孔,更是使我毛骨悚然。
我看着她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立马就把她伸过来的手推开。
「好了,别闹了,你看我们两个这个样子多不像话。」
我偷偷瞄了瞄四周。
却见刚刚还在看着我们的几名侍卫,在对上我的视线後,马上移开自己的目光,并装模作样地恢复自己暂停着的工作。
其中一个戴着面罩的家伙,竟然在被我望见後,慌忙地摆了摆手,然後装作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其实我也能理解,不论是在工作的时候偷懒,还是光明正大地盯着正在打闹的两名女生看,都不是什麽正当的行为。
我明白他的用意,也不打算去告发什麽的。毕竟,这种事情对双方都不利。
只是,这个吊在我上半身的挂饰,到底什麽时候才会从我身上离开。
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不是都像我一样,有着人格分裂的症状。
看着前後反差甚大的莉莉,我反而无法像平常那样粗暴地对待她。
也许这是她的本性,但她也有可能想借这种无厘头的动作,增加与我之间的互动,藉此减轻心里所承受的苦与痛。
我不敢立下断言,更不敢把失去家人後,至今还是毫无依靠的莉莉推开。
我任由她伏在我的後背,只用轻拍她的方式,对她过激的行为给予一点小小的警告。这可能我和她之间,唯一能正常存在的沟通方式。
我双手托着她夹在我腰上的大腿,无暇处理本来环在我的颈上,现在已经探进我衣领内的小手。
「莉莉。」
我再喊了喊她的名字,希望她能把手放回原位,但她好像没有什麽反应。
我说完这一句,还想借这个机会把话题拓展开。
我的确想太多了……
传到口中的字词,又在说出口前,被我的理智吞回。
她真的需要这种无义意,似是闲话家常般的对话吗?
我都差点忘了,她已经没有家了……
在吴雨的记忆里,只记述了我把她从杀手中救活下来的经过,而她过往的一切,却是无从得知。
更有可能的是,有着悲痛过去的她对自己的过往避而不谈。就算是与她朝夕相处的我,也无法知道更多。
我算是有着两世人的经历,但这些单调而无趣的生活片段,无法让我找到与她共同的语言。
吴雨是一个不善交流的人,而莉莉亲近这样的我。她应该也是同一类的人。
分别只在於,我必须要成为这样的人,而她不需要。
在转变身份的同时,我的心态出现了变化,并生出了以前未曾有过的想法。
这是个好事件吗?
不,这只是理所当然。
如此卑微地否定过往的自己,用这种渴望脱离无能的理念。
我就是矛盾如此的存在。
明明不愿接近这个烦人的女孩,却需要承担救下她所带来的责任。
我用双手托着她的大腿,行走时,还不忘避开与我反向急行的人们。
相信这次的事故,将会引起了管理人员的注意。
希望这群领着高薪的人们,能确保府内的安全。
那种可怕的画面,我不愿在脑中回想,更别提让这种事件再次发生。
就在我思考着的时候,一名女仆从我身边经过。
我之所以留意到她,是因为早上的一面之缘。
她侧过脸,轻瞄了我一眼,然後像过往擦肩而过的众人般,在我脑海中留下一张模糊的轮廓。
我留意到她疑惑的眼神,却想不起她的名字,犹如在我过往的生命里,从未见过这个人一样。
我望着身边无人的走廊侧道,苦苦从混乱的记忆中找寻与她相关的记忆。
我无法一心二用。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那个在早上替我整理头发,而使我在心里留下好感的女生,就这样与我擦身而过。
从她早上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愿意帮助我的。
我想喊她的名字,把她叫住。
即使来去匆匆的她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
即使身为侍女的她可能没有我需要的能力;
即使毫无责任的她没必要参进这潭尽是杀戮,满是血腥的混水!
但我还是希望,心细胆大的她能助我一臂之力,不让悲剧再次重演……
我可能真的太自私了。
但她与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难道就能责无旁贷?
在这战火连天,炮轰不断的晚上,谁人又能独善其身……
我不应该责怪任何视若无睹的人,就连用这个字词,在心中默念都是不应该的。
试问尚未发生的事情,会影响到现在的生活吗?
除了我这个另类的人,其他人过着他们的日常,难道又错了吗?
如果他们於情於理,都没有错;那错的人,只会是我。
过度的自责,也只是种另类的逃避。我不应该再妄自菲薄,做一些无意义的检讨。这里不是学校,也不是家族会议,没人需要除了结果之外的答覆。
按照记忆,我背着莉莉走向澡堂,并在过程中得到了一个答案。
知道了凶手,也知道了作案时间,想必把洛娜救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这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当我打算把莉莉放在澡堂供人休息的长椅上时,我如此鼓舞自己。
想不到体型不大的莉莉,在背着走了不到五分钟後,竟然会使我的背肌有点发酸。
可能是今天在甩动袖刀和投出飞针前,没做好足够的热身运动,所以才会让肌肉积聚了令其酸痛的乳酸。
我唯一能给出的解释,却是让我自己笑出了声。
在即时的战争中寻求可以热身的时段,为的只是让自己的肌肉减少酸痛。
这种半吊子的想法,也许只有我这种意外地获得了战斗本能的菜鸟,才能联想得到吧。
想想还有点小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