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莉莉走出了食堂。
莉莉停下了脚步，松开我的手，却没让身边的人移开他们龌龊的视线。
她向着我前靠一步，挺直小腰板，把右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现在要回到洛娜身边了。」
莉莉口无遮拦的语句，配合我们两人暧昧的动作，就像是负心汉在离开小三家门前说的话那样无耻。
她无视我身後传来的口哨声，踮起脚尖，贴上我的脸颊，啵了一下。
脸上轻柔的触感，让我不自觉地抚上微湿的脸庞。
没来得及分辨出手上沾着的是什麽液体，莉莉就在我眼前笑了两声，转身逃去。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打算把她叫停，却只是伸出了手，沒有後續的行動。
她渐渐远去，在走廊的转角處消失。
我失焦的视线也重新聚焦在自己的右手上。
我抓了抓空无一物的手心，想把使我脸红耳赤的家伙抓住，最後却只抓到了掌间的软肉。
我不懂这种握紧掌头，一拳打在空气中的动作，算不算得上是無力的象徵，但我知道，不论是什麽人，都无法忍受从身後传来的嘲笑。
「闭嘴！」
我伸出了食指，转身向着食堂大门内指去，对着一群正在大笑的汉子喊道。
我因羞生怒的吼叫，并没有制止他们的笑声，反而使那群恶心的人们更加兴奋。
我不智的举动也让我醒悟过来。
时此时刻，就算再聪明的人都无法阻断那使我难堪的笑声，再笨如我也明白「此时不退，更待何时」的道理。
可我却没有这样做。
我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内心压抑已久的怒气，跟随着自己的声音一吼而出。
「恶心！」
喊完後，我就像刚刚逃之夭夭的莉莉一样，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比起身体上的疲倦，大叫过後无法言述的兴奋，让我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幸好这大宅有足够的空间让我如此随意地奔跑。
我逃到一条没人的走廊，扶着墙边轻喘。
府上的其他人也明白我这特别的身份，因此也没有出手阻止，或是开口阻拦。
这种莽顾礼法，随心所欲的疾行，让迎面而来的微风，擦身而过的仆人们，带走我心中的不快。
我望着墙壁，以及另一边通往庭园的围栏，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麽。
午饭过後，理应是用来休息的两个小时。这样写意的安排，却让平时编好日程表，绝不浪费半点时间的我失去了目标和方向。
按照原本的思路，我应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小睡一个小时，再悠闲地看看小说。可不论是午睡或是休息，都是变相地虚耗光阴，等同於慢性自杀的行为。
即便是以前的我，体弱无法习武，体质不能施法，但我还是会把时间花在学习上，向着成为世间伟大的科学家迈进，希望能为世人献上更好的产品。
就算无法成为立於科技树顶端的那一小部分人，就算只能在背後默默付出努力，而无法让人们知道自己的存在，那又如何！
以我现时的成绩，所掌握的知识，连成为幕僚的机会都没有。以上的种种，与我何干！
唉，人生充满灰暗……
不知不觉间，我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看着半合着的房门，连心里最後一丝的希望都被打消。
我都忘了，我现在的名字是吴雨……
唉，我在内心叹了一声。
我推开了房门，望向床上乱成一堆的被子。
真的是乱得一塌胡涂。
我走向那內心不想靠近的单人床，顺手关上梳妆台旁的抽屉，打算把堆叠在床角的被子叠好，但这柔软的床垫好像有着神奇的魔力，在吸引着我的同时，让我不自觉地倒在了上面。
被子？
就这样堆在床角也不错，反正我是不想再动了。
我躺在床上，彷佛回到了原点，又好像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地方。
我感觉着自己的呼吸，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腔。心口上的负担，让我每次吐息都花费更多的气力。
有点不习惯，尤其是我这种脸皮薄得很的人。
我并不是很想睡，但身体却躺在了床上；不习惯午睡，却自动合上了眼睛。
吴雨，你真是个无趣的人。
我望了望四周，对上镜子，望着这具身体，回想着过去并叹道。
可是在这房间里除了必要的衣架丶衣柜和梳妆台之外，就只剩四面墙壁。这些单调的东西，又能让我做些什麽？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盘起腿，双手架於胸前思考着，却得不出有用的答案。
是我被小雨过去两点一线的生活影响，还是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在反映着我的内心。
也许我就是这样无聊的人，但我没有参照物，再怎样独自思考也不会得出结论。
忽然，耳边传来的叫声，更是打断了我的推论。
这声尖叫，虽然与日常对话中的柔声有颇大出入，但从脑里找出声音的主人也并非一件困难的事情。
毕竟，在吴雨那可悲的人际关系下，她所留下的记忆中，也就录有几个人的声音。
因此，我在听到声音後，马上判断出声音的主人。
留意到她是在早上把我叫起来的女生後，我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向着声音的源头追去。
我一脚把大门踢开，跑出了走廊。
阵阵压抑的呼声从空旷无人的走廊末端传来，我也顾不得会暴露自己行踪的脚步声，用最快的速度跑过了转角。
只见那个还是记不起名字的女生，正被一个侍卫用手捂住嘴，推至墙边。
她乏力的双手抵在罩着自己嘴边的手上，却无力推开。
轻轻的低吟从侍卫指隙中传出，却无法改变侍卫无情的行径。
他反光的银色头盔遮过了他全副的面容，让我无法看穿他的表情。
他从後腰抽出短刀的动作，让我对现时的情况的定夺变得更加简单。
转角後留意到的景象，加上不足一秒的思考，足以使我在未曾停下脚步的情况下作出判断。
整套笨重的盔甲，使他的动作变得迟缓。
我抢在侍卫把刺刀从背部拔出，利用身体的惯性，撞在他坚实的肩甲上。
撞击而产生的痛楚，并不像预期般影响着我接下来的行动。
这几乎无感的碰撞，把我身前的大汉弹後了近两尺之远。
借这来势迅猛的冲劲，我一拳敲在了他的脸甲上，使得出气口边微微凹陷的一角把震荡的感觉，从铁块传至我的拳上。
指间微微麻痹的感觉，更是燃起了我天生的战斗热诚。
我看着那残破的头盔带着他无助的眼神，从我视线顶端慢慢落下。
两人的战斗过程中，不应有任何停顿。
其间再美好的片段，都只是述论结果时的小插曲。如夜空中的点缀星光，再亮也无法媲美皓月；过程中的每个细节，都不及完结时的喘息更令我兴奋。
我弯下腰，躲过他在失去重心後挥动的勾拳，并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右腿上，利用侧身闪开了他同时踢出的一脚。
我半蹲在地上，把左手按在曲起的左膝上，支起整个身体，在他未能回防之际，伸出右腿，横扫他单腿支撑着的下盘。
从裙摆中穿出的玉腿，踢中了略为硬实的腿甲，发出了异常响亮的敲击声。
毫发无伤的小腿，竟然把他腿上的护甲踢弯，却无法伤及里面的小腿。
这些人都是怪物吗？
在这麽大的冲击力下，突然没人骨折！
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单单是被某个堂兄用单车恶意地撞了一下，我的小腿就在我被撞跌时，吓人地扭向了一边。
如果不是那次的断腿，让我错失了麽法学院收生的机会，我都不想把这种惨痛的回忆记在心里。
就在我感叹这神奇的肉体时，本能的意识躯使我双腿用力一张，向後弹去，避开了他从上劈下的刺刀。
把整块石砖破成两半，刀身没入石块中的刺刀，使我对自己战斗过程中的分心感到一阵後怕。
若如不是这过人的反应，我可能就像那被劈中的砖块一样，被切成碎片。
他落地時的碰撞，让他如同失去了战争本能般趴在地上。
他转过了头，死死地盯着插在地上的刺刀。
盔甲里混杂着咳声的字句，并不能让我在两米外，清楚了解他所说的内容。
虽然他的语调有点熟悉，但败者的语句，有需要了解的必要吗？
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快得让其间的所有对话失去意义。
我推动裙边，握住大腿上藏着的匕首。可他就像早就洞悉了我的打算一样，突然从地上暴起。
眼见他凶猛的攻势，我却还有空馀时间感叹一下没有被他语言迷惑的好处。
试问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又怎麽会被影响？
我来不及从腿间抽出匕首，连忙往後跳了一步，躲开他那笨重的攻击。
闪躲其间，我还不忘笑出声来挑动对手的神经，希望他在生死相抟间，犯下更大的失误，使我能真正立於不败之地。
可胆怯的他并没有身先士卒的想法，尽管整个军旅只有他一个人。
他突如其来的攻势，只是他计划中的其中一个部份。
在那不进反退的佯攻下，他让刺刀扫过我的身前，转身打算逃走。
滞空而无法改变方向的我，就只能这样看着他脱离我的攻击范围。
我在落地後望向自己的小短手，内心并未生出不甘。
右手向下一挥，垂在腰间。张合的五指，准确地抓住了从袖内落下的全数刺针。
双目锁定没有回头的移动盔甲，让举起的针束对准了目标。感觉着向前挥动的右手，我闭上了双眼。
尽在掌控之中的了结，不应让我的赤瞳，染上更鲜艳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