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痛的妹妹在跟着大队走了快半个小时後,背上的伤口渗出更多的血水。穿着被染红了一半上衣的她,快疼得连路都走不动,可还是换不来别人的同情。
从我知道他们不愿替我们处理伤口,我就意识到,要他们放慢脚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作为兄长,我只能把她背起,用我淌血的双腿,支撑起两人的重量。
走在路上,听着妹妹半清醒时的喃喃,纵使我的心再痛,也无法为她分担身上的苦。自我出生,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我在体能下降时,心中出现了动摇的念头。
愈走愈慢,和他们愈离愈远。看着前方的人们不顾我们远去,我竟觉得那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抱歉对你说出这些。
有着这样想法的我,一定让你很失望吧……」
他抬起头,好让泪水落下,也让我正视他脸上的泪痕。
事到如此,我还是说不出一句带有安慰性质的话,只能摇摇头,以苦笑带过。
可笑的我,又怎懂得如何安慰别人……
我有着相若经历,却连哭泣,都只敢在无人的地方。
独自落泪。比起因哭泣而换来的慰藉,流泪这被视为懦弱的举止,却是大多数人所认同的成见。
我眨了眨眼,好让挂在眼角的水珠平均分散至眼球表面。纵使模糊视线,却让同样成份的液体,不至於在我脸上留下痕迹。
大叔从半蹲的姿势坐下,放松了身体。他背靠墙上,昂首望天,望向无一丝云彩的碧蓝天空。
「天时丶地利丶人和,就造了不同的结果。
如果那天,雨没下这麽大,我们可能就能跟上他们的步伐。」
「可他们不是把你们抛下了吗?」
「被抛下的,只会是跟不上他们的人。而我和莉莉,只是其中两个。」
「就算你们能跟上,他们也不会理你们,不是吗?」
我用微微发颤的双唇,道出心中的疑惑,却无法减轻固中的不适。
「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们能跟上他们。他们为了稳定人心,是绝对不会抛下眼前的人。」
「那其他人呢?」
「我这不就是活活的例子吗?」
看见大叔合上了眼,自嘲地笑了笑,我也忘了接话。
或是等待时的空虚,又是将要面临故人前的忆想,话少的大叔自觉地把只属於他和他妹妹两人之间的故事用悲愤的语气接上。
「夜黑路静,我背着妹妹,走在连路都算不上的树林小径上。
渐渐结疤的伤口被重重前踏着的步伐拉开,可那时的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可能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向着远方的那一个光点走去。
说是光点,其实那也只是我心中的一个盼望。至於现实是否的存在,可能那已经不重要了。」
大叔刚张开的眼睛,又在说话的过程中瞄成一条细线。只露出一丝的暗瞳,即使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依旧毫无起色,就像他所提及的盼望般暗淡。
话虽到此,他轻咽口水。话锋一转,事件似是有了起色。
「沿着心中的火光,笔直地,向着原先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在过程中被遗忘的两人,只剩下一个有尚意识的人在苦苦坚持。
他身上的痛,使他有过放弃的念头,可他还是放不下身後的负担。
哦,我不应该这样说。身後的她,不是负担,只是牵挂……
可不论再怎样美化,她失去意识後的身体,还是让我疲惫不堪肢体不胜负荷。
是时候休息一下了吧。
深知休息一词在逃亡时含意的我,还是对自己说了如此不负担任的一句。
也许是信念,或是执念,让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我深信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过回像之前一样安稳的生活。
眼前的亮点,如此真实,让我无力的身体恢复了原先的斗志。
推开小树丛,微雨下燃起的营火使我冰冷的身体沾上了温度,却在感觉到温暖後失去了力度。
我落下了,在几个男人的面前。落下之际还想护住妹妹的我,却是在落地之後,连翻身站起的力气都没有。
这算不上猛烈的冲劲让莉莉醒了过来。
勉强支起上半身,我在转向她前,留意到算不上熟悉,但也算见过两面的同伴。
莉莉带着满眶的泪水,张大了嘴,却在留意到在场各人的情况後,收回了自己的任性。
『我饿了。』
她没有大叫,只是这样说着。
我作为兄长,自然不觉得这个条件有多麽的过份,可同为落难者,却成异路人的他们,其实没有满足我们要求的义务。
当我正想为我唯一亲属的无礼道歉时,三份完整的干粮落在了我的面前。
我立马回头,却只见到一只沾血的黝黑的手臂,正打算缩回盖过他全身的大衣内。
那手黑得有点夸张,也许是肤色,或是在暗淡天色的影響下,还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可这点我当时认为的小事,却比他们把食物无条件交给我们的动机来得重要。
『我们已经吃过了。』
他们其中一人这样说。
『你们应该还没吃吧,这些食物就给你们了。』
另一个人接话。
『还是发育的年纪,多吃点,不然营养会跟不上。』
最後一人补充。
他们三人,就像是一群唠叨的长者,和那些烦人的管理者一样。
我没有多虑,直接打开了食品的包装。看着美滋滋地吃着食物的莉莉,身後那些人的反应都自动地被我忽视。
受到惊吓,我们食量大了许多。将近有三人份量的食物,不消片刻就被我们消灭。
微雨渐大,营火被雨水打熄。视线被夜幕遮过,我除了莉莉平稳的鼻息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听音。
他们应该和莉莉一样,都累了,才会这麽快就睡着。
感觉着伤口被雨水打湿,带着疼痛步入梦中,我留下了一个这样的荒谬想法。
疼痛侵蚀着我的血肉,野外的一宿并无法减轻我身上的疲劳。抬头望向天边的暗红,我感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失去了目标。
从地上爬起,我呆呆地坐在四人中间,斜看着妹妹甜甜的睡姿,却留意到她被水润湿的伤口。心痛得很,却又不敢触碰她,生怕自己的动作,会惊动正在熟睡的她。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转过头,不发出任何声音。另一边的三人也没有醒来,就这样安静地躺在他们用大衣裹成的睡袋之中。
口渴的我想站起来,去找点水喝,可光是把食物盒从我身上移开的动作,就牵动了手臂以及身上的伤口。
疼痛让我落回地上。凹凸的地面,还有身上的火辣使我无法把双眼合实。
太阳升起了,身边依旧安静。
衣服渐渐被洒乾,他们还是躺在原地。
直到莉莉的一叫低喃,我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原来已经快到正午了。可是,除了她的动静外,我还是听不到其他声音。
不愿多想的我,直到那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