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像个小孩一样,双手环过双膝,尽可能把自己占用的空间缩至最小。
「莉莉醒来了。
她没有大吵大闹,反而少有地板起了一脸臭脸。
缓缓从地上爬起,我跟着她的动作,却不知她为何要把双手合实。
她微弓着腰,双眼在初睁後闭上。嘴里念念有词,看起来像是一个着魔的异教徒。
我不方便开口发问,一方面因为我不是一个善谈的人,一方面我从她的动作留意到一件事情。配合之前观察到的情况,我心里有了答案。
可是,当时,未见过世面的我,又怎懂得随机应变?我单薄而脆弱的内心,甚至连随遇而安都无法做到。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看来起无理又顽皮的莉莉,实际上比我成熟多了。
至少,她比我细心,比我更懂得关心身边的人。」
是这样的吗,莉莉?
大叔所说的那个人,似是和我遇过的某个人重叠,却又有些不同。
对人的描述,会因说话者所在的立场而产生变化。作为兄长,他留意到的,也只是优点多於缺点的一个不真实的人物。
从他的字句中,我可以判断出他在无意间美化了与自己亲近的人。
这是独孤者的通病。
因为莉莉根本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曾几何时,我在学校上学时,都误以为愿意和我搭话的女生,都对我有些好感。
其实并不,那只是普通的关心,对任何人一视同仁的关心。
那是边绿人才会生出的幻觉。一种受到甚少遇过的关怀後,让我产生带有恋爱气息的错觉。
萍水相逢的缘份,在我心中铭下了一个名字。以致我在与她失去联络後,心如刀割。
现在,那个名字,已经被我遗忘,却还是留下了永不能磨灭的伤痕。
也许,只是我不愿去回想,而不是忘记。
这样的说法又有何用意呢?不过是再一次的自我安慰……
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把那无趣的学程读完,毕竟花费了这麽多年的时间。
在内心的深处,一个连我本人也感觉不到的地方,传出了一个念头。
就算知道不会有结果,但我,还是想再见她一面……
时间过去,我还是那个我,那个遇事却不敢开口的我。
看着面前的两只小手,更是无能为力。就算我像大叔对我那样,反过来轻拍他的後背,处於悲痛的他,也感觉不到如此轻盈的触碰吧!
再一次地,我为自己的退缩,找到了理由。
又一次的停顿後,大叔抺去落下的泪珠,继续了他的讲话,在这被我自己渲染出灰色的氛围中,勾起两人心中不悦的回忆。
「她很聪明。
直到我开口问她後,伴随她走过十多年的我,头一次生出这的想法。
『怎麽了?』
简单的问话。
『愿他们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
不简单的回话。
我愣住了。比起无意义的发呆,那时,我更多出了一分错愕。
『不需自责的,我们已经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件。』
年幼的她,反而来安慰理应比她成熟的我。
我沉默,就像往常面对她无理的要求一样,希望她就此平息。
她没有在意,就像是平日那样,只顾着自己要完成的事情,而不理会别人的反应。
『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对他们感激。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够了,莉莉!』
因为她深知别人的底线,在她每次的恶作剧後,我甚至找不到理由向她动怒。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我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叫过她的名字。
『流出黑色血液的他们早已中毒。他们把拥有的一切,放在我们身前,就是他们唯一能对我们做的事情。』
而这时,我只懂得重复着『别说了……』三字。
『所以,别哭了,努力活下去。这是我们的本份,也是义务。』
第一次听到她同这麽严肃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所以,再休息一下吧,等有力气了,我们再出发。』
柔弱,却让我不容质疑。她说完就躺回原位。
『你的伤口,没事吧。』
我只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理所当然地,她不会承认。
和暖的阳光下,我睡着了,却再也没见过她了。」
他轻轻印去眼角的泪滴,试着让微肿的眼眶消退。
自我们开始对话,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和我们做着相同任务的希尔还没回来。
看着悲痛欲绝的大叔,我无法提出心中的疑问。
「然後呢?」
无礼的一句从我中口中冒出,阻断了两人因沉寂而开始沉积的情怀。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依旧刺眼,可身边除了三具尸体,以及满地的工具外,别无他物。
来不及悲痛,身後抵着我的硬物使我清醒过来。
我吃力地回过头,却见到一个少女正拿着一根树枝戳动我的後背。
那是一张被浏海盖过右眼的美丽脸蛋,如果她脸上带有一丝表情,也许我会因此而迷恋上她。
『你的妹妹在我们手底下,只要你能配合我们,我们就能确保她不会被毒死。』
说出这话的她在过眼长发的衬托下,把目无表情四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听着她的话,我想起妹妹身後渐渐变黑的伤口。
看着她,我陷於迷茫,不知应该怎样回答。
『别等他了,走吧!』
少女身後背对着我们的黑衣人喊了一句。
『等等,我需要做点什麽?』
『只要把这个喝下,再完成几个任务就可以了。』
女孩拿出一瓶淡蓝色的药剂,放到我的面前。
没有过多的思考,只为了救下妹妹,我选择相信他们,并把药水喝下。
如你所见,我还是这样,而那天看见的女孩,在数年後成了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比我们小队的首领还高上几级。
很无趣,是吧?
但,这就是我的故事。」
大叔用两根食指推了推眼皮下缘,再动了动身子,盘膝坐下。
「那个蓝色的药水?」
「那是一种毒药。听说大量服用,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除非得到解药,就必须按时服用,不然的话很可能会中药身亡。」
看着拍动自己脸颊的大叔,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中了毒的人。
「有因为拒绝服药而死亡的例子吗?」
同一种药物,竟然会这麽多的效果……
且不论这个,我真没听说过用毒药维持生命的做法。
「虽然加入的都是些亡命之徒,但很少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也就是说,没有这样的案例。」
「也许有吧,但没在我面前发生过。不过我试过超过限时,却没服用药剂的情况。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以及魔力都减弱了不少。
可能其他人都过有这样的经历。为了对自己的性命负责,他们都选择留在这里。」
大叔在说话的过程中,调整自己的语气,使我听起来少了些伤感,多了分朝气。
「那你的妹妹呢?真的被他们抓了吗?」
大叔没有回答。
问出这样问题的我,不敢抬头望他。
有点後悔,对那随口问出的问题。
早就知道结果的我,不应如此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