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想想,如果沒有那可惡的王權爭奪,我們需要過上這樣的日子嗎?」
月把五指握成拳頭,重重在空中揮了一下。
大叔無奈地搖了搖頭,嘆道︰「世風日下,誰不是過着這樣的生活。現在與過往相比,也沒差上多少。」
「可造成這一切的,都是那群對王位虎視眈眈的惡狼,不是嗎?」
「小心你的言論,要是讓其他人聽見你這樣罵王室成員,他們一定會把你當成叛國者處決的。」
「管他的﹗他們都已經從我手中奪去家人,現在連信都離我而去﹗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
月聲嘶力竭,沙啞的聲音甚至無法讓我聽清。
信?
這是五號的名字嗎?
那個縱使離去,也不願報上名字的真名,竟然只有短短一個字。是怕我們太容易把他記住嗎?
「可你至少留住了性命。」
比起之前更為細聲的句子,勉強傳入我的耳中。
「性命,不過是用別人血肉換來的無用之物。」
聽見大叔唏噓,月卻無情地反駁。
「你們還怎麼還在這裏?」
一名從未見過男人,從我們身邊跑過。
「發生什麼事了?」
大叔的發問,讓那人停下的腳步。
「我也不清楚,不過首領要求我們回到倉庫裏。」
那個讓我看不清容貌的人回話。
大叔見他正打算離去,連忙把他拉着並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首領很少做出些奇怪的舉動。」
「你問我,我也說不出來啊﹗我只是隱隱約約地聽到留在外面很危險。」
「外面很危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也搞不清楚,不過按着首領的話去做,很少會出問題的。不說了,我還是先躲回倉庫。」
他還沒說完就把大叔推開,一溜煙似的跑走,只留下了一臉不解中帶着憂傷的大叔,還有兩個根本沒能聽懂的女生。
我望了望月,卻發現那只是我個一己偏見。
已經做好了起跑的姿勢,沒等我回過神來,她就已經趕先一步出發。
「你不覺得首領最近的要求很奇怪嗎?」
看着眾人的莫名舉動,我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可他往往能在問題發生前,給出最好的解決方法。」
回答我的人並不是近在眼前的大叔,而是跑開有一段距離的月。
仔細分析着她所說的話,我自負的內心卻不想肯定她的觀點。
如果認同別人,需要經過否定自己的步驟。那麼,這樣的肯定,不要也罷。反正一錯再錯的我,也無法透過改變自己,把走上歧道的事態發展拉回正軌。
首領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不論是性格、外貌,都是迷一般的存在。所有對他的第一印象,都無法反映出他實則的個性。
我本以為他是一個沖動、好戰、罔顧大局的莽夫。結果,他卻是大智若愚、心思細密的謀者。
如果從一開始,大叔都按照着他的計劃進行。受傷的,只會是我一個人。
為何我會如此輕易地說出這句話?是因為我已經對這個世界絕望了嗎?
重複地過着同一天,儘管換了個身份,心中承受的負擔卻沒有因此而放下。每經歷一個人格,與更多的人結下了交情,卻是更難作出決定。
如果身邊的每個人,都和自己有了聯繫……若如談到犧牲,是不是只剩自己本人這一個選擇……
可惜,有能力作出決擇的人並不是我。不然的話,我一定能做出讓大家都能滿意的決定。
腦中胡思亂想着,我的身體卻被大叔拉動。
「怎麼了?」
我邁着大步,在跟上大叔腳步時,隨口問了一句。
此時的隨意,甚至連回答都不必徵求。
不過是得不到回應後的自我安慰。為何我會如此熟練地冒出這樣的反應?
我不清楚,但保持着這樣的想法,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去深究,也不去多想,就這樣跟隨着別人的腳步。
曾幾何時,我有過這樣的想法,甚至用到「曾幾何時」這樣老套的字詞。但那時,到底是何時?我卻又記不起來。
跑進了倉庫,首領正站在大門前守着。
「你準備好了嗎?艾利克已經把敵人引了過來。」
雖然我不知道首領為何會知道這件事,但我卻知道他說話的對象並不是我。
「你會出手嗎?」
「不會。」
看見首領搖頭時露出的側臉傷疤,大叔沒有停下腳步,順口回了一句︰「其實我也知道的。」
我們沒有多作停留,搶在首領把鐵門關上前走進了倉庫中。
入目處和印象中的畫面沒有多大分別,全是貨物,但我卻知道在那些貨物的背後,藏了將近二十個人。
沒有多餘的時間讓我觀望,大叔把我拉到最近的貨物旁,示意我躲在那背後。
看着這個地方,我多口地問了一句︰「不找個遠點的地方嗎?那裏比較安全。」
「留在這裏就好。現在,已經容不得我退後。」
得到了預期中的答案,我跨過了紙箱,把身體藏在了貨物當中。
大門被推開,現出一名滿身血跡男孩,卻把大門旁站着的首領完全地隱藏了起來。
「他已經瘋了。」
「艾利克?」
我悄悄露出視線,卻在說出這句的時候,被大叔輕輕拍了一下。
「早在他知道身上的毒,永不能解除的時候。」
他點了點頭,輕聲嘆息。
艾利克看似被人一腳踢開,重重地落在地面。
門外刺眼的陽光,映出他錯開身位後的血刃。
我顧不上在地上滾動數周的艾利克,反而把注意力放到門前站着的那個人身上。
她哭了嗎?
那個儀容不整,冷血無情的儈子手落下的,是眼淚嗎?
像她那種人,有資格在我們面前,盡顯她的輕蔑嗎?
可造成這一切的我,卻只能躲在陰暗的地方,苟且偷安。是時代着巨輪在推動着這一切?還是過多的錯誤決定,造就了這個無可挽回的結果?
「早在一開始,首領就告訴我別把真相告訴艾利克。因為,他只是個小孩。
當時的我聽不懂這句話,只覺得他一貫的努力,都是在白費氣力。從未有過服用毒藥後能脫身的例子,可他卻深信能靠自己的勤奮,能打出一片天,重奪自由身。
我不懂首領為什麼在把真相告訴我的同時,卻對一個孩子隱瞞真相,這樣對他不公平。」
「所以你就告訴他了。」
我嘗試利用加入對話來減輕我心中的負罪感。
「沒錯,我告訴他了。沒經過轉變,他直接變得自暴自棄。如果我不是讓希爾對他釋出善意,我想他早就在壓力下自殺了。」
「你和希爾之間,其實是什麼關係。」
「情侶,我們說不上,都是半隻腳踏入棺材的人了,也沒那心情談情說愛。能保持之前那種微妙的平衡,盡可能保住更多的人,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是我們達成的共識。
但你不一樣,你是在場唯一沒中毒的人……」
不知不覺,話題又被轉移到我的身上。
我不明白大叔為何要再次強調這點,但我卻有個問題,一直想找個機會問他。
「那你喜歡希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