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客厅中的立式空调在制冷时带有轻微的响动声。
“支仕。”
那眉目清秀却口出秽语的棕发小子瞟了一眼,只见一黑色小甲虫从吐风口飞出,那异响随即也消失了。
“那我这样挪,嘿嘿。”他随后将视线从那块方正棋盘移到面前那位双目有神,紧盯棋子的少年身上,“白脸将着呢啊,你可别想动帅。”
在少年身后的黑色储物柜顶部落满灰尘,但当中放着的相框却一尘不染。
“呼..”
那少年见状,叹了口气,刚刚紧绷的脸上也放松起来。
随后他不紧不慢的抬手,落子。
“双马饮泉,两匹卧槽马,我又赢了。孟凡尘。”
“卧槽...什么时候,”棕发小子挠了挠头,谄笑道,“欠你的第66声爸爸,凑够一百个一起兑现啊,未来。”
被唤做未来的少年惬意地将双手朝后在地上一支,蝉鸣声同那道从窗帘缝隙间打进屋里的光线一同挤进这装修简单舒适的厅堂里,照在了柜顶的那张照片上。
2011年9月5日,应天市公安局大队长张广志在抓捕药贩时失踪,在寻找一年无果后给家属的回答也只是:“上面会尽所能安顿好你们母子的...”
那天是张未来的生日,多年后他自嘲这也许便是亚圣在语文课本里那句当时自己晦涩难懂之话的含义吧。
他打小就觉得自己不会平凡,童年自己警察父亲栽培的做人根基占一部分,父亲离去后依旧坚强护家的母亲教他的做人之理占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这家伙有一种天生的正义感。
便是见到不公义之事,即使力不从心,也绝不袖手旁观。
“高中最后一个假期了...”孟凡尘直接躺在了地板上,“女孩们全都去复习了啊...”
他随后突然坐起说道。
“兄弟,你说我是不是也该稍稍拼一把了?”
他和孟凡尘是因为一场架认识的。
很常见的高年级欺负低年级,只不过不清楚为什么前脚被抢走的棒棒糖后脚上面便铺满了蚂蚁,那几个小孩便把凡尘堵到了墙角处。
室外值日生张未来手持到他胸前的扫帚簸箕,大喝一声“住手”,而在那高年级学生回头正欲像大多数文学作品中嘲笑男主的反派嘲笑他时,年少有为的小凡尘一记高抬腿便踢的那人双手捂裆倒在地上。
在英雄救英雄,正义的二打多后,一起被请了家长的他们也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而他们的性格也犹如阴阳般契合。
“试试呗,看看能不能考上应警大。”张未来这么说着,起身伸了个腰。
“别,可别,我估摸我现在发力能混个三本我老祖宗都能托梦亲我一口。”
“不过你说,想逞英雄有什么好的,”孟凡尘瞟了眼张未来,说道,“伯父当年那可真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后来呢?”
张未来舔了下嘴唇,低头望向自己的咸鱼拖鞋。
“戎马半生,算不上功成名就也绝非等闲之人了吧...”孟凡尘双眼充满着惋惜之情,“结果呢,不明不白的就没了踪影。”
“你学习成绩那么好,清华北大哪所你上不了?你非要...”
“行了行了,大半年没让你唠叨这些真把你给憋坏了吧,”张未来抬头无奈的笑了笑,道,“我意已决。”
孟凡尘似乎又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被手机铃声给打断了。他只望了眼,便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爸,我去接一下。”
客厅内便只剩下张未来一人了。
之前每次“行侠仗义”轻则乌眼青,重则一身伤,每次都让爹妈哭笑不得。但自打父亲失踪后,张未来再这么做,母亲便只剩下哭了。而他知道自己这习惯改不掉,他也便开始审视起自身能力,也开始有规律的进行锻炼,从视频上学些拳脚功夫。这也算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他也会怕,在持强凌弱的拳头前,在不经大脑的酒瓶前,甚至是伤天害理的凶器前。他会怕,哪个人不会怕受伤。但他却是那个主动迎上去的人,是那个甘愿成为逆行者的人。
虚掩的屋门被推开,和孟凡尘一同进来的还有拎着两袋食材的张母林月。
“奥傲啊,不留姨这儿吃口了?”林月笑道。
“走了林姨,家里叫我回去不敢不从啊。”孟凡尘挤眉一笑,随后望向张未来道,“走了未来,明个儿我把你教材带回来。”
“哎你什么时候...”
张未来叹了口气,他这挚友在他眼里的最大优点或许就是这脸皮厚了吧。
“妈,今天还辛苦吗?”
接过菜袋子的张未来跟着林月朝厨房走去。
“坐办公室能有什么辛苦的,天天就这一句,”林月一边择菜,腾出只手轻敲了下张未来的头,说道,“是不是你妈我累过去了你就满意啦?”
“额...呵呵呵。”
“下午和凡尘在家干嘛啦?”
“他借着补习的引子来这和女孩子视频,我也只好刷刷题了。”
“噗嗤,这小滑头...”
林月低垂的视线里滑过一丝感慨。
“一晃都这么大了啊你们。”
“择好了,妈。你先忙着,我去趟书社。”
这么说着,张未来已然走到屋门前拿起了自行车钥匙。
“快去快回啊,别一研究棋谱就没完没了的。”
“知道啦...”
门合上的声音响起,林月朝那方向望了一眼,随后又朝空落落的屋里看了看,最后停留在了张未来刚择好的那盆菜上。
“马上也要高考了啊...”
林月的手臂突然诡异的伸长,在灶台的那边直接够到了洗手台处,随后把菜盆一把抓了回来。这显然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得到的事。
“儿大不中留咯...”
——
——
“师傅,多少钱?”
副驾上的孟凡尘解开安全带,随后拿起手机。
“二十五。”
·“哔-”
“过去了啊。”
“小杆子,这是你家?”
“啊。”
“嚯嚯,真摆。”
“就那样吧,哈哈...”孟凡尘把车门轻轻合上,挠头笑道。
在他身后,雕着瑞兽的房檐下镀金箔的“孟家”牌匾,黝黑庄严的大门上锃亮的门钹,大院儿的宽阔从左朝右望不到头儿,也不愧司机师傅会发出赞叹。这块地说是观光景点都不过分。
孟凡尘转身呼出口浊气,随后叩了几下门钹。
“小少爷。”
“龚叔。”
“六当家在屋里候着你呢。”
“哦...”
院当中那棵老树下,三个和他般大的少年正坐在阴凉处抽着烟,当中的一个肩头处还落着一只白鸽。孟凡尘从他们旁边经过,朝着他们打了招呼,但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似乎也是见怪不怪般的,孟凡尘便接着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那小废物到现在连第五等兽都驯不了呢吧。”那肩上有只鸟的人说道。
“哪有驯兽的去研究控虫子的,也真是心疼六叔,哎...”
“啧,心疼个屁,要我说绝对遗传的。”
孟凡尘推开门,正当间的翡翠茶桌上正摆着两碗热茶,那肉眼可见的蒸气朝着对应的两人飘着,左边的男人正是他的父亲孟庆六。而右边戴眼镜,留着三七分的细长眼男人他却从来没见过。
“是父亲的朋友吗?不会是给我请的家教吧靠...”
他心里这么想着,随后开口道。
“爸,这位是?”
“啊,奥傲,给你介绍一下,”孟庆六这么说着,眼角处的鱼尾纹已经挤了出来,“这位是九州集团旗下扬州自媒体传媒有限公司的梁经理,梁辰。”
“梁哥好。”孟凡尘凭着长相给出了这个称谓。
“你好,”梁辰很官方的微笑了下,随后看向他右侧,道,“凡尘也刚好回来了,那我就把这事儿说出来了啊,孟哥你可拿定主意了?”
“嗯,讲吧。”
梁辰随后站起身,朝着孟凡尘打量了一番。
“凡尘,你应该知道我们九州公司吧,毕竟你们这赫赫有名的驯兽孟家在圈里可是棵常青树了。”
“哈哈,梁老弟说笑了,都是些服务大众的拙技罢了。”孟庆六笑道。
“那当然,经常听起家父提起公司,当今这圈内这么太平祥和,跟您们各位付出的努力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孟凡尘笑着说道。
但他那有些苦笑的模样似乎已经猜到他老爹叫他回家的目的了。
“小家伙倒是很会说嘛,哈哈,”梁辰笑着,接着说道,“听你这番话那我心里也有底了。”
“令堂让我给你家分个正式员工的位置,那当然就不是从基层做起了,令堂的意思就是让你直接去我手底下锻炼锻炼,”梁辰说道,“听令堂说你这家伙脑袋灵光的很,我这跟你说的这几句话也感觉到你是那块料,怎样?考虑一下?”
孟凡尘的笑容就像被刻在脸上似的,随后他的视线缓缓的望向一脸严肃的父亲。
“我还,有的选吗?”他打着哈哈似的说出这句话。
“哈哈,好,那我们加一下微信,你等我消息。”
“成嘞..梁哥。”
待到梁辰彻底离开孟家大院后,一直站着不动的孟凡尘才缓缓抬起头,开口说道。
“爸,我上次不说了不想...”
“你这样的能考得上什么大学?跟我谈条件你是那块成器的料吗?!”孟庆六刚才的好脸色已然不见了。
“爸,我这不已经开始努力了吗?我今个还去未来家补习了呢。”
“补个屁!人家在那写题,你搁那玩电话,人家写完了玩象棋了你又去陪人家玩象棋了。”
“额...呵呵呵,”孟凡尘听到这脸一红,接着说道,“爸,你又跟踪我了。”
“呼,呲溜。”孟庆六饮了口茶,脸上的怒意也缓和些许。
“你这小杆子,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从小脑袋就不用在正地方,念书也是,练功也是,你全都是马马虎虎的,你但凡用点心你何必落到现在这般田地呢?”
“是,老爹,你教训的是。”
“就会耍嘴皮子,你那张嘴啊...”孟庆六叹了口气。
“不过爸,真的,我这次是真有在努力了,”孟凡尘这么说着,身子已经靠到了孟庆六的身边,“你把这事再往后拖拖呗,你让我念个大学行不,没念够呢啊...”
“这次是你太爷爷的意思,我做不了主。”孟庆六把孟凡尘的手从他胳膊上拿开。
鸟儿盘旋在大院的上空,叽叽喳喳的叫着。
“要下雨了吗...”
已经走出院子的孟凡尘喃喃道,随后一脚把地上的石子踢开。
住在这偌大的院子的确气派,但那院子里沉重的脚镣会压的你喘不过气来。孟凡尘是这样理解这个家的。
——
——
“下次这样赢你。”
合上棋谱的张未来嘴角一丝轻笑,随后他把书立正的放回书架,活动了下筋骨便走出书社。
天渐暗,外面下起了濛濛雨,他擦了擦车座,跨上自行车朝着家的方向骑去。
以他的成绩考上应警大易如反掌,而他的身体素质也绝对跟得上。
未来对未来的规划大概便是从片儿警做起,直至做到超越自己老爸当年的高度。
同时就是帮他老爸翻案,因为他到现在都不相信张广志去世了,他总有那种空穴来风的感觉。他觉得他的爸爸一定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等着他。
“有可能还会娶个警花老婆呢兄弟,哈哈哈哈哈哈。”这也是孟凡尘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他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蹬着车笑起来。
等着前面的信号灯变成绿色,张未来向前骑去。
过了这个路口左拐就到家了,他在想要不要从楼下超市买几袋薯片。
然后他感觉到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在他对面打算横穿马路的行人突然大声的喊叫着,双手不断着朝他那边挥摆。
随后他又听到了院线大片中很常见的急刹声,可远比那要刺耳。
然后他猛的把头转向左边。
“乓”
一声轻响,路口处的小孩将刚喝完的空易拉罐踢到了树丛里。
随后尖叫声在路两旁响起,小孩也被大人一把拉进怀里捂住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