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这个世界的货币是十分制。一金币等于十银币等于一百铜币这样子。
虽然不清楚物价,但是颜烟听到这个价格还是心里一紧。
她不由得开始为老板担心……这家茶馆能开这么久真算得上奇迹。
布兰琪好像看出了她的疑虑。
“你看那边。”
透过热茶的氤氲烟气,颜烟看到了那边还有一个小……怎么说,小席位吧,旁边有一块纸板,用墨水写着“理发”。
“正如每个来到这里的人能想到的。的确这样的物价已经使茶馆入不敷出,所以老板自学了理发的手艺,村里的老人理发都来找他理发,一次十块钱,算是可以弥补一下茶馆的亏损吧……”
颜烟沉默,看着杯中,那就是最普通的茶水,底部还有一些小碎叶,她前世也见过这样的颜色,是在那位老人的杯中。
周围木桌表面已经失去了原本光滑的抛光,但是相对替代的是,它拥有了一面已经常年浸透茶水的木料,桌子角也是平的,有的还用胶布包了起来,不知道是缺了角还是店家为了防止老人撞到才包起来的。
墙面上贴着很多照片,大部分都是老人们的合照,旁边就是杂物柜,日历,手电筒,毛巾……一应俱全。
“当时我还劝过老板,干些什么不好,老是让自己这么窘迫干什么。”
布兰琪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热茶,缓缓上升的白烟消失在她面前,眼神朦胧,像是进入了某些回忆。
“老板跟我说,这家店开了五十年了,之前还很热闹,有事没事老人来喝茶,小孩子在这里玩耍,大伙都坐在这里,看孩子方便也安全,中年人做完了工偶尔也会来喝点茶,不过大部分都会去村头的杂货店买瓶小二……当时还是半个铜子全场喝,但是后面朋友们都一块劝他,因为物价涨的确实快……在大家一致要求下,涨到了一个铜子。”
她又喝了一口,似乎是喝得多了点,热水烫到了她的嗓子,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但是后来,中年人全都往城里去了,因为他们说是那边有可以做工的项目,赚得可比守在村里多多啦,然后,中年人去了就不愿回来了,孩子也跟着去了,有头脑的已经能在学校里学习了……”
布兰琪眼神澄澈,望着茶杯里还剩三分之二的茶水。
“这真是不由得让人触景生情呐……”
这句呢喃,颜烟倒是没听到。
但是她很轻易地理解了那位虽未谋面的老板。
就像是她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那样,记忆模糊,大概如此。
一家面馆,女儿学成以后总是认为她的手艺比她父亲强,而她的父亲是村里面最红火的面馆师傅,大家有机会就会一起来她父亲店里面聚一聚,那时候的烟火气让她羡慕。
她觉得自己也可以,于是有一天提出来要代替父亲的位置做一次面。
结果,同样的氛围不同的餐点,所有的人表现与之前并无不同,还是欢声笑语高朋满座。
她不甘,叫住一位戴上帽子准备离开的客人。
“你好,这次的面味道与之前如何?”
“诶?”那人奇怪地看了看她,“嘿,你是师傅的女儿嘿,这么大了啊——“
“那你能不能回答我,这次的面,味道怎么样?”
“嗯……跟之前的一样好吃啊?”他倒是看起来不解了。
回到后厨,女儿感觉自己遭受了巨大的挫败。
她明明学了那么多,也费尽心思改进了父亲的做法,为什么没有人,没有人在意呢?
“没事的,你不用灰心。”一边难得歇息的父亲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本来大家来这里也不一定是我做的好吃啊?”
女儿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父亲的面,虽说可以改进,但是也已经是有他自己的手艺在里面了,但是她父亲的走红并不是因为手艺,而是他的人品。
她父亲是有点过于慷慨了,有年大荒,有家子自家粮仓遭了灾,问遍几家,但是大都不愿意出粮帮他们渡过难关,唯独来她家门前央求的时候,父亲毫不犹豫掏出了米面。
但是那年冬天的后半季,他们吃的是地瓜和土豆。
但是荒季一过,父亲的名声就逐渐传响,到达顶峰的还是他的过分慷慨。
倒不如说是一行有一行的坚持,别的商户都随着物资短缺涨价,唯独他父亲,还是坚持那个价。
所有的商铺,其实都在准备打一场战役。
这个时候,能撑过去,那就必然是一家独大。
但是开业后的第二天,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她父亲的店铺,据她父亲所说,当时还在玩石子的她直接吓得呆住了,因为那群人身形彪悍,面孔刚毅,大都是一副做工人的样子。
父亲也没见过如此阵仗,也是哆哆嗦嗦,主要是还有几位带着农具,有斧头有镰刀,看着的确唬人。
“嘿,大哥!”人群钻出来一个黝黑皮肤,呲歪着大牙的大汉笑嘻嘻,“兄弟们,这家老板够义气,当时帮了我一把,我尝过了,他家面的确不错!今儿个来着带兄弟们尝尝鲜!”
原来,这是当初渡过难关的那家当家的大人带着工友过来了。
那天,父亲忙得脚不沾地,看着工友大部分的脸色其实都不是很好看,还在担忧自己的手艺。
其实这跟他的手艺没啥关系,主要是这群老百姓感觉自己可能要付出比平时还要多的饭钱来吃一顿饭了,都是刚刚出冬,家里面的确不富裕。
带他们来的那个大汉也在心里打鼓,虽然这算是报恩,但是以后他在生产队上积累的人气指不定没了……但是大丈夫一报还一报,得做好,要不然心里面不舒服。
一群人气氛紧张地吃完饭,到了结账,都傻眼了。
这,这不对吧?
老板这真的赚了钱了吗?????
有比较熟悉价格的人已经算好了,老板这一碗,赚得连半个铜子都拿不到。
“哎呀,大哥!”领头的大汉着急了,他赶忙把她父亲拉到一边,“大哥,这真不用这么客气,我这……”
这人是真急得满头大汗,话都别再嘴里了。
“不是,误会啦。”父亲赶忙摆摆手,“我就一直这个价,没变过的。咱做这一行的,再怎么说不能让食客为难啊,大家都觉得吃有难处,那不是不像话了吗?”
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做了不说三十年,小二十年的面馆,在这个时间,仍然热闹非凡。
“大家伙吃得早就不是那碗面喽。”父亲晃晃手里的帽子,他经常在和面的时候带上它。
“那我们。也付一块币吧?”
颜烟等待茶水温和,一饮而尽。
两人留下两枚金币,没见到老板,也没和老板打一声招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