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小秋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两个已经在讨论这样的话题了：
“是的，我一直很惊讶，原来在魔法时代以前地球上竟然有一个可以用科技做到魔法才能做到的事的时代，所以我一直在找相关的资料，每一次行商到这里来我都会拜托他们搜集这样的书籍。”
“哦？那你有什么收获呢？”
“读了这些书以后，我觉得，末法时代的衰落和科技时代网络的兴盛有直接的关系。但是网络也只是一个工具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传媒。”
“嗯。可是，传媒可以将信息由世界的一角传遍世界各地，这有什么不好呢？”
“我们没有任何手段去证明这些信息的真伪，人们长期生活在不确定的信息流中，不安全感不断累积，就导致了对生活的恐惧。”
“那只要能改变这一点的话，传媒也还是很好的，不是吗？”
“可问题就在于不可能改变。我看到在网络时代，呼吁网络与传媒危害的人有不少，但那些已经深受传媒荼毒的人却都还认为对方是在危言耸听。他们已经是不能拯救的了。而且更有不小的声音在宣传传媒无害、网络无害，这就导致形成了一群固定的受害人群，叫做‘网民’。”
“是啊，那么就让网民活在网络里，正常人活在现实世界，不就好了？”
“可是，网络本来应该是有极大的积极作用的，它可以让信息瞬时地从大陆的这一段传到另一端，它明明应该作为优质的信息传输工具，比如让大学教育走进千家万户，让全人类至少的知识水平也是本科水平。抹杀这种积极作用就等于是一种侵害。”
“那个时代有人在做积极的事，对吗？”
“是的。可是，与之相对的就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反智主义。他们告诉普通人：高深的知识你们听不懂不是你们的错，而是那些学者太目中无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你们是最棒的，坚持你们自己认为的就好了。他们甚至让普通人去攻击学者，甚至说学者是间谍之类的。”
“这种言论很滑稽，对吗？”
“从后世的角度看肯定很滑稽，但当时的人很多就是信了。这样一来，信息流就被掐断了，好的信息传递不开，不好的信息充斥在整个网络。最后——我在翻页之前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结果果然是事实，‘网络的归网络，现实的归现实’是不可能的，网民冲击了现实，生活在虚假中的人居然质问现实中的人：你们为什么这么虚假。”
“这件事就成为教廷复苏的契机。”槎槎被激起了感慨，夺过了兰兰的话头，从附和者变成话题的引导者，“有一批人发现：认为神存在是愚昧的，但认为没有神存在是更愚昧的，人没有办法解决‘没有神’的问题。所以我想，即使没有魔法，教廷势力也会有一定复苏，而魔法的出现完全把教廷推向了顶峰——魔法的存在几乎证明了神的存在。”
“是吗？我看到的书上都没有提。”
“现在低欲望的时代，愿意写书的极少，愿意研习历史的就更少了。对了，兰兰小姐你怎么看待末法时代以来低欲望现象呢？”
“低欲望现象……生活在其中，真的感受不到什么是低欲望呢，但是看到书里面说天上、地上、水上曾经都是人类的交通工具，我还是很惊讶，人类竟然曾经那么迫切地想要得到自己没有的东西啊。
我也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子，但是书上提到过一位圣约翰做的实验，叫做‘老鼠乌托邦’，据说是早在公元1968年他就做了这个实验，给老鼠无限多的资源，看它们是否能够无忧无虑地活下去，最后的结果是不能，当老鼠达到一定数量时它们的总量就不再增加了，老鼠的生育率极度低迷。因为这个实验精准地预言了魔法时代末期就有的低欲望现象，当时还存在的教廷把那位约翰封为圣约翰。
“然后是有一位圣乔治还是圣保罗，他进一步预言了，当人类数量下降时，低欲望的现象也不会结束。其实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人类总数达到一定数量以后，再下降，不就又回到以前了吗？那么人类的积极性不就又可以回来吗？但是这位圣……圣什么他说，这是不可能的，人类的历史储备和科技遗留导致历史不可能复刻，人类会进入阿西莫夫《机器人》系列中描绘的世界，广袤的大地上只有极少数人，他们终生不往来，并对现有的生活感到十分满意。现在看来他说的很对，我很难想象为什么人要和其他不认识的人去交流。
然后魔法消失，末法时代来临，人类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对新的时代适应得那么快。因为低生育率导致的人口极度下降以及科技的保留，物质供给大于人类所需，人类真的进入了某种乌托邦世界。而后铁路、公路、桥梁、地铁再也没有人维护，逐渐瘫痪，城市退化，生态恢复，科技倒退，但科技的倒退总是追不上人们欲望的消退，最后再也没有人在乎科技，也没有人在乎魔法，末法时代的常态就形成了。”
“很不可思议。”槎槎瞪大了眼睛，就好像要把两颗紫水晶般的眼珠瞪出来一样，“你的阅读量和思考能力令我吃惊。”
“槎槎小姐谬赞了。”
“我简直像是见到了宝物。”槎槎搓了搓手，“那么有关历史的问题，我再说说我的看法。”
小秋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明明说的是人话，可是却一句也听不懂。这真的是可能发生的事吗，小秋都要怀疑槎槎是不是使用了什么魔法。
一开始说好的参观黄鸟馆，现在两个人站在一楼大厅，那块写着《黄鸟》诗的板子面前讲得眉飞色舞。这个时候黄鸟馆众人都出去了，没有人打扰她们，她们竟然就这么站着足足讲了一个小时。
“您真的太博学了，”兰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尊您一声大师！”
“哪里哪里，一点小小的了解罢了，不足挂齿。”
“不，大师您谦虚了。”
“没有没有，哈哈哈哈哈哈……”
小秋委屈地在地上画圈圈。
“你们终于聊完了。”她站起身说，“我以为我在做梦，梦见两个人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然后其实是村外面两只鸡在吵架。”
“抱歉。”槎槎面色红润，“原谅我，我太激动了。”
“抛下小秋小姐是我不对。”兰兰说，“向您致以最高的歉意。”
小秋看了她们两人一眼，鼻子又一酸。
“你们哪里有道歉的意思了！你们甚至都还在笑！”
“没办法，真的好久没有遇到这么聊得来的人了嘛。不过确实跑题了，请兰兰小姐继续带我们参观吧。”
“好的，请跟我来。”
黄鸟馆一共有三层。一楼是客厅、餐厅和仆人的房间，二楼是四位小姐公子的房间、客房以及一个收藏室，三楼是家主兄弟的房间和书房。此外，还有一个楼梯可以从外面直接上到二楼，平时上着锁，是方便运收藏品的。房主的妻子早已过世，是由于一次外出游玩时造成的伤口感染。房主的弟弟还没有娶妻，好像他也没有娶妻的打算。
黄鸟馆的仆人只有兰兰和她的父亲——那位粗汉子，叫平安。也就是说这里目前一共是住了八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