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入社,也不想当医生。”
在开学前一天勉强赶回来的爱夏像丢了魂一样,回到家就倒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谁叫都不起。
“表姐,该吃晚饭了哦,不吃身体会撑不住的。”菲克斯一如既往的微笑,将晚饭端到爱夏的床头柜。
见爱夏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自己一个男人也不好对她动手动脚叫醒,菲克斯只好作罢,离开了房间。
虽然抱有怀疑,但他确实觉得自己那顽固任性的表姐像变了个人,尤其是那场火灾后,爱夏的性格与先前截然不同。
“没事的菲克斯,爱夏一定是太累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好的。”
希法收拾了碗筷,脱离了贵族的生活她也适应了不少,丈夫即使不再是公爵,为了家也依旧成天四处奔波,投靠了他曾经的部下,以此换来全家的温饱。
好在丈夫为人不错,即使地位低人一等,也没有谁去找他麻烦,倒是也多亏了那个手下帮忙护着丈夫,爱夏和菲克斯还能继续在学校上课。
不过就算他们嘴上不说,妈妈也清楚自己的两个孩子绝对会受欺负。
菲克斯成绩优异有实力姑且还能让人安心些,但爱夏……
看着她趴在床上,希法不由得感到害怕,害怕终有一天,连这样的日子他们都会失去。
“神明保佑,圣女保佑……”
……
菲克斯早早就去上学了,和作恶多端的爱夏不同,他可是个颜值高到让女生痴狂的大帅哥,就算身份变得低微了,追求他的人也只增不减。
过去那些介于身份差距过大的平民姑娘也有了“可以试试!”的勇气。
果不其然,一路上对爱夏另眼相看的人依旧很多,幸好她还有个保护伞在。
“老大!”
蓝短发的女孩带着个背着两个书包的女仆,与爱夏寸步不离,满脸的笑意也不知从何而来。爱夏还走进校门就看到她守在门口,来回扫视人群中某个让她期待的金发,在看到爱夏的那一刻,甚至顾不上手里的书包,直冲爱夏奔去。
……
“啊?老大!为什么你们去雪山都不叫我啊?”
得知爱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经历了一场旅行,露娜有些羡慕。
“公主殿下也能去的吗?”
露娜不得不低头开始失落起来:“不能……父皇母后不用说,三哥肯定唠叨个没完。”
“那就对了,何况除了雪就是山的地方根本一点都不好玩。”爱夏面无表情地说,笔直地朝医药社的方向走。
她要在今天彻底和修他们说清楚,自己再不会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自己无法平静地接受所有人的逝去。
她没那么伟大,就是个普通人,和力气大不大有没有魔力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个十多岁的姑娘,哪受得了跟着帮大老爷们东奔西跑?像什么话?
反正她不会治病,也不会做药,石化症也没那么痛苦,得了病的人离去都很平静。
他们的遭遇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干嘛要无缘无故闯进他们的人生他们的生活,让自己胡思乱想。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爱夏握紧了拳头,去意已决。
“老大?发生什么事了吗?您看起来有些生气?”爱夏的体温飙升得很快,露娜知道肯定是因为她的情绪变化导致体内魔力躁动,问道。
“啊?”爱夏松开拳头,尽力恢复险些没控制住任其加速的心脏,“没事,可能待会儿我要去跟修提退出的事,想着他拒绝了要怎么揍他吧。”
“真不愧是老大!不过修社长的话,现在应该在图书馆哦,来的时候还跟我打过招呼,说去查点资料呢。”
爱夏望了望还有好些路的社团教室,和扭头就到的图书大楼,决定就近解决,直接转向去图书馆跟他说个明白。
反正今天只是报道不是正式上课,不急。
“嘿~”吐一口热气,平缓自己的情绪,要是太激动,不小心催动了魔力就不好了。
自己可没几件衣服能烧的。
带着露娜踏进高三四十米的图书大楼,周围人见了她俩纷纷鞠躬,爱夏一边体验着狐假虎威的快感,一边在脑中思索自己最恰当的退出措辞。
“不对我想这个干嘛?直接说不就好了!”
进了图书馆,却怎么也找不到修的身影,询问路人,才知道他们来晚了一步,修已经离开了。
“这个混账东西。”爱夏忍不住咒骂。
“怎么了老大?您好像很不开心?”
露娜因身份没办法同他们一起旅行,见爱夏此次归来心情不好,不由得好奇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爱夏双手插腰,盯着医药社的方向,鼓着腮帮子:“那当然!他们可是把我坑得好惨,我一个花季少女居然被迫陪着他们啃面包喝湖水,过宽河爬雪山,不管哪个环节出了错我都得命丧黄泉,昨天回家太累没空,今天一定要找修要个说法,什么医药社,老娘不干了!”
“你们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啊?老大?听起来很艰辛的样子。”露娜问。
爱夏叹气道:“治石化症了。”
“哇——哇!”露娜突然尖叫,吓得周围一众不敢吱声,也把爱夏吓得不轻,为了避免被人注目,爱夏赶紧拉着露娜跑到了图书馆更深处。
过了半晌,露娜才微微弯腰,抬头,用一种难以置信且带着钦佩的目光冲着爱夏:
“老大!您都能治这种奇病了!”
“不。”爱夏摆手,“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坐在那儿,看那些大男人忙来忙去,这病有那么恐怖么,叫你吓成这样。”
“当然了!”露娜小心观望四周,确认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后才小声开口,“很多人宁愿跳楼上吊都不愿被石化症折磨,邪门儿得很呐!”
“很痛苦吗?”
“听说是挺痛苦的。”露娜回答。
爱夏眨眨眼睛:“嗯?痛苦吗?不该是没什么感觉的吗?”
“额……”露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扫描身后各个书架,但很快,她就从一堆杂七杂八的书里翻出了一本名为《世界奇症收录 》的东西。
“找到了,就是这本。作者是一位已故的医生,这是他在研究奇病的旅途见闻。对于石化症也有说,我翻翻……就是这里了,老大,看。”
爱夏看向露娜毫无欺瞒之意的眼神,接过书本,半信半疑地顺着露娜所指着的方向读了下去。
(以下是我记录的,石化症患者最后的话语——)
(芬达姆斯医生,我知道我没有存活的希望,现在根本喊不出声,正常说话也疲倦很多,大概很快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石像了。可以的话,请记录我接下来说的每个字,只希望,能给以后针对石化病药物的研发有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虽然脚趾已经成了石头,但我整条腿都无法动弹了,病就像冰块一样入侵了我下肢的每根神经,感觉不到温度,却在像我大脑传达着剥筋断骨的疼痛,骨头就像成了一根根细小的碎片猛扎周围的血肉,我真的喊不出声,抱歉,能说话就差不多用尽我全部力气了。)
(但是疼痛确确实实存在,让我感到惊奇,已经变成石头的肢体居然还能体会到这种感觉,明明连动都动不了。想哭,但不知怎的,眼泪都流不下来。)
(芬达姆斯医生,我好像有些……不太能说话了,嘴有点僵硬,不过别担心,我会尽力的。医生,帮我看看,我的腿现在是什么样子?)
(全部石化了啊……这样啊,奇怪……了……还是很疼,肌肉被卷进车轮……一样。脚踝像活生生被扭了好几个圈,可看起来就是石头?)
(石化到我脑袋的时候,我也会是这种感觉吗?医生,我……有点害怕……了,抱歉。)
(您……问我……怕什么?只是现在我还能说话,还可以把自己身体的变化讲……讲……讲给您听,如果我的眼睛、耳朵、鼻子……甚至……嘴巴都再无法动弹一分一毫,那我还能通过什么方式……跟您倾诉呢?)
(我害怕再无法说话,听……不到……声音,我害怕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困在自己的世界慢慢等死。我的邻居,石化完全遮盖了他的身体,他……的……家人们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所以我害怕,如果身体在完全石化的那一刻……我……我还……没死,得再度过多久孤独的时间才……能……彻底……离去。)
(我的家人朋友们……他们……喊我……听不到……怎么办?)
(对不……起医生,我的嘴……嘴……快动……不了了!我石化到哪里?)
(脖子?这么快,我还以为……还以为才到胸口……呢。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我胸口……爬,啃咬……我的……血肉……哎?我……我……我看不见医生……看不见医生了……您还在吗?说说……话……好吗?我……听不到……头好晕,我好害……)
爱夏合上书本,沉默了许久。
一旁的露娜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站在她身后偷瞄,只看见爱夏的拳头再次捏紧,却一言不发。
“这就是所有石化症患者晚期所必须体会的事情吗?”爱夏问。
露娜点点头。
将书本放回原位,爱夏径直走出图书馆。
“老大?不找修社长了吗?老大!”露娜追了上去,不敢挡着她的去路,只敢跟在身后半步距离,并好奇爱夏这突如其来的怒气究竟因谁而起。
……
“骗子,全是骗子。”
细小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再此之前从来没人跟自己说过石化症给临终之人到底带来了什么样的恐惧,不可视不可听不可闻不可言,独自承受身体石化的剧痛却无处宣泄,不知何时才能迎来的解脱比拿枪冲自己脑袋扣扳机要折磨多少倍?她不清楚,或许也无法清楚。
那个调皮的孩子在死之前都没打算向爱夏倾诉自己身体的折磨内心的恐惧,反而一遍遍欺骗着她,就连医药社全员都没打算跟她说出实情。
“被守护安慰的怎么想都不该是我啊……”
绕回通向全校最寂静的大楼,爱夏深吸一口气,同身边的王族公主走上顶层,来到最破烂的那扇门前。门后,是那群大老爷们翻箱倒柜整理器具的,杂乱无章的声音。
还有某些社员大放厥词辱骂社长的声音。
“你就是个牲口!都说了不能搅拌了!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敢这么骂社长!”
“骂的就是你!你个叼毛!到底会不会制药?不会就把社长的位子挪开让我当——”
眼神中充斥的怒色不知何时已然被消磨殆尽,爱夏突然轻松了许多,推开门,果不其然,修正和他的社员扭打在一起,其他人围成一个圈,谈论最后的赢家。
顾问正准备下注,余光看见全社仅有的两位美人终于到了场。
“哦,爱夏,还有露娜殿下,好久不……这么说应该不太合适,总之,欢迎回来。”
事先预想过的所有措辞,这群滑稽男人面前忘了了个干净,爱夏松了口气——
“医药社第二十四位成员,爱夏,前来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