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织风前辈,能告诉我一些妈妈的事情吗?”
坐在柔软的蘑菇座椅上,放下杯子轻抚着腕部轻薄且坚硬的紫鳞,天落无由地突然发问,令织风吃了一鲸。
先前都是织风在自顾自地和天落东扯西扯,天落就像个洋娃娃一言不发,此刻少女突兀地发言自是令人惊讶。
“有关渊末的事?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织风不明所以,不知为何天落忽出此言。
“嗯…果然还是有些担心呢,妈妈那边。”
少女缓缓将手摁在自己小小的平坦胸膛,眼中浮现些许担忧。
能感受到的,血脉仿佛要破体而出般地强烈脉动着,渊末她想必在与谁人战斗吧。
只是……
“噗——哈哈哈。”
折扇摇晃,织风捧腹大笑,胸前的波涛一阵晃动。
不清楚有什么好笑的,天落像只河豚气得鼓起脸来。
“您没有认真在听吧!织风前辈?”
“不不不…只是…也对,看上去你确实对那家伙不够了解呢,不然也不会说出来这样的话了。”
收敛起笑容,织风敲打木桩站了起来。
“来做消食的散步吧。”
魔力编织起狂风吹落卷走挂在树梢的绿叶,叶幕撤出后显露出来的已不再是先前那边茂密的森林,而是一座古朴的小镇景象。
“跟上吧,为了不让她担心,至少在我这待到下午,直到她清理掉所有麻烦。”
穿梭在旧巷之中,织风没有多说什么,天落也默默地跟在她背后,然内心困惑不断,不知织风用意,几次意图开口又被织风眯眼笑着逼了回去。
然后,少女敏锐地察觉巷陌间四散的易拉罐与破裂的鸡蛋,墙壁上划痕无数,仿佛谁恶意地发泄。
“这是…”
对未知的好奇驱使天落用手抚过划痕,随即强光乍现,天落连忙闭上眼睛,待到光芒减弱少女清楚地看清铭刻在墙上之物。
就仿佛故事书一般,墙上布满文字以及简陋的图画。
焦急催促着她沿着墙壁奔走,天落迫切地想要将上方所铭刻的事情悉数纳入脑中。
“曾经,有一位女孩被他人戴上了‘魔王’的称呼,遭到歧视孤身流浪各处。”
有着龙尾和龙角的女孩低头走在阴暗的小巷,她头破血流,身后尽是投掷出的种种,她并未反抗,仅有墙壁上被利爪划出的条条凹痕记载她的愤怒。
“很可怜,对吧。”
织风压低了声音,瞳中闪过一丝悲痛与同情。
“这是…?”
即便在看见的第一眼便已全数理解,天落仍是忍不住地提问。
“名为‘魔龙’渊末之人的曾经,无爱,无援,无处不是如此。”
“那家伙啊,一个人撑了十二年,真的很了不起呢,被压迫到这种地步也能保持冷静,换作我早就把那些惹人生厌的家伙吹飞了。”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身负无数恶意诞生的渊末要是那样做了,大概会直接被以伤害他人为借口处决了。
“但是,她就是这样撑下来了啊。”
语气变得轻盈,表情随之由凝重转为欢快,织风以折扇击打墙壁,再度更替上面的文字以及图案。
“然后,一路朝着顶峰攀登,把那些蔑视与偏见踩在脚下,迎来那深渊般生活的终末和独属于她的美好。”
“直到如今,再无人能够将她击溃。”
名为渊末之人的强大毋庸置疑,无论内心还是实力。
所有与她熟识之人皆这样认为,那是个可靠的人。
“所以啊,无须担心那家伙。”
织风接机拍了拍少女的头顶,再度以叶障目将场景更换回气氛轻松幽静的森林。
“反倒是你,以后要多担心下自己哦,她不是擅长照顾别人的类型,即使真心去作一位母亲也可能做不好,到那个时候,你就得自食其力咯。”
“嗯。”
天落嘴角勾勒起微小的弧线,仅仅是粗略地交谈一番,心里的不安却彻底地消失了,令人吃惊。
她的运气真好啊,能被这样一名伟大的女性所喜爱。
紫色眼瞳像是阳光照射下的水晶闪闪发光,天落放松了不少,随之而来的便是困顿感。
“哈～啊…”
身体下意识朝毛茸茸的大尾巴靠去,天落微微在织风怀里打了个瞌睡。
在微光的照耀下,少女无瑕的睡颜被狐女所捕捉,在之后,织风心中也莫名产生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渊末会如此认真地认眼前的少女为女儿呢?
绝非可爱这样轻薄的理由。
“也罢,毕竟那家伙的想法就和命运一样捉摸不透嘛。”
虽说嘴上这样说,但心里早有猜测。
自幼缺失爱的人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那从未有过的,家人所特有的那无条件的爱吧。
“简直像只鳄鱼一样,发现目标就会死死咬住呢。”
玩笑的话语消散在空中,织风察觉外界空间的剧烈波动,露出头疼的神色。
自裂缝中跨出,渊末平稳地站在山峰被炸碎后散落的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块上之上,冷冷地盯住被掩埋起来的跟踪者。
正如她所说,渊末已然死死咬住猎物的咽喉。
“我再问一遍,称呼。代号也好,现场编出来的也罢。”
“……盾。”
下半身不听使唤,脊椎被击碎后行动能力完全归零,连移动都是奢望,无奈只得顺着渊末的意思交流。
“盾,是么…那么,盾,你想要个怎样的死法,被雷电击穿,挨龙炎烧尽,还是给我亲手生撕活裂?”
露出清爽的笑容,抬起锋锐的利爪,渊末放弃了继续游玩,准备给人一个痛快。
等待对方的答案换来的是长久的答案,就连盘旋空中围观的鸟雀都无趣地飞离,渊末青筋暴起。
“不说话改变不了你的结局。”
紫炎汇聚成团,魔力的箭矢悬浮半空就要发射而出贯穿自称盾的女人的头颅。
“等等,我想好了。”
“嗯?”
渊末愣了一下,本来她提出这个问题就不是让人认真想的,只是想等对方求饶时结束掉对方的挣扎而已。
奇怪的发展令人兴趣盎然,渊末停下了手等待对方回答。
“我希望…”
“拉你一起上路!”
银色光点凝聚化为坚固的盾牌,魔力迸发振飞周遭的碎石,随后医学奇迹般的,盾站了起来。
血溅而出污浊身上研究员的白色外套,剧痛之下紫炎箭仓促击发而出却被盾牌抵挡吸收。
随后远处一枚银色流星逆飞而起,长枪势如破竹转瞬跨越数千米的距离直指负伤的龙姬,阴影之中掠出一对银刃直指渊末咽喉,更是有漫天附魔的彩色箭矢遮云盖日瀑布般盖下断绝一切逃亡的可能。
正当五名猎手为伏击成功而沾沾自喜之际,一句赞美令近处的三名全部为之惊惧。
“相当不错的配合,可惜要想狩猎巨龙还远远不够。”
于人类而言足以毙命的伤势被反射在己身不过如同蚊虫叮咬,完全无法让她丧失行动力。
狞笑着,渊末猛然回头,利齿咬住枪尖,汇聚许久的力量轻易溃散没能撼动她分毫,无需目视,龙爪扬起精准地接住那两柄暗袭要害的利刃,碰撞出纷杂的火星。
“不好——”
“枪,刺客,回来!”
呼号已晚,巨龙的利爪已然钳制住突袭的二人。
“吼————”
声震四野,撼动山岳,二人以比来时还要迅疾的速度砸穿地面深入不知多少米。
“还没完呢。”
抬手朝天挥拳搅动气流升起击碎晴空的爆裂一击,箭矢尽数崩解粉碎化为纯粹的魔力消散在半空。
立起盾牌吸收余波,“盾”吞咽了口唾沫,眼中那头生双角的龙女宛如恶魔。
“这就是…魔龙…渊末·艾兰诺菈?唯一一位联邦公开表明不会对她的行为进行任何干涉的强者…”
言语间尽是难以置信,她不禁开始怀疑她们是否有胜算,在面前的魔王面前。
“就算如此…我不会逃走的。”
直觉告诉她再在这里停留结局仅有灭亡,身体战栗着想要跪拜、逃离,尽管如此盾还是强忍着恐惧驻留。
伸手想要使用通讯器告知远处的弓箭手和魔法师组织反击,却只摸到满口袋碎块,显然在先前那崩碎山岳的一击中便损坏殆尽。
精神的交流也被死死封锁,意味着她们小队失去了所有沟通手段。
所幸耳朵捕捉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先前被击飞出的刺客和枪在提前上好的魔法防护的庇护下并未在暴力之下被击溃,此时也是终于艰难移动至自己身旁。
还有机会…
她在心底催眠着自己。
“我说啊,足够了吧,把身份说出来吧,兴许我会饶你们一命哦。”
渊末双手叉腰满眼失望一副失去兴致的模样,“盾”正要反驳,余光窥见身旁队友身躯的颤抖。
“是么…啧。”
以唯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叹息,她静静等待着身旁之人的回答。
“渊…渊末大人,我们不、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只是、只是被谣言所祸,请您、原谅。”
“是…是的,我们都被骗了啊,那个叫‘猎魔’的组织哄骗我们来袭击您,真是罪该万死…”
为了名利和金钱高举正义的大旗来狩猎传说中的恶魔,结果落入颓势后便满心求饶,可怜兮兮,恨不得丢盔弃甲转头就跑,尽可能地远离危险。
渊末相当熟悉,像这样的家伙……
最令人讨厌了。
“说得好,作为奖赏…赐你们个痛快!”
短暂的距离一蹴而就,利爪上缠绕千度的高温直刺而出,心灵为暴力摧毁的二人身躯提不起一丝逃跑的力气,关键时刻自诩盾的女人挡在他们身前。
“去跟魔法师和弓箭手汇合,你们两个!”
“叮”
盾牌将那份力量全数吸收后猛然向前顶去,渊末分毫不让,龙爪接连斩过在空中留下无数划痕,“盾”将精神高度集中,只为捕捉到力量的焦点。
“不会…让你过去的!”
“有意思,那就陪你玩玩!”
坚盾上魔力喷涌而出宛如无数只手意图抓住渊末,每一缕魔力中都带着反射的力量,难以切断。
渊末撕裂空间,出现在盾的后方,并没有向逃亡的两个人追去而是倚靠着盾的背后平静地询问。
“你可是被抛弃了哦,没问题吗?”
高涨情绪的鼓动下不安已经完全褪去“盾”紧紧攥着手中的盾牌。
“无所谓…只要能把你的信息传递出去让之后的人有更大机会杀死你。况且,作为队友,这也算尽了义务（小声）。”
语罢撤回盾牌猛击,预测并吸收来自背后的直击终于是把渊末逼退一步。
“哈…呼…”
然而渊末连衣服都没破一点,自己却是汗如雨下,就连盾牌都险些滑落。
“你就非得把我弄死?”
微微一晃错开身子,渊末转瞬消失,一击来自视野盲区的高踢击中对方下颚,令持盾者高高飞起,盾牌也跌落地面。
渊末右脚划地,作出预备奔跑的姿势,随即土石溅射而起,她迎天跃起,遮住背后的耀阳,随即高抬的长腿骤然下压劈在盾的腹部。
张开双翼悬浮在半空,渊末无言地望着脚下那彻底隐于烟尘中被彻底夷为平地的山岳。
渊末侧过身去,下一刻烟尘驱散,银盾锋利的边缘擦过面庞,无需回首,轻易地抬手抓住后方飞回的银盾,再看着它化为魔力回到“盾”手中。
“看得出来,你是个勇气可嘉的家伙,我还是好奇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会来狙击我,你的能力和心性相比起那些家伙可谓优秀了,在哪都能混口饭吃,没必要来针对我吧?”
不必刻意传音,凭借巨龙的嗓音渊末清楚地将语言自高空向下咆哮而去。
“我…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理由战斗的。”
“盾”仰头直视渊末,眼中燃烧起憎恶的火焰。
“我的父母,他们都是军人。”
双方陷入短暂的和平,深紫的光罩自远处升起,宛如巨龙倒扣合拢的巨爪将森林和山脉中的一切囚禁。
困兽之斗…不,仅仅是巨龙对于蚂蚁们的无情碾压。
“盾”艰难地支撑着盾牌,估算力量大小和受击位置导致的过量用脑使她意识混沌,面前的画面边缘被黑暗环绕,就算如此她还是死死注视着天空中那桀骜的巨龙。
“他们死了,在一次行动里,因为你。”
闻言,渊末闭上了眼。
“那次?”
“那次。”
得到肯定的答复,渊末叹了口气。
军人的话,在她记忆里有关她的军事行动就一次。
那是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生死搏杀。
其名“猎龙行动”。
“黎明”组织起由九万士兵一万魔法师共计十万人的军队向渊末发起了突袭。
而那一战的结果——
百万人,全灭。
字面意思的全灭,无一幸存,百万生命在巨龙的暴怒下化为史书上的悲惨故事之一。
“真是令人头痛啊…明明那个家伙要我以忘记往日仇恨的代价换取自由,结果倒是我被恨上了,不知道这份仇能不能报备。”
渊末抱怨着,仿佛在谈论晚餐吃多了一样的轻巧,这番言论引起“盾”的无边怒火。
“你——”
“闭嘴。”
震耳欲聋的声音炸裂在耳边,“盾”感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仿佛与世界为敌似的,周遭的空气压迫得她骨骼嘎吱作响。
“既然你是为了复仇而来的,我给你一次机会。”
“一次,杀死我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