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灯火把房间照得通明,天落坐在床脚静默不语。
漆黑的房间令人不适,孤身一人躲藏在厚厚的被子里更令人心生恐惧。
渊末以研究为名哄她独自回已经打扫好的房间入睡,可天落压根做不到。
并非不困,而是意志在本能地抗拒着入眠,就如同在惧怕什么。
“是什么呢?”
即便以【内心洞察】窥探也无济于事,自己的心灵本就应当为本人知晓,可天落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睡不着。
想要找谁交谈,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口让房间内光线透在空旷的走廊,因某人的恶趣味穿上棉质狐狸睡衣的阴影也随之于走廊的黑融为一体。
反复探头收头,少女处于一个十分纠结的境地。
要去打扰渊末吧,不妥。
找噬吧,对方透过精神交流表示自己暂时抽不开身。
貌似唯一的选择只有独处,但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害怕,更不妥。
长时间的内心斗争后,天落得出了一个结论。
“嗯…只是看看,不出声就好。”
只要对方在视线内便会涌出安全感了。
照回忆以目光搜寻墙壁上的凸起,深邃的黑中仿佛隐蔽着无数怪物,深吸一口气后鼓起勇气奔出房间,黑暗披身的瞬间内心拔凉,心脏爆裂似的惊惧,唯有咬牙朝走廊灯一按。
盏盏白炽灯点亮,连忙环顾走廊确认与记忆中的空旷别无二致后少女方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最艰难的一步是迈出来了。
沿墙走至走廊尽头,踩实通往地下室下的台台阶梯,抵达夜晚的蝉鸣俱无法传达至的广阔地下空间,其规模比起上方的别墅有过之而不及。
通明的灯光下紫发的龙姬全心全意地摆弄着手上的精巧器械,个个袖珍的零件躺在一边,更有山高的图纸堆放,其上大多数的设想仍未实现。
自己的到来并未被察觉,天落索性找到一旁的铁皮箱子坐上去,呆呆地注视着正在完成未完的研究的渊末。
地下室的温度相较于开了暖气的室内可谓冰寒,不知名金属铸成的墙壁上甚至凝聚起霜,而天落对于这份寒冷的感受尤为突出。
没办法解决吗?
在心里吐槽随后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天落打了个哈欠。
真是奇怪呢,在这种寒冷的地方都会感到困倦。
只是随便地抱怨,由于体内龙族的血脉这份寒冷并不至于实质性地伤到她。
本该如此——
心脏仿佛被攥紧,大脑停滞,就连思考的余裕都失去。
犹如坚冰刺入体内,将寒水化入血液之中,身体顿时僵硬。
“咚”
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惊起正在研究的渊末,仓促间地起身令头不小心磕碎特质的台灯,然渊末并不在乎这些,更要紧地是须臾间感受到的那缕气息。
“天落!?你怎么了?!”
高温骤起,焚尽一切寒意,然少女仍未能回应,坠入被冻结的梦中。
…………
“好黑…”
即便睁开了眼,四周依旧被黑暗笼罩。
“好冷…”
即使抱住自己,躯体仍然为冰寒所困。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得不到解答。
“自己…是谁?”
脑内空无,没有一丝一毫的信息可用。
“天…该醒了哦,今天可是祭祀的日子。”
顺着耳边的声音抬起头,得到的回应是右臂上烧灼的剧痛。
“呃——啊——”
坚硬的物体塞住口部,就连哭号都成了奢望,四肢被锁链牢牢束缚,奋力地挣扎除了皮肤被磨出血珠外无法得到任何一物。
“你不愿意么…?这可不是好孩子啊。”
冰凉的金属贴上脸颊,随后遮挡视线的白布被割破的同时血滴与泪珠混杂着跌落地面破裂。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衣,宛如研究员般长长的防护服。
“乖一点哦…疼痛是神明大人赠予我们至高的礼物,是祂对我们的【爱】啊,我们要制造更多的【爱】来回应祂才行。”
这算什么爱?
本能在抗拒,任谁都能理解这存在于言语中的异质。
“呜…呜呜!”
质问脱口而出,仅化作无力的呜咽。
少女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手中短剑在洁白的肌肤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无数细小的痛苦不断堆叠,汇成苦痛的**。
谁来救救我?
无人应答,唯有利刃接二连三地撕裂四肢,将她凌迟。
无论少女怎样挣扎,那身着研究服的女性都不为所动,唯一回应她的仅有锁链地疯狂颤动和不断涌上大脑的剧痛。
精神被摧折得宛如狂风下的朽木,随时都会崩溃。
若是将这份疼痛当作喜悦,是否能够得救?是否能够解脱?
是否,就能从这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折磨中拯救自己?
少女不再质问他人,转而质疑起自己。
她不想死,她如此回应自己。
意识混沌不堪,她即将迎来疼痛带来的休克。
至少,在那之前…
少女嘴角带起一抹淡笑。
那是自她拥有意识,被带到这单调的封闭房间的那刻起第一次笑。
(啊啊…真是令人喜悦啊,这份【爱】)
在强烈心灵的影响下身体转换了痛觉,将之更替为某种令人愉悦的感觉。
比麻木更为糟糕,这份感觉令人上.瘾且能轻易获取。
她已然成为以疼痛为乐的怪物。
但于她而言,这是唯一的解药。
“你终于能感受到了吗?这份极乐!果然…不亏是被神明选中的孩子啊!这就对了,天…尽情享受吧,这神明赐予的赠礼…尽情欢笑吧,在这永无止境的祭礼中!”
眼见少女面带笑容,研究员取下她口中的堵塞物,想要听她分享对于这份神明赠礼的赞美,然少女下一句话令她慌了神。
“确实…我万分感谢神明赋予我的这份喜悦!所以,作为我的引路人…也希望您能感受我的【爱】吧!”
少女的眼神是那样纯洁无暇,她的存在犹如未染的白纸。
锁链尽数崩解,神圣的光辉披盖在少女光洁的身躯。
怪力扼住研究员的手腕,轻易地将其拧断,祭祀的短剑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等等…你,不要——”
“您是太久没接受神明的礼物了吗,妈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不过无需担心,我很快就会让您重新接受了哦。”
口中挤出瘆人的冷笑和不成曲调的音符,少女低下身子,就在她碰到短剑的一瞬——
火焰烧却先前的一切,喊杀声,惊恐的喊叫清晰入耳。
没有半分遗漏。
她无言地跪地,手中握着自小陪伴她的武士刀。
银刃被彻底浸染,再无可去除刺目的血红。
“我…”
场景的急剧切换令人疑惑,大脑负荷过载,先前发生的事件仍无比清楚地显现在脑海,甚至之后的亦是如此。
可她此刻身处何处?
搜索不到任何信息。
无由地泛起恶心,她连忙吐出口腔中的物体。
她无力仰头,只得注视地面,因而能够清楚地看清被自己吐出来的是什么。
被切割开的肉片,在咀嚼中化为碎肉的心脏与骨头残渣。
无名的尸体遍地,每一具上面都有如遭野兽撕咬留下的伤痕。
肠子拖出数米之远,破碎的头骨混杂着脑浆与血液涂满视线内每一寸大地,染血的残破布条,破碎的武器,坍塌的房屋。
烈火正在缓缓地吞噬着曾经繁荣热闹的村落以及被反夺去生命的闯入者。
种种的一切皆在告知她犯下的罪孽。
“这是,我导致的…?”
愧疚感几乎把内心冲垮,眼角流出某种液体,抬手抹去后那份粘稠依旧存留于掌心挥之不去。
非泪,非血。
“那不是我的错…”
可液体仍在不断流出,在身下汇聚成潭水。
“都是那些家伙…因着内心的【恶意】胡作非为……”
胸腔好似压上山岳,就连呼吸都成了奢望,那双玉手锁住自己的脖颈,她几乎要因内心的谴责而死去。
“不…不对…我不想死…”
不是自己的错。
她一遍又一遍的哄骗着自己。
“咔”
头颅无力地垂下,然她仍未死去。
她的身躯融化在身下漆黑的深潭,深潭随之无止境地扩大,吞食着所触及到的一切。
房屋,土地…乃至人的死尸,也包括那把染血的利刃。
待到意识重归,周围已空无一物。
唯有黑色液体重组而成的自己的躯壳,以及手中那柄生出猩红眼眸,布满血纹的武士刀。
饥渴涌上心头,身体不稳地跌倒在地。
“好想…吃些什么。”
常规的食物已然无法满足,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躯体的变化,仅剩的理智规劝她在此驻足。
“我…”
随即,她倒握刀刃。
血光飞溅。
…………
“天落!!!”
饱含担忧的呼号将天落从无序的梦境中唤醒,少女下意识地坐起却迎头撞上了铁头把自己磕了个清醒。
“呜——”
摇晃着晕乎乎的脑袋,天落这才看清眼前之人。
渊末忧心忡忡地将她抱在怀中,冰凉的怀抱带来的唯有安心。
“没事吧…天落?抱歉,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
“嗯…没问题。”
话语脱出的那刻,天落愣住了。
真的没问题吗?
“记忆,好像断片了?”
她只记得自己坐在了研究室的铁皮箱子上,然后记忆便飞跃至了现在。
话说如此,在渊末的身旁她已然没有任何恐惧和孤独之感,天落切实地露出了可爱的微笑。
“你把我吓死了!自己紧缩成一团眉头紧锁,还不住地颤抖,一副做了噩梦的模样。”
渊末心有余悸地抚着饱满的胸部,要是因为她自己过于专注实验导致天落出了什么事她就是后悔一辈子都不够。
此刻她更是反思起自己,之前才夸下海口要做天落母亲,结果和初曜战斗上头差点波及这孩子,现在又闹出这档子事。
“那个,真的没关系啦…您看我不是什么事都没——。”
为了减轻渊末的负罪感,天落振作起身子从渊末怀中脱出但没注意脚下柔软的床垫凹陷令没看路的小龙险些头扑上冰冷地板,还是渊末眼疾手快拉住她才免遭一苦。
“谢谢妈妈……”
语气多少带上点不自信,天落也只能苦笑了。
正当少女瑟瑟发抖以为要被说道一番时,渊末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以后晚上我都会陪你的,有需要就尽管跟我讲…天落,我知道自己算不上称职的母亲,所以必须得由你来提醒我才行。”
必须尽快了解这个孩子才行,绝对不能让她再受到委屈。
渊末如是想到。
要同时兼顾研究和照顾,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会手忙脚乱吧…但无所谓。
毕竟,家人间的帮助是应该的嘛。
“现在会想睡吗,天落?”
“姑且…有点呢。”
不知怎的,明明睡了一觉精神却好像更疲惫了。
少女再度打起哈欠,看着怀中的困龙,渊末小心地拥着她躺下,盖起本不需要的被子。
“啪嗒”
黑暗裹住房间。
以魔力牵引起一旁的水性笔,渊末一边注视着怀中的少女一边在空白的本子上上记下——
“天落害怕黑暗和孤独,晚上要给她足量的光亮或是陪在她身边。”
笔记+1
微风令窗帘浮动,聆听掠过的风声,渊末感到一阵疲倦。
今天她也大幅消耗了魔力,早就困乏不堪了。
“晚安,天落。”
“晚安,妈妈…呼…唔…”
已经睡着了啊。
也好,这边也是躺下就要睡着了呢。
只是,在进入睡梦之前,渊末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地下室的温度会异常呢?她明明早上才调整过了啊?)
不过,这个想法仅出现了一瞬便被睡意所击碎。
……
“内心洞察,Level up,新增效果,可控制开关并感知一定距离内恶意的具体方向。”
谁人以冰冷如机械无情平淡的语调述出的话语在空无的精神空间内回响,无人聆听。
“这样,就不会被困扰了吧?”
白发少女触碰着面前的白色光球。
她的眼瞳并非淡紫,而是溪流般的淡蓝。
“然后,封锁起来…这样那两个【人】就没法干涉了。”
“懦弱的你,无需承担这些强加的责任,交由我处理就够了。”
随即,她的存在伪装成淡蓝色的光球并排在白色光球一旁。
“械灵Lv.1…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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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下一章还是练一下日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