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天之日将落,昭示着即将进入宁静之夜,可屋舍之内,喧哗不断。
“所以,究竟为什么那孩子会受到这么重的伤,噬!你不是就跟在她的身边吗?为什么不保护好她!”
木制的圆桌被轻易地摧折,渊末站立而起,自高处怒视着噬,而噬抿紧嘴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渊末,要发怒就出去,你的声音太大了,那孩子还在休眠。”
沿横向拉开大厅的门,织风缓缓走到大厅中,喝止了渊末。
“抱歉……呼……那孩子怎么样了?”
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点,可胸中翻腾的怒意丝毫不减,纵使如此她仍是强压下这份情绪,关心起天落的情况。
“没想象中那么严重但也算不得好,断肢已经接回去了,一段时间内用右手时会有少许不适感,除此之外腹部的伤势倒有点要紧,几乎是能够让内脏滑出来的程度,最差的情况会在愈合后留下疤痕,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总而言之,性命无忧。”
“辛苦你了,织风,让你跑这一趟。”
听闻天落没事后,渊末略微安心了,只是她依旧紧攥着拳头,指甲仿佛要刺入血肉当中,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不,这孩子是在来我这的路上出的意外,我也有责任。”
长叹了一口气,织风忽地发觉无论是她还是渊末都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
立于顶点太久了,威胁对她们确实不值一提。
可…于他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和渊末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具有相当实力的魔法师,也不需要担心。
可天落不是。
她就是一个孩子,对待威胁的能力完全倚仗身边的人。
“我回去研究。”
气氛变得低沉,像是受不了大厅的压抑,渊末踢开椅子,不愿继续和噬对峙。
只是,来到拐角处时,她扭过头以那尖锐的竖瞳凝视着噬。
“那孩子我会负责保护的,用不着你来。”
“砰”
以宛如要将门砸烂的力度将自己的身影隔绝。
噬焦虑地十指交错,在她身旁,有关他人看不到的存在正喋喋不休,不断挑动她的情绪。
“我……出去一趟。”
虽然没必要刻意告知织风自己的行动,但噬希望对方可以转告天落。
眨眼间仅余自己一人,织风摇了摇头,表情相当苦涩。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担心天落的情况,尽管伤势是自己确认过的。
“嘎吱”
来到渊末原先为天落专门准备的卧室前,轻轻推开门,却见那名少女默默站立于窗户之前。
残阳似火,将白发也染得炽红,察觉到有人进来,天落转过身来,那水晶般澄澈的紫眸如今好像蒙上了雾,低落情绪清晰可见。
“给您添麻烦了,织风小姐。”
“不,没有的事,反倒是我这边该道歉,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你现在还是不要久站的好,否则可能会……”
双腿兀地失力,眼见天落身体向前倾倒,织风唤出折扇,顿时刮起轻灵的风托扶住天落。
“谢谢。”
“你啊…先好好休息吧。”
将天落以公主抱的形式抱起,织风小心翼翼地不触及她的伤口,将她抱回床上,盖上洁白的被褥。
天落不言,只是她的手死死攥住被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噗呼。”
不知怎的,织风忽然笑了起来,天落面颊泛起犹如外边天空的红霞,略带不满地吐槽道,
“怎,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吗?”
织风连连摆手,一边用另一边手捂住嘴,试图掩盖那完全无法掩盖的爆笑。
“不不不,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原来这孩子真的是渊末的女儿啊’这种事了。爱逞强的地方和她一模一样,总是为了检验或证明自己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危机,能让人想起那段上学的欢快时光呢。”
不过,有一点没说。
渊末从来不会做预备工作,与有噬在身边而有恃无恐的天落不同,她总是一个人就冲出去,到头来总得她的这些老友们给她擦屁股。
(单从这点来看,这孩子犯的错称得上可爱了。)
毕竟不系安全绳就去被蹦极和系了安全绳却断了是两回事,前者完全是作死,后者只能说是人生中无数无可奈何中的一个。
“是么…”
被夸赞与渊末间的母女关系,织风敏锐地捕捉到天落脸上昙花一现的淡淡笑容,可那笑容立刻被阴沉所替代。
“妈妈她,生气了吧。”
比起自己身体上的疼痛,更为让人难以忍受的反倒是内心。
到头来还是因为自己干扰到了渊末……明明本意不是这样的。
将手放在胸口,那份碎裂似的痛苦挥之不去。
一定是失望了吧?房间里没有熟悉的气味,说明渊末一直没有来看望她。
“确实,她看上去相当生气呢。”
怀疑被变为坚定,织风的语气轻巧,可聆听话语的天落却感到身子无比沉重。
某种晶莹的东西挂在眼角,天落像只鸵鸟将头埋进腿间,微微抽泣。
她在内心中谴责自己。
不妥善的思考,不周全的计划,乃至于自身的一切。
然后,她的谴责被悄然打断。
“渊末她啊,果然很喜欢你呢。”
“欸……”
难以理解。
明明都惹得她生气了,怎么还会喜欢呢?
“理所当然啊,她生气的对象,恰是她自己啊。”
织风当然了解那位老朋友。
她可能会因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天落而懊悔,会愤怒到想要将伤害天落的人碎尸万段,但在那些繁多的负面情绪中,唯独不会有针对天落的。
“嘛…虽说事后肯定会抱怨两下就是了,但其实本人也不是很在意,倒不如说她宠你还来不及呢,哪会对你发火?再者,她要是敢骂你,我就得拿她以前那些囧事攻击她了。”
“妈妈的…囧事。”
好奇……
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天落感觉内心安定下来了。
因为自己也喜欢渊末啊,要是被厌恶了的话就没法作为亲人继续待在她身边了。
所以,只要不被讨厌就好。
“这样就对了,天落。不必感到不安,因为你是她的女儿,所以无论再多肆意妄为她都得原谅你,要带着这个劲头多去给她添麻烦哦。”
坏心眼地笑了起来,天落惊慌地连连摆手。
不管怎么说都相当不妙吧,这种做法?
不过…略微沉郁的氛围已然消融不见了,天落长舒一口气,后背逐渐沿床板滑了下去。
(好困啊……)
不过,织风貌似还有话想说,天落也就索性强性振作起精神聆听。
“至今为止你对母女关系的认知都仅限于词典上的词典吧?但上面的解释是片面的,由片面之物所窥见的道理亦是片面之至,今后要想了解一个事物,就请自己仔细地由浅至深探查吧。”
得到了这样的建议。
心里能够赞同这个想法…随后,感觉好像有什么从脑中失去了。
那由片面得知全部的能力大概消失了吧,但天落并不留念,虽然很便捷。
今后,她会靠自己逐渐了解这个世界的,绝对。
在那之前,
“织风前辈,可以请求你教我魔法吗?”
需要变得更强。
“嗯,明天我带你去魔法师协会那边做个测试,要是你有作为魔法师的才能的话,我就会教你。约好咯?”
困倦的少女伸出小拇指,二人拉勾起势。
今日的灼热已然消却,静谧的夜幕已至。
蝉在树上安心地奏起唯少数人能够听懂的童谣,织风凝视着有着可爱睡颜的少女,折扇遮住面部,不禁莞尔。
“祝你好梦。”
她关上了窗户,拉上窗帘,坐在床头,依靠着床板。
“也祝我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