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落专属的房间中,小夜灯放出光芒,光线穿过外壳特殊的缺口在天花板、墙壁各处映出种种生物。
鱼群,飞鸟,走兽,诸多外形特殊的生物齐聚一堂,宛若动物百科那样齐全。
在小夜灯旁,少女侧过身子,双目禁闭,裹着厚实的被子,把自己围得跟只竹筒似的,令人忧心在这回温的季节中她会不会出汗。
不过至少本人睡得十分宁静,就暂且当她很舒服吧。
仿佛要将少女睡眠的美景打破,漆黑液体无声地渗入房间。
堆积,化作人形。
噬默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自己也坐到了床边,两种复杂的情绪在内心冲突,她小心翼翼地撩起少女凌乱的侧刘海,露出无防备的可爱睡颜。
发质与天截然不同。
天的头发缺少打理,就像干草那样粗糙,而天落的头发则是如同丝绸的顺滑质感,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多触碰她,这孩子是天生便讨人喜欢的体质,噬如此确信。
可讨人喜欢也意味着会被人厌恶,并非所有人判断的标准都相同,价值观完全不同的人也是存在的,比如天,为人所恐惧的疼痛在她眼中却是爱意的证明。
眼前之人的生命是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以就算夺走了也没关系。
她的内心是这样说的,罪者必须斩杀,她是背负着这个信条存活至今的。
可那已经没有必要了呀?她还要给谁去赎罪?她的罪孽早已转交,全数转移至面前的少女身上。
每当想到这名少女诞生的缘由,噬便感到纠结。
眼前之人不过是与过去的诀别信,承载着自己往日的罪业,早日将之一刀两断才是正确的。
可,心中有着某种东西在作祟。
自诞生起就有无数次机会夺走她的性命,但总是一拖再拖,无聊的自尊与虚伪的善良始终约束着她。
手逐渐沿着发丝下滑,触及天落的肌肤。
那是同时常流落荒野的自己不同,真正符合“少女”这一身份的稚嫩、水灵的肌肤。
指尖沿着软软的面颊向下,停留在了纤细的脖颈上。
只需要稍稍用力,便可轻易扭断。
可她没有那么做,而是缓缓加力,熟睡中的少女表情开始变得有些难受,但尚未醒来。
“我可没想过,那孩子身边最大的威胁是你,自称守护者的噬小姐……倒不如说我该想到的,从那孩子受到伤害而你却没有任何表示的时候起。”
覆鳞的利爪按在自己的脖颈上,刺痛传来,那是皮肤被刺破所致。
“回答我,为什么。”
压低声音,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渊末现在很冷静——
才怪。
她震怒地想要立即将噬撕成碎片,却又担心天落。
织风告诉她了,噬在天落心中的地位不低,若噬在天落面前死去,那孩子或许会难过好一阵子。
并非不愤怒,而是为了天落强压下来了而已。
“出去说吧…”
噬同样降低了音量,语调低沉,那是被揭穿的不安?或是愧疚所致?
噬在颤抖,她缓缓地起身,像是要将少女的姿态烙印进眼中,她的目光炙热。
“抱歉…”
早已不知这话语应当向谁道出,但它就是自然而然地自口腔滑了出来,噬紧闭双眼,单手在胸前握紧,像是下定决心,她的眼神坚毅,眼底闪烁的晶莹被吞噬。
门口无声掩上,然而注意力完全警惕在彼此上的二人并未察觉,床铺上的少女紧攥被窝。
双目骤然睁开,水晶般的双眸在微光中反射出淡淡的光芒,而那颜色并非溪流的水蓝,而是紫罗兰一样的幽紫。
“为什么?”
她不解。
十指环在脖颈上,先前被掐住的位置通红,但疼痛已在逐渐消褪,窒息感也有所缓和。
噬想要杀她……
缘由呢?
她是信任且憧憬的啊,诞生之初唯二与她交谈的存在,在爆裂的冲击中以飒爽英姿守护住她的噬,其身姿就宛若引路的灯塔,就连身上衣着都是对她的模仿。
心脏撕裂似的发出哀鸣,纷乱的思绪冲击之下大脑混乱作一团,就连探寻什么的指令都无法处理,唯有悲戚切实地占据上层,少女捂住嘴,不让自己啜泣。
(有哪里做的不好……?)
除去那次小巷事件,她不记得自己犯过什么错误,是那次事件令噬感到麻烦了吗?
该怎么让她回心转意?该怎么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渊末再怎样都没道理会留下噬,她对噬本就不满,这下更是震怒不已,就算要将斩杀对方都不奇怪。
自己该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
无力的手臂支不起身躯,天落抱膝紧缩作一团,没有作出冷静表情的余裕,迷茫再度充斥内心,她在内心呼唤械灵,没有回应。
好烦躁,好难过…
身体好烫,像是被岩浆吞没。
头好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撕开颅顶。
双瞳剧烈颤抖颜色转化为白金,身躯被如同出错了的屏幕上的各色方块覆盖,白色的尖角破开头颅,。
世界察觉到严重的异常,彩色锁链凭空出现试图锁住少女,可在半途飘起雪花。
降雪了——
此刻正值春季,虽说保留着些许冬的余韵,可总不至于寒冷得降雪。
那雪花将锁链切割,其本质是绝对的毁灭,连世界的意识都无法阻挠。
她的内心化作雪花,就连自己都分割切裂。
雪花嵌入手臂,将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鲜血染红床铺,在如此下去她将会把自己一同毁灭。
可屋内宁静无人知晓,渊末腾出手来得以照顾少女,织风没必要驻留故而回归餐馆,然此刻能帮助少女的渊末和噬皆不在此处。
那抹纯白即将触碰头颅之刻,一抹白色影子将天落扑离床铺,两道白色身影在地上打着滚,随后将人扑走的那道身影撞上柜子,流出鲜血。
“好痛…呵呵,这算得上世界的爱意吗?”
天自地上爬起,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被磕破的后脑勺,反正那点伤势转瞬就会痊愈,她抬手触摸后背,先前被雪花触碰的肌肤。
仅仅一瞬就留下了几乎将人切出一道足以见骨的伤口,恐怖的破坏力。
但她不在乎伤口的深浅,察觉伤口未能痊愈这点,她的紫眸中尽是狂喜。
“来…这样的话,我也能感受到了,那份至高的爱意——”
祭祀的短刀握在手中,天要逼迫,她要让面前之人将自己切开剁碎,彻底杀死,以作为至深爱意。
“作为报酬,就予你一则睡前故事吧…一名悲哀者的失败故事,呵呵。”
夜还很长。
只是,不会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