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某些人而言,早起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天落显然就在此列。
皓日当空,阳光毒辣之际,白发少女方才睁开眼眸,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少女轻微地摇晃着脑袋从床上爬起,艰难地找到自己的那一对拖鞋,中途还误触了冰凉的地板而冻得一哆嗦。
“…又起了个大晚。”
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天落幽幽叹息。
不知怎的,呆呆地盯着手机,将它翻转露出背面有着巨龙图案的壳后,天落感到有些空虚。
噬和渊末她们那边顺利吗,有没有遇到麻烦呢,能不能早些回来呢……
“不,现在不该忧心这些才是,妈妈和噬她们也无需我来担忧。”
褪去睡时的衣装转而穿着上外出的纯白卫衣与短裙跟不可遗漏的安全裤,给小腿套上白丝,对着房间内的落地镜理了理遮住白金色眼眸的左刘海,小心地安置上发卡,预备外出时的装扮才算是结束。
今天并无安排,索性出去走走罢。
有了夜羽这事,对方大抵也不会轻举妄动（大概?）。
“您醒了啊,天落小姐。”
自床铺后方传来的声音吓得天落浑身一颤,少女整个人都险些被抖下床去,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床下暗影中涌出一团粘稠,随即形成人状。
“抱歉,吓到您了么?我刚回来,不知道您醒了。”
夜羽略带歉意的表示,虽说天落想狠狠吐槽为什么回归点会是床下的影子,但无力感令她停止了诘问。
“您介意和我再出去一趟吗?我总觉得今天出门会遇到些什么。”
“没问题,作为惊吓到您的补偿。”
简短地交流片刻,夜羽代替昔日噬的位置隐入天落的影子中,天落凝视着那匿藏人形的黑影,思索着影内的世界究竟为何种模样。
若非亲身体会,便也无法理解,到头来天落也唯独得出这个结论。
路过餐厅之时顺带捎上几片吐司面包,边走边撕咬着,在踏出别墅之时以手遮阳,天落标的明确,直指那座曾为她留下不妙回忆的城市。
……
喧嚣依旧。
人群你来我往,欢笑,嬉闹,抑或无谓地行走赶路,除了些许面孔的更换,一切几乎都与往日无差,但这一趟,天落却假想着目光难及之所,脑内浮出阴沉灰暗之事在暗处涌动的念头。
右臂在隐隐作痛,胸口因着周遭人群密度和间歇着投来的视线的增加而不断变得压抑,少女否决着停步不前的心理,继续向前行进。
“哈哈哈——”
忽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拥挤的人流分解出一条空道,天落跟从着人流退开,好奇地向人群避让的那伙欢悦的川流望去。
那是一众与天落外表年龄相近的孩童们,身穿着统一的制服,在年长者的领导下穿过湍急的人群。
“那是…”
“是放学的学生们呢,”
在阴影中,夜羽以唯有二人所能听到的话语轻言,言语中不乏怀念,
“若是那孩子还活着,想必也…不,没什么。”
那缺失的后半句无需多言便可猜测得一二,天落缄口不言,只是假装目视着那帮小学生们经过。
“说起来,天落小姐不用去上学么?”
面对夜羽的疑问,天落明显愣住了。
上学……?
“我不太了解这些。”
她如是回答到。
“是这样啊,呵呵,倘若是那位的女儿,不需要上学倒也不奇怪了。”
毕竟,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但学校所能教导的未必就有传闻中的那位魔龙好。
“……是么。”
学校,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虽说夜羽方才是说自己用不着去那边学习,但还是很好奇。
有机会和渊末她谈谈吧。
“喵~”
自熙攘的人群中捕捉到一声熟悉的猫叫,天落略带惊喜地朝向周围,在熟悉的深不见底的小巷庞黑猫徘徊着,墨绿之瞳幽幽地注视着欢快前行着的学生们。
那只猫,是在那次小巷事件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只…
垂首避过旁人的视线,天落向它缓步走去。
递出未吃完的吐司面包将之引诱至身前,天落轻轻地、缓缓地把手指当作梳子,将它杂乱的毛发理顺。
“嗯?”
在抚过小猫背部时沾染上湿润,抬手一看,莹白玉指被不详污秽的暗红玷污,天落不出一言,微风之灵浮现手边。
“你已经能稍稍理解我的心意吧,沃伊蒂娜?”
初谙人事的风之神笨拙地回应着少女的祈愿,青色的手抚过猫咪的背脊,柔和的微风镇住疼痛的同时为其缓解了严重的伤势。
“真是过分…”
长痕犹如刀砍,身上各处皆有被暴力对待的痕迹,就连猫毛都脱落去不少。
“喵呜~”
被抚摸着,温驯的黑猫看上去很舒适,还主动以头颅磨蹭、以舌头舔舐着天落的手,正当天落与她嬉戏之际,尾椎传来的刺痛直通大脑,危机感化作纯粹的痛觉炸响,恶意感知的能力骤然发动。
“抱歉啊,这位小妹妹,可否将这只猫还给我呢?它走丢好久了,我也是才找到它。”
姿态儒雅,身穿犹如古时的华贵白色礼裙的黑发女性自暗巷中走出,天落猛地仰头与之对视,猩红之眸惹人心惊,戴着尖锐指套的手指掩在嘴前,对方不断发出瘆人的断续笑声,从中听不出丝毫笑意,唯有寒气入骨。
先前还乖顺的黑猫在见到那人的瞬间绷紧了身子,爪子不住地抓挠着地面,一副想要逃走的模样。
天落见状将黑猫抱在胸前,冷漠地与对方对视,不知怎的,光是盯住那双猩红的眸子,身体就变得愈发瘙痒,令人忍不住产生抓挠之心,直到将整个皮肤撕下,眼前亦出现幻觉,自己仿佛被漆黑的巨大羽毛钉在十字架上,具有四目血瞳的巨型乌鸦悬天冷冷注视着自己。
“你配么,杂碎?”
紫瞳于一瞬被血瞳取代,白发少女气势陡然一变,那名姿态儒雅的女性心一惊,她仿佛在天落的身后看到某种不可名状的投影,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被漆黑的淤泥所包裹溶解,不断有尖牙与利爪从中钻出洞穿切割着自己,期间还被无数深红之眼所凝视着,强烈的窥视感与刺痛几乎能令常人心神崩溃。
“啊啊…原来是一路人么…抱歉,打扰您了,愿您今日过得愉快。”
那优雅的女性扭身离去,即使冷汗在地面炸碎本人也不改动作的随和,只是在最后略有深意地再度回眸望向少女,只是那血瞳已然恢复淡紫,凶戾之色也不见分毫,唯有警觉依旧。
待到那女人走远,彻底消失在视野内,天落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是…”
“那是苦痛教团的人,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她们,真是倒霉。”
夜羽沉静中带着忧虑,她自阴影中显出身形,望着她高大的背影,天落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直到窒息感衰颓才安定下来。
“苦痛教团?那是什么?”
心中尚存后怕,天落倚靠在墙壁上,黑猫关切地喵呜着用肉爪拍打少女的脸颊。
“一帮疯子…当今世上存在的无数非法组织之一,是来自‘虚空’那边来的神明——苦痛之神的信众,坚信苦痛便是至高的幸福,想要把苦痛传播到世上每个角落的群体。”
简要地向少女解释,夜羽连忙查看起天落的状况。
“没事吧?是我疏忽了,跟这些与邪神打交道的家伙接触会对精神造成损伤,你现在感觉如何?数得清这是几吗?”
“三…谢谢夜羽小姐的关照,我并无大碍。”
天落在心底感激即使相距甚远也挂念着她的噬,一边把重振精神站起身来。
猫感激地咪呜着,貌似更亲近她了。
“说起来,上次见到你也是在这附近…不考虑换个安全点的地方居住吗?”
考虑到每次见到它时它都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天落早已认定这是只流浪猫了,既然都是流浪猫了,换个安全的居住地也无妨吧。
黑猫通人性地摇了摇头,猫爪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示意她放下它。
猫尾前伸指了指先前那女性离去的方向,它张口发出请求的长鸣。
“你希望我们追上她么?”
黑猫用力地点了下头,又扑进天落的怀中磨蹭着少女的钢板,在旁观察的夜羽有一瞬间花了眼,仿佛看见了工作到深夜后归家时自己女儿扑进自己怀里的模样。
“这……”
天落发怵犹豫,右手的阵痛更加剧烈,警醒着她过去在这所留下的疼痛。
“天落小姐,我有个提案,”
就在这时,夜羽兀地出声道,
“您先归家吧,请容我和这只黑猫一道去探究…虽说我对苦痛教团了解不多,但我也有所听闻执政官之子与她们间貌似有过交易往来,跟着去或许能找到一些受害者。”
夜羽以不可置否的坚定语气向天落提议,她的眼中仿佛蕴含着如山岳般坚实的意志,令人难以拒绝。
“是么…您打算去调查吗…”
天落喃喃道,随即,少女将黑猫按实在肩上,
“既然这苦痛教团与执政官之子有所牵连,便不能无视它成为敌人的可能,请准许我和您一并前往,确认其情况吧,只是,在那之前……”
还有人需要联系下。
星铸,她的姐姐,以及渊末她们,至少报告自己的情况。
无法保证安全的行动,自是做多手准备为好。
于是,二人一猫踏入深邃的巷中,去揭露那无尽黑暗的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