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站在了您面前,执政官先生,您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屹立于狂风之中,高楼之巅,远处望去平整的楼台之上唯有两个看上去渺小的黑点相互对峙。
斗篷剧烈地飘扬着,宛如黑鸦的羽翼,夜羽再度将玄色的面具覆盖上脸,刺骨的气势更寒于寒风,密布周身的血气几乎凝为实质,令人惊异于究竟要弑杀多少的生灵才能具备如此浓郁的血腥。
“会玩假死这一出,就意味着你都知道了,对吧,有关你女儿被我儿子杀死的真相。”
而站立在她对面的则是宛如巨熊高大的粗犷男性,一身燕尾服犹如优雅的执事,但其下清晰可见的壮实肌肉显露出他作为战士的身份。
眼中疲惫与怜悯不假,他幽幽叹息。
“你是一名优秀的魔法师,夜羽。无论天赋还是努力皆异于常人,我不想杀死具备着优秀才能的你,所以,不妨忘却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吧,作为补偿,我会……”
“够了!”
面具之下响起怒喝,夜羽不准许对方继续言语。
“被杀害的不是你的孩子,执政官先生,所以你才能风轻云淡地说出放下的话,而我…即使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向他复仇!”
铭刻黑鸦之匕上血色高烁,漆黑之羽犹如雨滴纷纷而落,夜羽身影转瞬扭曲化作黑色雷霆折跃入满天飞羽当中,在其中高速地穿梭,难辨其真形。
黑光纷杂,执政官并未理会,胸腔鼓胀,他深深地吸气,随后,虎啸震天!
暴风掀飞鸦羽,原本预定贯透执政官脖颈的匕刃被阻挡,夜羽眯起眼来,细致地观测着兀然出现将自己突袭阻挡住的拳套。
通体晶莹仿佛由琥珀雕琢而成,外形即是在放声咆哮的猛虎头颅,诸多尖锐的凸起显示着魔武的锋利强势,亦是体现出魔武持有者的威严。
【岩虎】,那便是执政官的魔武,他不知靠着一双足以粉碎山岩的拳套粉碎无数恶徒。
“啧…”
见一击不成,夜羽果断向后退去,正当要抽回手臂之时——
重拳轰击而出,夜羽眼前忽然浮现出幻觉,面前好似出现了巨虎向自己张嘴撕咬,那足以将自己整个吞下的巨嘴里牙齿颗颗清晰可数。
（来不及!?）
骨骼嘎吱作响,血肉好似在一瞬之间被冲散坍塌,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痛楚便被击飞上天穹,带着音爆声拖曳出数百米长痕。
剧痛侵蚀全身,夜羽无言,自面具之中渗透出猩红的血珠,滴落于匕刃之上。
【苦痛,乃鸦之食粮。】
“大啖食粮之刻已至。”
将反握的匕刃翻转,夜羽以刀身划破手臂,自皮肉中流淌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黑羽。
无穷的羽毛堆积作血目黑鸦,夜羽阖眸,仍由自己没入柔软的羽翼之中。
乌鸦的啼鸣尖锐刺耳,与虎啸共同震颤全城,一时间所有人无论繁忙与否都都仰头望天,不知究竟是何物喧扰,不安的气氛逐渐笼罩。
“我,一直在逃避,
畏惧着那猛虎的威势,百十回、千百回地不断否定着那已然无比临近的答案。
直至现今,在她们的鼓舞下,我终于得以直面。”
这折磨了她数年的苦痛,终将在今日结清。
（啊…那个孩子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听我的话乖乖回去呢。）
在形势焦灼的此刻,她的心中所挂念的却不是战斗的始末,而是那与她女儿所相似的白发少女的安危。
倘若可能,她真的不愿将天落牵扯入这趟浑水啊…
孩童的职责,便是无忧无虑地在外嬉戏,在家中同亲人欢笑,而非踏上战场,与人厮杀搏命。
曾经,有名婴孩在无人知晓的阴暗狭缝中诞生了。
然后,自幼便作为暗杀者被培养着长大,从事着将性命换做廉价金钱的低贱工作。
她从未奢求过脱离这样的生活,她是作为暗杀者诞生之人,也应当作为暗杀者逝去,支撑着她从事暗杀者一职的也仅仅是这样的理由而已。
诞生时如同落入角落的草籽无人知晓,逝去时也应当像是卑贱的野狗那般无闻。
（若是能够维持这样的心理,后来也不会……）
她始终被不幸所环绕,连身边之人也会一并被这份厄运吞噬。
她的丈夫,她的女儿……
所以,不应再和谁人产生关系。
但那少女自顾自地靠了过来,擅自地尝试救赎她。
而最为令人作呕的点是,自己竟真的产生了可以被救赎的奢望。
“这样可悲的我,就算死在这里也无妨。”
黑鸦爆裂,乌黑刀刃从中飞驰而出,在那对坚不可摧的铁拳上划下难察的白痕,而自己也被对方所抓住,被按倒在地。
猛虎拍下利爪,余波震碎云彩,废弃楼宇轰然坍塌,烟尘盖天。
骨头断折了几根呢,身上还有完好的血肉吗?
就连这样的问题都思考不得,大脑昏昏沉沉的,身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灵魂犹如树叶般飘摇。
“啊啊……”
咔嚓、面具崩裂,碎片散落得遍地都是,执政官将碎片踩在脚底,向她高举行刑之拳。
血色的泪痕挂于眼角,自刀柄部漫上血纹,在无垢的脸上勾勒出诡异图画。
只是,那疼痛钻心,无法忽视。
复仇之火仍旧在苦苦烧灼她的胸怀啊。
那双坚固的拳套将她与愿景阻绝,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岳,而她不过一只折翼的乌鸦,只得在山脚鸣泣,在绝望中逝去吧……
“夜羽小姐,接好啰?”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由结晶构筑而成漆黑枪刃飞射至身侧,镶入地面。
（这是!?）
黑发少女扶着高楼的残骸,朝她笑眯眯地轻轻挥舞手臂,示意她拿起长枪。
“什么人!?”
执政官亦对闯入者感到惊疑,而在那分心的刹那,枪尖点指身前,身体警铃大作,执政官猛然抽拳回防。
拳套被轻易地刺穿,随之犹如泥土崩解,执政官心中大惊,连忙抓握住那柄险些穿透他头颅的尖枪,可另一只拳套也在握住长枪的瞬间瓦解,所幸孔武有力的拳头攥住枪柄,硬生生地扼杀了枪势。
“好险!”
长枪唯能摧垮魔力,不擅力量的夜羽即使持有破魔之枪也击不破执政官身体的坚韧。
但,那也仅是“长枪”无法击破罢了。
黑羽再度飘扬,但这一次夜羽没有再躲藏进其中,而是将之汇聚入匕刃,纯黑之刃贪婪地侵吞着色彩,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吞没,目光所及唯有无尽的影子,不见光亮。
血光撕裂黑夜,刻入那如磐石坚硬的肉体,乌黑眼眸中冷冽闪烁,暗杀者轻巧地将陷入重伤失去意识的执政官放置于地,回首与那潜藏着等候结果的黑发少女对视。
“嘿嘿,直觉告诉我这边会有麻烦,所以就赶过来啦。”
比羽毛还轻飘飘的回答难以令人信服,但夜羽也只能无奈地相信。
“等等,既然你在这里,那天落……”
“我正要赶过去呢,夜羽小姐,和我一起走吧。”
“然后,完成作为暗杀者的最后一次‘狩猎’。”
大仇,将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