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在炎幕之中,缺乏心灵的人偶这么说了。
在它的面前,晶莹龙泪悄然滴落,它为之好奇。
意外的他人之死与她本该毫无干系,但面前的龙女却为了救回那些人而不惜让自己鳞伤遍体。
“哈…理由什么的,说句老实话,龙血沸腾后我的思考就变得很钝拙了,几乎没法考虑战斗意外的任何事,所以现在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出于何种理由。”
刺入她身体的刀刃被逐渐挤出,巨龙的狂暴将疼痛完全抑制,唯留高昂的战意,她无视伤痕强站起身。
“但是…这颗心在作疼…唯独这点不可否决。”
利爪捂住胸口,倘若她可以早些抵达,说不定就能抢在楼房坍塌前救下谁…在暴怒前她便是思考着这样的事情。
她应是意识到自己的力有不逮,坦然地接受这些人的死亡是因为偶然的祸乱而与自己无干的事实…但她做不到。
过度的善心令她擅自担下这份责任,这愧悔足以冲垮那稚嫩的灵魂,若非龙血的暴动将之压下,少女极有可能短暂地沉入自我的怀疑与厌恶。
“啊啊…原来如此,真是善良呢。”
冰冷的语气就像是反语令人恼火,紫龙愤怒地向它呲牙示威。
“抱歉,我没有挖苦您的意思,只是……”
人偶左手搭在胸口上,向她轻柔地伸出手。
天落警惕地扬起巨爪意图逼退对方,却被对方小力牵住,人偶光洁白皙的纤细手臂与那凶恶巨爪形成鲜明的对比,在那毫无感情的纯白双目中似是闪烁着渴盼。
“请您将这颗仁慈而高涨的心灵暂借于我吧,作为交换,我愿意替您达成愿望。”
“倘若您愿意与我签订契约,请跟随我念吧。我,神人族的的无心人偶在此宣誓,与眼前的艾兰诺菈族少女共享心灵,从此你我异体同心。”
“当真…”
她期望令那些逝者再生,而面前的人偶切实地具有那样的能力,她亲眼所见。
“人偶并无人的心灵,人偶不会欺诈,仅会如实地阐述。”
“……”
她闭目沉思,但被狂意支配的大脑仍然无法给出任何判断,她凶戾地咧起嘴角。
那么,就凭直感而行便是。
“我,艾兰诺菈族的龙血魔人天落·艾兰诺菈在此宣誓,与眼前的神人族人偶共享心灵,从此你我异体同心。”
仿佛得到了指令,那如凝霜无暇的眼中闪动精光,随即它爆发出异样的速度,在少女都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贯穿她的心脏。
“契约已成,你我间再无分别。”
纯白中似是闪烁过一抹白金之色,而后又恢复原状。
于那一瞬,它那切实地感受到少女的悲怆——
这正是它具有了人类心灵的那一刹。
……
“抱歉,大多受害者的灵魂已前去往生,即使我将TA们的身体重构也无法让TA自己动起来,仅是能带回几个木偶罢了。”
将回忆拨开至现今,铁皮箱上,她乖巧地将手搭在膝上,轻言向面前的幼龙致歉。
“…那不是你的问题。”
“咔”
面前训练室的金属人偶轰然碎裂,天落沉默地甩了甩龙化的左手,此刻她已经将纱布重新缠上负伤的左脸,唯有右边的紫眸写满阴郁。
“主人,恕我僭越,但您已经连续殴打了一个下午的训练铁偶了,该进餐了。”
夜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守候在身旁,自打回来过后,天落就显得无比低落阴沉,还连续在训练场狂扁了数个小时的训练人偶。
“让你担心了,不过不必太过在意,我并没消沉…只是想在下次类似的事故发生后能做得再优秀些。”
她只祈愿下一次不会看着遍地残躯废墟暗叹自己的无能为力与迟缓。
剑锋忽地翻转,架住后方压根没认真斩出的武士刀。
“不错的觉悟,”
噬轻言称道,
“倘若你有愿的话,我可以教导你些许剑术与魔法,虽说这个世界的魔力体系与我原先那个世界的罪圣魔三力皆有差距,但经过这么长时间我也差不多想到彼此转化的办法了。”
“那就拜托了。”
听不出欢喜之色的声调仍旧令人忧虑,但幼龙现在难得对变强提起兴趣,噬也乐得教授她一些护身之法。
直剑如蜜蜂般嗡鸣,携风的穿刺转瞬而至,噬抽回刀身,将刺击一个不落地平稳击落,少女骤然转化动作为横斜的斩击。
“当”
虽说因身高差距会导致挥砍变得别扭,不过这点程度的不适噬完全可以依仗技巧和经验克服。
“天落,手往剑柄下移一些,你现在挥剑很不舒服吧?”
“当”
“力从地起,注意下盘的稳固,你自己都快跟着剑飞起来了。”
照噬的指示不断地纠错基础的姿态,天落完完全全地沉浸在挥剑当中,紫眸中阴郁与怒火仿佛全然内敛作空无,唯有遵照指示的彻底集中。
这般集中力,值得赞美。
天落平常大多在花园或是家中悠闲地晃悠,噬原先以为她会更漫不经心些,没想到竟然能投入至这般境地。
剑变得更为锐利迅疾,原本常人需要数日乃至数月才能体现出的细微进步在不及小时的时间中就体现得淋漓尽致,少女的剑术天赋毋庸置疑。
在少女身上,噬隐隐瞥见了自我的旧日之影。
是啊…一样的纯真、坚毅,希望着能够以剑划断世间的浑浊。
但她深知这份天真的易碎,她便因着一次的意外堕落作如今吞噬罪者的烂泥,所以——
必须要守护好呢,将这犹如钻石闪耀的事物,自己所抛却的高雅纯净。
“哈啊…”
训练以龙姬的精疲力竭结束,未完全掌握血脉的她在耐力上远胜不过真正的巨龙,待到手臂酸软,骨骼作响,她也只能乖乖承认自己气力不足的事实而放弃继续训练。
“做得很好哦,主人。”
在饭桌上,夜羽替少女拭去面颊上的汗滴,代替天落自己将饭菜舀进嘴中。
“……”
只是紫瞳牢牢凝视在脸上,夜羽却无法理解她所要传达的含义。
“她貌似对那个称呼很不满呢,夜羽小姐。”
“啊!抱歉,天落大人,总是情不自禁就…”
“可她也不想你加大人二字。”
“啊这…”
人偶代替疲惫不堪的少女回应,她满目自信,就像是肯定了幼龙心中所想般。
“嗯。”
龙姬趴在桌上,扁作一滩。
“还有一周…”
自顾自的呢喃被身侧女仆小姐听到,夜羽轻抚少女的秀发。
“抱歉啊,让主人为我的事废了这么多心。”
将下巴轻轻压在少女肩部,团住面前这只又变得像猫猫了的少女。
“唔姆,又这么叫了…”
在看不见之所,酡红晕满幼龙的脸颊,她顺从地眯起双眼,对桌的人偶撩起围脖遮盖住弯起的嘴角,拉下兜帽。
“这就是人的喜悦…”
但在其外,人偶能感受到那浓郁的不安与焦虑。
她在桌上扣住手掌,阖眼吸收作为人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