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伶伦阁练舞室。
安静的房间中,鱼尾辫的金发大小姐用力伸了个懒腰,将倦意驱逐后她重新坐在沙发上,一丝不苟的检查起不知修改过多少遍的草案。
总感觉……还是哪里不够好。
烦躁地抓着脑袋,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这位一向秉承完美主义的大小姐头疼不已。
以童话起家的爱丽丝家族,能在今天发展成为圣音帝国商界的龙头家族和龙头企业,这与社会各界的支持是密不可分的。
而在功成名就后,爱丽丝家族并没有忘本,他们和弘音学园一样,为了回馈众多的支持,每年都会举办一场高朋满座的重大宴会——[爱丽丝童话盛宴]。
这是爱丽丝家族邀请各界名流广泛参与的童话盛宴,在外尼堪市上流交际圈也被称为“爱丽丝感谢祭”。能与弘音学园感谢祭齐名,爱丽丝一族的势力不言而喻。
与弘音学园感谢祭不同的是,地位和实力是爱丽丝童话盛宴的门票,一般人是绝无可能掺和进来。
量少而精的受众也意味着需要更高档次的演出,单纯的童话剧自然不可能打动见惯了大世面的受众。于是爱丽丝家族便将童话与音乐结合,形成了以各种形式音乐剧为主的童话盛宴 。
总结一句话:这是关系到爱丽丝家族尖端交际的盛会。
而这样重要的一场盛宴,作为族长的母亲竟然以“今年的童话盛宴与往年不同”为理由,把总监身份毫无心理负担地扔到了凯蒂头上,她身上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现在的凯蒂,一闲下来就会琢磨童话盛宴的各种事宜,纵然聪明如她脑子也快不灵光了。
总觉得这里的台词有些不妥……哪种感情会更深厚一些呢?
“啊~亲爱的~不行,没有感觉……哦~我的爱人~唔,好像还是欠缺些什么……oh,my deraling~”
虔诚的单膝跪地,凯蒂在不知何时到达的众歌姬面前缓缓伸出手,面露狂热之色的看向她妄想出的爱人——桌子上的暖水壶。
“这……不要紧吧……请问她出现这种症状多久了?”
姚明雪下意识后退两步,看向一脸僵硬笑容的佩托利亚。
“啊……姐姐进入工作狂状态都会变成这种旁若无人的样子的,大家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嘿嘿~”
佩托利亚干笑两声,上前唤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凯蒂。显然她也明白语言是灌不进她耳朵里的。
“利亚?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唔,大家也都来了啊。那我们就开始例行的彩排表演吧。”
知晓自己魔怔人一样的行为被后辈们看到后,凯蒂依然是脸不红心不跳的绽放出标致的笑容,并尽职尽责的安排伶伦阁众人开始剧目演练。
完美的大小姐,自然要保持一贯的完美形象。
平日散布各处的伶伦阁成员同一天齐齐到来,自然是为了参演童话盛宴的节目。
这次的童话盛宴跟往年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多出了伶伦阁(弘音学园)的参与。
自成功上位外尼堪市龙头家族后后,凯蒂亲妈兼爱丽丝家族族长——爱丽丝·爱莉便一再想与弘音学园展开合作,但弘音学园每每摆出不盈利的中立架子,让爱莉多次热脸贴了冷屁股。
如果被这点小挫折打倒,那爱莉也就无法领导爱丽丝家族成功崛起了。被拒绝后的爱莉越挫越勇,看样子是非要用热脸把弘音学园总园长姬隐的屁股蛋子暖热才罢休(bushi)。
随着爱丽丝家族的越做越大和凯蒂姐妹进入伶伦阁,弘音学园与爱丽丝家族的接触也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好了。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关系好在这次盛宴前还只限于爱莉与姬隐的私交。对于整个家族与学园的交往,双方都很默契的只字不提。
但在不久之前邀请姬隐参与的茶话会上,爱莉抱着开玩笑的心态让姬隐派出学生参加爱丽丝童话盛宴,没成想姬隐竟然一口答应,还说要派出伶伦阁的所有成员。
这不禁把爱莉吓了一跳,还让她差点当场把姬隐拿下质问对方到底是谁。
要知道伶伦阁代表的可是弘音学园,这一举动无疑表明弘音学园要和爱丽丝家族达成合作关系。树大招风的两家亮明立场,很难不被有心人整出什么阴谋论,也很可能被有所忌惮的其他势力群起攻之。
虽然为“老朋友”感到担忧,但到嘴的肥肉岂有放过之理?即使不知道姬隐到底有什么打算,爱莉以商人的眼光权衡利弊后,还是毅然同意了对方的建议。
有钱不赚纯王八蛋。
由此,便诞生了童话盛宴总监——爱丽丝·凯蒂。反正总监是你们伶伦阁的学生,如果效果不好整个弘音学园就要为此背锅,这样一来弘音校方自然会无条件支持童话盛宴。
果然是无奸不商,爱莉打的一手好算盘,直接把亲闺女卖掉了。要是凯蒂知道亲妈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了,恐怕会变得生无可恋吧。
不过目前来说,什么样的困境也动摇不了凯蒂的决心。拥有着以伶伦阁为班底的最强阵容,她势必要筹办一届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爱丽丝童话盛宴]!
“箬茗,这里手再抬高一点,抬到胳膊脱臼的程度。”
“雯雯,不要那么小声,把你的气势拿出来!想想你对上学的恨意!”
“和儿,表情记得崩坏一点,想象一下你要蹂躏的是阿绫。”
“明雪,站直了!你不要像根大葱一样乱晃啊,是被miku同化了吗?”
一丝不苟的态度随着严格的话语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在凯蒂近半个月认真严苛的指导下,众歌姬的演技越来越优秀了。
目前来看,她们就算歌唱不下去了,练习个两年半再去混帝国的娱乐圈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微蹙秀眉,凯蒂一一扫视着身畔的伙伴们,眉宇间凝结着淡淡的愁云。
作为弘音学园的天之骄子,在这里的无疑都是技艺高强的艺人。在自己的精心指导下,她们的动作越发纯熟,在一步步接近着自己的设想。
但伴随着每一次的进步,凯蒂眼中所见的微小差距就会被不断扩大,进而产生更大的裂纹。越是接近终点,她越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
明明已经到这里了,难道没办法再前进一步了吗?
时而烦躁地敲击着桌面,时而急促地反复踱步,她心中凝固着挥之不去的郁结感,呼吸道都像是堵塞了一般。
不对,一定是有办法的,只是我还没有发现才对……这关系到家族与学园的名誉问题,我必须要做到最好才行。
“没问题,再来一次,一定没问题的。”
贝齿深叩进樱唇中,凯蒂抹去鬓角的冷汗,又一次指挥众人编排话剧。
但再一次的尝试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她的心情反而随时间的流逝逐渐焦躁起来。
抬头看表的时间逐渐缩短,她脸上虚化的凝重却变得越来越真实。
微小的误差所造就的巨大空洞,逐渐形成了以自尊为无底洞的漩涡,将她无情绞杀。
明明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了,可是走到终点线前,她却惊觉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
不甘心。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但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她的不甘心变得毫无意义。
“大家,再来一次。”颤抖着蠕动樱唇,她再次下达了排演的指令。
如果不能达成完美的效果,那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便毫无意义。
又一次失败了。
差距再度缩小,她又向“终点”挪动了一步。但她所追求的“终点”,却与她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大家,听我指挥,再来一次。”
虽然看到了那道不可跨越的鸿沟,但她依然是选择了重蹈覆辙。
不是愚蠢到无法察觉,而是她潜意识里根本不敢去相信。
开什么玩笑!如果在这里倒下,那么我前面的所有努力又算什么?
“姐姐,该吃晚饭了,我饿了。”
弱弱的声音让险些暴走的凯蒂心神一震,所幸她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并未让人看出有什么异样。
“利亚,再忍一会,我们——”温和地揉着佩托利亚的呆毛,凯蒂在看到伙伴们时下意识沉默了。
疲惫而带着些许埋怨的目光,像钢刀一样刺穿了她的心脏。
啊,原来是这样吗?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吗……
不用语言去交流沟通,冰雪聪明的她透过眼神就能确认他人的心意。
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凯蒂缓缓摆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都很棒,谢谢。”
同样是强欲系的少女,与蓝箬茗的宁折不弯相比,凯蒂的风格更像是曲线救国。
或许看上去蓝箬茗要更强硬一些,但在前进这方面,凯蒂反而要更令人恐惧。
宁折不弯,折断也就意味着结束。但撞了南墙之后,凯蒂仍会寻找另一个前进的方向。
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是凯蒂一贯的作风。
送走了众歌姬后,凯蒂泄气般瘫坐在沙发上,揉着酸涩的眼眶,她内心泛起一阵酸楚。
不能颓废!不要胡思乱想!
将脑海中混杂着的重叠杂音甩掉,凯蒂再次投入到对剧本的修改之中。但连续高强度工作一天后,精神力极强的她也开始昏昏欲睡了。
“凯蒂姐,miku来看你咯~”
甜美清澈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让凯蒂在受到惊吓之余不禁精神一振。回头望向熟悉的声源,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青绿色少女。
“miku,在别人工作的时候捣乱可是要受惩罚的哦。”
摆出要教育后辈的姿态,凯蒂笑盈盈地用双手捏住初音柔软的脸蛋,那如棉花糖一样软软的触感让凯蒂瞬间心情好了许多。
在开始排练前凯蒂便为众人选好了最适合的角色,而初音理所当然是演歌的不二人选。所以今天作为剧本的专场排练,凯蒂便没有强制要求初音一同前来,但没想到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还是自己跟来了。
“哼唧,凯蒂姐明明是在打瞌睡的说,这次是你偷懒被miku逮到啦,”娇嗔着仰起头甩开凯蒂的手,初音又一脸担忧地轻抚对方的脸颊:“不过凯蒂姐你要注意休息呀,都出现黑眼圈了的说。”
“啊?有吗?”
有些慌乱地拿出镜子,在看到自己妆容的瞬间,凯蒂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出苦涩的浊气:“没办法,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过去这一阵子就没事了。”
疑惑地撅起小嘴,初音将纤手轻点在朱唇上:“是因为音乐剧的事情吗?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双眸放光,但凯蒂眼中的色泽又在回忆起同伴们不理解的注视时黯淡下去了。
最终她轻轻摇头婉拒了初音的好意:“没事的miku,都是我自己太过于吹毛求疵了。还有时间,我会尽全力调整到大家喜欢的状态。”
“为什么要调整呢?”初音歪歪小脑袋,不解地看向对方。
“因为大家对我的做法都很不满意吧……我需要找到一条能把大家连接起来的道路,并在此基础上实现我的目标才行。”无奈地抿紧粉唇,凯蒂有些难过地握紧了双拳。
用一根手指轻轻挠痒凯蒂的手心,初音在她松拳之时握住了她的手:“不会的凯蒂姐,你只要贯彻自己的想法就好,大家都会追随你的。”
是这样吗?虽然明白只是安慰我的话,但从miku嘴中说出来,却感觉可以去试着相信呢。
从小到大没有向别人诉苦过的凯蒂,在与初音那双纯净无瑕的双眸对视后,她竟然萌生出了想要依赖对方的情绪。
略一犹豫,凯蒂随即狠狠地摇头:“不行的。我一厢情愿的努力只会把大家生生分隔开来,如果再严重会导致形同陌路的……如果跟大家分道扬镳,接下来就会寸步难行……”
“其实我从小就是这样,总是抱着所谓的完美主义而严格要求别人,又总是因为病态的执着逼走身旁的朋友。到头来,执念几乎成了心病,把自己也压迫得无法呼吸。”
“像这次的盛宴,我完全不知道该做到什么程度。我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还有继续进步的空间。但每每有了进步,这种失落感又会加倍返还回来。我已经到达极限了。”
自嘲的笑笑,环环相扣的BE道路瞬间浮现在凯蒂脑海中,她看上去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
“不会啦,凯蒂姐。大家都是你的朋友,朋友之间就是要求同存异的,哪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疏远呢?miku喜欢吃葱,凯蒂姐讨厌葱,虽说讨厌葱这点miku确实很不理解的啦…但我们不还是好朋友吗?”
初音双手缓缓爬上凯蒂的香肩,并在上面跳起了缓解疲劳的舞蹈:“而且凯蒂姐并不是吹毛求疵的啦。精益求精明明是一种很好的品格的说。只有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们才能不断前进成长。”
“我们总要做些没必要的事情,即使转瞬即逝,却也可以光耀一时。哪怕很快被人遗忘也在所不惜。我们的生活必须充满这样的绚烂焰火,否则就会陷人焦虑,变得贫瘠和不育。”
“我们国家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也有拼命硬干的人,这些人都是国家的栋梁,凯蒂姐不就是这类人吗?”
“这是属于凯蒂姐的品质,如果丢掉凯蒂姐就不再是凯蒂姐了哦。所以说,请坚持着你内心珍重的东西,继续在你梦想的道路上坚定的走下去吧。”
初音展颜一笑,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学姐的肩膀。凯蒂纠结的心魔,在她看来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温柔的话语带着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点醒了迷津的羔羊。miku的话像一剂良药,治愈了凯蒂积郁已久的心病。
因为太过坚强,导致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因为太过自信,导致自己产生了能通过努力解决所有问题的错觉。结果在漫长的征程中,就连一点小矛盾都能被自己发展成无法自愈的心疾。
在接受了最高等培养的同时,我似乎不经意间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谢谢你,miku。”
抬头看向初音温和的笑颜,凯蒂脸上也重新漾起自信的微笑。
miku真的是个很可靠、很温暖的女孩子呢。
不知为何,凯蒂心底突然萌生出了“有她在没意外”的想法。
那么剩下的,就是好好考虑童话盛宴的事了。
甩甩头让自己清醒,凯蒂向下捋捋袖子,摆出了大干一场的姿态:“miku,关于这次的盛宴,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盛宴么?那当然要制作好多好多好吃的啦!”miku擦擦嘴角,双眸闪出漂亮小星星。
嘛,还真是符合miku性格的答案呢。音乐舞蹈只是锦上添花而已,盛宴的真谛就该是享受美食吧。
自己也该休息一下了。
“好,那就按miku说的来吧。”
微笑着伸手揉揉miku的发旋,凯蒂心中也敲定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