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蝉鸣,煦风,细雨,杏伞,佳人,六种意向交织,构成一幅素净清雅的维纳雨景图。
酒红色礼服的裙摆轻扬,金发少女独自撑着伞,过穿过如烟似雾的雨幕,步履从容。视线掠过墙角那株在暴雨挺立的花,她轻轻踏过地上积聚的小水洼,心中泛起一丝怜惜。
[唔,抱歉,我也帮不了你。想要活下去,就学会适当的在暴雨中折腰吧。]
苦恼地摇摇头,雨势渐大,凯蒂努力睁开微醺的双眸,将伞握得更紧些,她小心避开飞溅的雨滴,加快脚步向不远处的宾馆赶去。
与姚明雪一起陪帝皇度过整个晚宴,在结束后姚明雪被帝皇亲自送走,而凯蒂则婉拒了贺齐的好意,随意编了个理由,她独自在雨中漫步醒酒。
[嘛,和男人独处还是太为难我了。虽说对方也算青年才俊,但终究不是我的菜喔~等回去联系几次,让他把这个想法打消掉吧。]
[唔……转过这个路口就……]
“诶呀!”
迷迷糊糊地走路,纲要到拐角,凯蒂怀中突然撞进一个冰凉透湿的物体,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不仅将少女撞的醉意全无,还让她直接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
“你怎么走路的?!不长眼睛吗?!”
在湿冷与酒精的双重刺激下,凯蒂惊怒交加地斥责出声。起身抖擞湿漉的衣衫,她不悦地看向始作俑者——和她一起倒在雨幕中的运动装黑发少女。
“抱…抱歉……”
少女喘着粗气站起,惴惴不安地偷瞄凯蒂,一与她的目光接触便立刻偏转视线,看样子对方似乎很害怕她。
[她看上去有些奇怪……身体状态似乎不太好?算了,反正也没造成什么损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叹出一口无可奈何的吐息,凯蒂用手拧了拧衣角:“没事,就是提醒你一句。幸好我们都没受伤,要是你撞到的是位老太太可怎么办?下次注意点。”
“谢…谢谢您高抬贵手。”
磕磕巴巴地向凯蒂道了谢,运动装少女继续沿着路边的护栏跑去,但没跑出两步,她又“扑通”一声摔倒在湿滑的地上。
“嗯?你没事吧?”
见状不妙,凯蒂连忙快步赶到少女身边,伸手扶起对方。当触到黑发少女的肌肤,凯蒂才惊觉她身上烫得吓人。
“我…我没事,让您受到惊吓了,万分抱歉!”
挣扎着摆脱凯蒂的搀扶,少女的喘息声愈发粗重,不知淋雨淋了多久,她的身体情况明显在急剧恶化。
在夜幕中张望片刻,见附近没有避雨的场所,少女手中也没有雨具,凯蒂便将轻轻将伞倾向对方:“这样硬撑不行,我送你去就近的医院。我是爱丽丝家族的凯蒂,请问该如何称呼你?”
吃惊地瞪大双眼,黑发少女手足无措的连连摆手:“我叫范雨琦,不、不敢劳烦大人!现在还不能去医院,我夜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看起来你真病得不轻……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夜跑?赶紧和我去医院。”
凯蒂伸手想拉住范雨琦,但对方却一个滑步躲开。然而没跑出两米远,她又一个跟头扎在地上,手足无措地动弹两下后,倒在原地不动了。
“雨琦?!唔…幸好还有脉搏跟呼吸,看来只是晕倒了。”
凯蒂吓得小跑过去,探探范雨琦的呼吸,确定人还活着,这才放下心来。上下扫视着少女泥泞透湿的运动装,她不禁微微蹙起柳眉。
[这种时候放着不管估计会出人命……我就送佛送到西吧。]
无奈地叹一口气,凯蒂小心地避免直接接触,将范雨琦扶起靠在墙边,她随后拨通医院的急救电话。
…………
唔……这里是……?
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是干净洁白的陌生天花板。湿冷的感觉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床铺与温暖被褥的包裹。
“啊~嚏!”
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想伸手擦擦嘴角,黑发少女却发现自己右手正打着点滴,运动服也换成了白色病号服。坐在床边的金发少女听到声响,笑吟吟地回过头。
“醒啦?”
“谢谢您的救命之恩!”全然不顾身体的虚弱,范雨琦在床上爬起,倒头便拜。
“呀,不要这样,举手之劳而已。”
侧身避开大礼,凯蒂微微晃着手机:“把你父母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叫他们来接班,我也该离开了。”
“不用了,谢谢您短时间的照顾,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看看墙上的挂钟,范雨琦干脆地拔掉针头,从病床上跳下来就要离开。
拽住范雨琦的手,凯蒂不解地低声询问:“你去做什么?你现在高烧不退,必须输液。”
挣脱不掉凯蒂的手,范雨琦苦涩地摇头:“我没有父母的联系方式……就算有,他们也不会管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您费心了。今天的时间所剩无几,我得把夜跑的任务完成才行。”
“你是不是发烧烧傻了?这种天气,这种身体状况,你……”凯蒂怒气冲冲地斥责到一半,却在瞥见对方眼角闪烁的泪光时,话语戛然而止。
沉默片刻,凯蒂轻轻为少女掖好被角:“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吗?我姑且也算是有些人力财力,或许可以帮到你。”
阴郁地垂下脑袋,范雨琦病态的脸庞上写满悲伤:“不用的,凯蒂小姐。我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普通人,您能把我送到医院,就已经是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奢望,真的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唔……也是,本来就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把她送到医院来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
朝范雨琦微微点头,凯蒂同来病房换药的医生擦肩而过,正要离开病房时,两名年轻护士的窃窃私语飘入耳中。
“范雨琦又来了?她还在进行所谓的完美大小姐特训吗?真是可怜啊。”
“哎,只能说是被财富冲昏了头吧,但谁不知道这是那位蒙骗她的呢?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谁救她都没用呀。”
[完美大小姐特训?那是什么意思?]
听到似曾相识的名词,凯蒂不由得心头一颤。回过神来,她已站在两名护士面前:“打扰一下,能给我讲讲范雨琦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这些是病人的……唔,当然可以!”
轻蔑地瞥了凯蒂一眼,两名护士本想以病人隐私为理由拒绝,但看清凯蒂身上的皇家服饰后,她们立刻变了脸色。唯恐得罪皇室相关人员,两人赶紧堆出殷勤的笑脸,开始为凯蒂讲述道听途说的故事。
在两次大陆圣战期间,帝国为加固帝都的防御工程,在维纳地下挖出足以容纳半个帝都人口的防空洞。在战争结束后,防空洞便被改造成了可以独立维持运行的地下都市——庞贝地下城。
如同字面意义,地下都市庞贝自诞生起就做着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建立的许多地下产业因为暴利的原因,使得帝国官方对其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从而让庞贝城逐渐沦为一个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以青楼为主的涩情服务产业,吸引了帝都众多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当仁不让的成为庞贝城龙头产业之一。
而范雨琦的父亲,在年轻时也是花街常客,虽然想要潇洒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胭脂粉堆中流连忘返,他与庞贝城的一位花魁彼此相爱,并与之结合,使花魁怀上身孕。
兴奋地想要迎娶花魁回家,但他的这个想法毫无意外地遭到家族长辈坚决反对。被迫与花魁断绝关系后,面对执意生下孩子的花魁,这位年轻的父亲只能留下一个承诺:
待孩子长大后,若是她能成为贵族千金式的完美大小姐,他就会尽力说服家族,破例允许孩子认祖归宗,享受贵族的人上人生活。
自此以后,范家的贵族少爷再也没有与那位花魁见过面,即使暗中偶有几次书面往来,也只是少爷单方面为年幼的范雨琦安排贵族培训项目,甚至连一笔抚养费和安家费都没出过。
“后来?后来就是范雨琦小姐着魔般学习贵族的礼仪,没有贵族命,却得了贵族的病,就那些培训项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贵族老爷糊弄她的,偏偏她自己却坚信不移,非要成为什么完美的贵族千金。”
不住地摇头,另一位护士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病床上的病人:“因为苛刻的训练,我都数不清她多少次住进医院了。大家都说她她这就是想钱想疯了,已经失去了人性。”
“要我说人穷不能穷志气,她这样怕是没救了。现在看她那样子,有没有什么精神疾病还难说呢。”
沉默地点头,凯蒂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我明白了……谢谢你们。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可知范雨琦父亲的名字?”
两名护士对视一眼,随后一人担忧地摇头:“很抱歉,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毕竟故事都是人云亦云听来的,十年前的事,很多地方都难辨真伪。您如果要打听,最好……多加小心。”
“好的,谢谢你们。”
再次向两名护士道谢,在她们语无伦次的客套中,凯蒂一边思索,一边快速穿过医院走廊。
[怎么办?事情的发展,似乎完全偏离了我的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