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勉强咽下嘴里的酒,尴尬张望了下白景的身后。
“就我一个人。”白景说道。
“咳咳,你们先退下。”青葛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还塞在别人的胸脯里,麻利的将手抽了出来,他倒上一杯酒,递给了白景。
“我说白景门主,这大冬天的,你还下山啊。”
“这不是来看看你吗。”
白景的阴阳怪气,青葛倒是能听出几分,他满是皱褶的脸上尽是尴尬而不失礼节的笑容,等到屋里的姑娘走了,他的神情才逐渐阴沉下来。
“你没去玄剑峰吧?我可是对徒弟们说我下山冥想去了。”
冥想到青楼里来了..
白景在内心吐槽了一句,他摇摇头,对于青葛,他知道不多,但明白,这位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虽然为人刻薄,但骨子里还是有一股洒脱的劲,当年他的父亲掌管玄剑峰的时候,就是剑阁排行第三位,等到门主位置传承给他的儿子青葛,这么多年了,玄剑峰的排名依旧没有变,也可以侧面说明,这个老人还是有几分本事。
只是摆烂,终究会被人超越,眼下剑阁门下的山峰越发的多,也越发的优秀。
青葛缓缓舒了一口气,他将手里的酒杯向前挪了挪,示意了一番后,灌了下去。
“都已经快晚上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找你聊聊天不行吗,在剑阁我们算是患难兄弟吧?”
“噗。”青葛没忍住,呛了一口酒,他斑白的胡须上都粘了些酒渍,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样。
“白景门主,我和你还是不同的,我可是剑阁第三山峰,而你是末尾山门,我们不一样。”
“很快就一样了,等你被凌剑峰超越之后。”
青葛握着酒杯的手指微颤,他抬起手臂,将杯里的酒水喝了下去,啧了啧嘴唇之后,他忽然苦笑了一声,“白景门主,你我二人没有任何的恩怨,说实在的,其实我挺可怜你。”
“可怜我?”
“宗门就像是一个庞大的容器,我们所有人都只是里面的齿轮,维护世间的安危,只是呀,后来,大家都在内耗了,拼的是什么,拼的地位,财力,以及人脉,而罪魁祸首,就是他们背后的家族。”青葛抬起头,望着火红的灯笼,他说。
“既然我听我父亲说,过去的宗门,都是为了驱赶魔宗而团结,现在魔宗已经不复存在,自然这份团结也就不复存在,人都是自私的,我们修炼者总认为比那些凡夫俗子高贵,因为我们没有欲望,但其实,修炼者的欲望无穷无尽,境界,还有神器以及地位,这些啊,可不是梨花雪那个小丫头可以摆平的,她改变不了剑阁的现状。”
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青葛一口气说了许多,像是在发泄他心中多年以来的不满。
“你看看凌剑峰,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正经事从来不做,天天想着拉帮结派,林宵门主身后的家族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你猜这么着,嘿,他居然现在能威胁到我的玄剑峰,我们玄剑峰兢兢业业,每个月惩治凶恶的邪修,罪犯,你知道我每个月有多少弟子死在无人问津的山脚下吗?”
青葛那张布满红光的老脸向后扬了扬,身子缩进了墙角里,他端起酒杯,轻轻的摇晃,像是释然了,又像是隐隐的不甘。
“所以我也想通了,什么地位啊,什么修为啊,我都不要,等找到下一个的接班弟子,我就当一只野鹤,再也不问宗门任何事。”
“可你不一样啊白景门主,说起来我挺好奇的。”青葛端着酒,冲着白景笑,“自从我认识你,起码有七年吧,七年啊,你的境界一直都是玄境十重,而且从未见过你拿出过你师尊赠予你的剑。”
谈起白景的师尊,青葛忽然反应了过来,他停顿了一下,凝视着白景略微低沉的眼神,口吻柔和了些。
“抱歉哈,谈起你的师尊了。”
“没事,都已经过了七年了。”
“鹿瑶是个很优秀的门主。”青葛缓缓闭上眼,脑海里,那个小姑娘每次见到他,都会扯他的胡子,闻他身上的酒味和胭脂味,然后说一句。
“老头,你又去青楼了吧,注意身体呀。”
虽然很不懂礼貌,不过青葛并不讨厌,相反还挺喜欢白景的师尊,因为在错综复杂的剑阁里,也只有她保持着一颗纯粹的心。
只是最后,那颗纯粹的心也成了夺取她生命的凶手。
“所以,我看你也没用过剑气,为什么?你又不是耍杂技的,天天舞动你那飞刀匕首做什么?”
事实上,白景只用过灵气,开辟灵根之后,修炼者便能使用灵气,在经过不断的磨练之后,灵气会转为剑气,从而可以领悟更多的剑法,修炼成剑意。
“这个嘛。”白景挠了挠头发,“如果青葛门主你有实力能让我用出剑气的话,那没准我会用。”
青葛喝酒的动作稍稍僵硬了几分,他皱着眉梢,隐藏在酒杯下的目光逐渐锐利,他看到白景似乎并没有在开玩笑的,虽然这位少年始终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骗鬼呢,你要有这水平,隐士峰还会是最末端的山门?”青葛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许久,他问。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那不是,只是想问问你。”白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沉甸甸的杯底压在桌面上,发出闷响。
他抬头,“有没有兴趣,对凌剑峰动手?”
青葛的身子向后扬了扬,倒吸一口气冷气,他的酒意清醒了不少,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睁大了眼,“你刚才说什么?”
“你听见了。”白景耸了耸肩膀。
“你疯了。”青葛抬高了音量,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白景平静的脸。
“凌剑峰现在可是威胁到了你的宗门地位,虽然你不想继续操心宗门之内的事儿,但至少现在,你还是玄剑峰的门主,当年你父亲拼命打下的江山,就这么被轻易的夺去。”
白景扬起嘴唇,“你也不好和你死去的父亲交代吧?”
青葛满是皱褶的脸几乎扭在了一起,他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都是出自这么一个与世无争,被骑脸输出都毫无反应的白景之口。
他所说的话,青葛当然想过,也思考过,甚至因为绞心脑汁的想要避免,所以才会每日离开剑阁,来到这青楼放空。
倘若有丝毫的办法,谁又愿意将这第三的名次拱手相让。
但很快,青葛忽然间反应了过来,白景的两个前徒弟,不就在凌剑峰吗?
“你的意思是..”
“我的前二徒弟茶糜,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如果你还想保住你第三山峰的位置的话..”白景笑容灿烂的给青葛续上了一杯酒。
很久很久的沉默后,他最终看到眼前的老人,那双已经死沉的双瞳恢复了些光亮,他拿起那杯酒,缓缓的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