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ten by Emery
第四章 火灾
只是妄想罢了……
奎因霎时从幻象中清醒——
刚刚发生的暴行如倒带一般重新在眼前呈现——以截然不同的方式……
……
黑色长鞭高高挥起，
血色的夕阳照亮鞭子分叉的尖端，
接着，光芒划过油亮的带着细密倒刺的鞭身，
然后是举着鞭子的干枯的右手，
指节上象征“七至圣”的黄金戒指纯净而明亮——
最后,
狠狠地挥下。
……
“啪”
恼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砰！”——物体重重砸在地面上的闷响，
金发的女孩直接半趴在地上，
唾液因剧痛从半张的口中流出，
融金色的双瞳绝望地扩张，
晶莹的泪滴从幼女的脸颊上滑下，
四下沉寂，
如冬夜般死寂，
教堂庄严的星系穹顶下，只剩一个弱小生命的轻声喘息——一种最接近死亡的虚弱呻吟，
褪色逝者正在向希莉娅招手……
“啪！”——长鞭在空中扭动。
“呜…”——弱者在地上哀鸣。
狡猾的毒蛇又猛地撕扯开一大块肌肤——
瑰丽的血液如宝石般溅落在浅色的石砖表面，
暗红色的亚麻上装开裂，露出女孩惨不忍睹的，不成形的背部——
怪异肿胀的疤痕上附着着深深的伤口，皮肤下细嫩的组织和肌肉暴露在空气中，
或新或旧的酱紫色鞭痕毫无规律地散乱摆布——如虫蛇般扭曲着挤满了女孩背上所有的肌肤，大块大块深黑的血痂密密麻麻地凝结在凹陷的周围，
呈现出——
毛骨悚然——抽搐人心脏的歪曲纹路，
触目惊心——刺瞎人双目的异样华丽。
……
奎因抱着“红油桶”站在一边——
没有任何行动，
他仅仅站在原地……
稍稍停顿，驻足看上一眼——这是对外界刺激作出的正常反应，
然后奎因继续做起搬运的工作——因为什么事也没发生，
因为，习以为常……
鞭打苦力这种事本来就很正常，死了那么一两个就更正常了。
这种事多到令奎因自己，令所有人麻木，
换言之——
绝对，没人会去同情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就像没人会同情奎因一样，
他要做的，只限于完成好自己的工作，而是不因为小小的失误，让老嬷嬷有鞭打自己的理由。
当一个自私的人，
仅此而已，
这就是生存的方法，
这就是他存活至今的秘诀，
在这个疏离冷漠的小教堂，照顾好自己，就足够了。
怜悯，同情，救助弱者？
别做梦了。
“啪，啪，啪……”——裂响持续着，希莉娅的呻吟已经变得细弱游丝
奎因转过身，不想再看任何东西，
无论是满身猩红的可悲女孩，满脸狂热的疯子修女，无所作为的虚伪牧师，
还是教徒——所有和他一样，冷眼旁观的庸碌个体，
抑或是这个崇尚“星空诸神”的宏伟教堂，
还是这整个黯淡的世界，
所有一切都让他感到罪孽，强大的——压倒性的罪孽，
面对这种力量，奎因存在的意义似乎只剩下渺小。
面对这个霉变发臭的粪坑，
他，选择了逃避。
……
嗯，这是……
火？
哪来的火？
等奎因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浸入火焰——
金红色的玫瑰以最妖艳的方式绽开，用华丽而鲜艳的荆棘嵌绕住四周的一切。
赤色泛金的火焰疯狂吞噬了虔诚的信徒们，光芒中，长椅上的人影都保持端坐的姿势，
就这么——消散了，
没有混乱，没有挣扎，
木质陈述台上，丹斯牧师的黑色法衣不巧沾上了一颗火星，然而仅仅是几次火光闪动，大人物就已被烈焰包裹。
只是一瞬间，丹斯就变成火球从高台坠落——拖着长长的烟尘——华丽得如同在夜空中留下亮痕的“灾祸之雨”。
没有恐惧，没有尖啸，
这是……火焰的蔓延速度？
火焰在呼吸间爬满了整座教堂，
“诸神在上，这是狡黠巫术！”一边的老修女明显乱了阵脚，她一边胡乱地喊了些什么，一边笨拙地躲避扑来的火舌，
情急之下，就连长鞭都被她随手丢弃——
炽热的火舌仿佛瞬间从眼前消散，而占据奎因全部视野的，是地上那条散发着着危险气息的黑毒蛇——
嗯？
烈火映亮了奎恩的面孔——
真的可以吗，把长鞭随意地丢弃？
烈火映亮了奎因的嘴角——
那么请问，没有长鞭的修女是什么？
烈火映亮了奎因的眼眸——
只是，虚弱的老女人罢了……
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复苏了……
他顺手抓起一个镀银烛台，缓缓走到到修女身后，
忙乱的修女突然注意到了奎因的动作，她惊恐的转身，高声呵止，
明明是自己先抛弃了倚仗，现在却还想苟且？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双手稳稳地抓住长柄，烛台基座对准那张令他积怨已久的丑脸——
猛地敲下！
……
远处地平线上的赤红占据半边天帷，青黑色的夜空压盖了剩余小半，而夹在中间过渡的浅紫色填满了模糊的界线，向着世界的另一端延伸，
当奎因费力地把脸部血肉模糊的修女拖出大门时，火焰已经充满了整个教堂，
松油涂抹的铁木陈设，厚厚的羊毛挂画，堆积的装满“红油”的木桶——如此想来，造成教堂的意外失火并不困难——一盏失手打翻的烛台足矣。
静静看着宏伟的教堂拱顶轰鸣着塌陷在火光中，奎因的情绪稳定下来，
终于，结束了。
没有人能奴役他了，
他再也不是教堂的奴仆了……
奎因用一丝嘲弄的笑容奚落着自己荒诞的命运，转身拖着修女准备离开，
但突然看见的东西让他全身紧绷，
他身后站着——
不应存在之物，
超出常识之物，
绝对，不合理之物——
那是，早该被鞭子抽打而死的可悲之人，
那是，面对着火光赤身而立的，金瞳金发的幼女——
希莉娅……
她活着……
……
奎因绝对没有料到的，就是希莉娅能逃出教堂，
他很难相信——比起希莉娅，他更能接受逃出来的是众教徒，牧师甚至修女，
希莉娅是个不应存在的选项……
怪异……
一边负担着背上的伤口，一边躲避着烈焰逃脱——那绝对很痛苦，
然而，奎因在希莉娅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可以说找不到任何表情——
或者，感觉上……更成熟了？
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理所当然地站着——
‘她不是被打得奄奄一息了么？’
露出如凝脂般苍白皮肤的，瘦小的希莉娅如谜团一样站在奎因身前，
但现在终究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在面对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孩，
奎因用力扯下穆韩修女身上宽大的黑色外衣，然后用目光向女孩示意，
在得到女孩的点头确认之后，
他扬起大衣，轻轻的披在了女孩身上——
“唉？”
————
黄昏的天幕渐渐阴沉，紫灰色的阴影占据了大半天顶，幽暗处，依稀能看见淡淡的星点——看来，夜晚将至，
奎因再次叮嘱希莉娅，务必要躲在马厩里——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确保她不会再次被当成奴隶带走，
确认安置好女孩后，他拖起修女笨重的尸体走开——
“我去前面的林地把穆韩修女埋了。”
“不烧了她？”
出乎他的预料，希莉娅主动说话了，
还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奎因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
“星空诸神的信仰者，起码得有入土埋葬的权利。”
这是实话。
“同样身为斯坦索教派的信徒，这些仪式是必需的。”
他转过头，朝希莉娅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
扔到火里？
希莉娅针对修女鞭挞的复仇未免太幼稚了些……
……
她愤愤地瞪着奎因缓缓浸入夜色的身影，
瞪着被他拖在身后的，肿胀得血腥而可怕的修女面孔。
夜风拂过黑色的大地，扬起一些细碎土尘，
奎因上衣的下摆被吹得微微扬起，露出一点点凹凸不平的背部，
女孩皱起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