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上一次更新是什么时候,感觉这一章我卡了一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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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 Emery
第一章 三分之一
全身都浸泡在冰冷咸涩的液体里,
双目所及,只剩下灰黑色的单调渐变,
伤口中淌出的血液如墨汁般压抑地扩散,
象征着生命的暗色气泡从口中溢出,
深色的黏糊激流朝肺里冲刺,
滑溜溜的意识溅出浓稠的附着剂,
却无法逃离堕入虚无的既定命运。
抽痛的肌肉或许还剩下一丝虚弱的奇迹,
可是,不想再挣扎了,
因为太渺小了,
以至于根本无力反抗。
就这样吧,
就这样……
消失吧——
带着未完的心愿,
带着悲怆,愤怒,咆哮,
还有无作为的自我,
一同葬身于贪婪汪洋之中——
不见天日,
就这样…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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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船长绝对是个大人物——
我一边感激地搓着手,穿过漂浮着腥臭的自由鱼市,
一边任由鼓舞热烈的感激在心底蔓结,
太感动了!
这就是所谓的救赎么!
对于刚刚所降临的——一个由高贵的莫里大人作出的崇高决定——我只能用自负的跪拜回应,
岂知跪拜,简直得牢牢陷进大地,像被天空碾碎一样,
在那时的莫里船长面前,我根本没有站立的资格。
我卑微的大脑得把这段回忆牢牢烙嵌——用烧红了的铁块,
意识里一定要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以便在任何时间都能颠来倒去地反复回忆。
这份恩情,绝对的,要把莫里大人的这份恩情——就得像攥紧生命一样牢牢的把握。
这么想着,我激动地踏向道路中的臭水潭,
踩扁了几块滑腻的鱼内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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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个里格小子。”
这是莫里船长第三次看向我了,用他灰白眉毛下的深邃眼睛,
莫里的表情很平静,我却能从中嗅到一丝滚烫的危机感,
如同水果在高温下溃烂以后所散发的甜腻气息,
眼前浮现出一艘由布满蛀孔和蠕虫的黏滑木板拼成的褪色木船——我称之为希洛克(与恶毒的海啸之神同名)——象征着厄运与灾祸。
有麻烦了——这是思索回路中的第一也是唯一反射,
警觉的罗网猛地将我束缚,连带着我身上粗陋的碎布片,手中死死攥紧的油腻的金币。
对,问题,出在我身上。
因为我握住的这个该死的,泛着鼓胀色彩的丑陋金币,
这一枚我趁着船长在酒馆里沉陷美梦乡时,在他的钱袋子里搞到的小玩意——
它够我吃上两个月的磨坊产黑面包(我称之为黑沙砾),在酒馆连续挥霍五个晚上,或是对着瞎子夏多手下的姑娘进进出出十个来回,
我自以为油滑得没留下任何痕迹,可是没想到奸诈的莫里早就摆好了满是倒刺的陷阱,吐着长长的芯子埋伏我。
该死,太大意了——这满身怪味的老头早就想甩掉我,连同拖欠了我五天的报酬一起,统统甩掉——就像抖落帽子上的灰尘!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折磨死他!
我要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把他的肠子像麻绳一样全都扯出来,
我要夺走本……
“喂,你,就是你,转过来。”
不,不不不,不是现在!
我需要时间!
给我漫长到足够过完一生的时间,让我策划一次完美的复仇——绝不是荒诞的片刻!
这下完全陷入被动了,
岂止一顿毒打,我无法想象自己将面临的是如何惨烈的遭遇——因为偷了富有的肥猪莫里一枚金币——而恰巧他手下有一帮忠心耿耿的伙计。
多完美的巧合!
幸运的希尔女神,求求你保佑我这卑鄙的污垢肉体吧!
我迟疑了一会,缓缓停下手头的清扫工作,做出一副顺从和迷茫的样子,
同时立刻开始在脑中疯狂搜罗,自己所能应对的一切——像溺水者扯开他人皮肉时的濒死乱抓。
头脑里冒起躁动的火焰,
隔断他的喉咙?
不,不行,
现在的船上成员就位,每一个都是操刀子的好手——也是疯子。
他们个个会为了莫里的金币拼上除了生命以外的一切,
要是动起手,我绝对活不过下一分钟,
坦白?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把已经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我可从来没学过什么坦诚。
跑?
船还停靠在码头,但是我不可能逃下船——在九个名为“水手”的流氓面前。
快,快点,快想出保全自己的方法,如果再这么下去我将面临的肯定是一轮猛烈的发泄式的毒打,外加丢失幸运女神希尔的垂青。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莫里摇摆着他肿胀的皮肉挤到我面前,
漆黑的盛满无言怒火的双目刺穿我薄弱的灵肉,在大脑正中留下一道冒着污血的伤口,
缺了小拇指的右手摆到我面前,那根毛骨悚然的,指甲缝里填满污物的食指,用力戳按着我的鼻头。
我能想象得到——
疯子一般的糟老头,扯住我的领子高高提起,然后使劲把我的脑袋磕在地上,一下,两下,嘴里咒骂着疯癫的词句,
穿着臭哄哄的皮革靴子的水手过来对着我一顿猛踢,用小刀像个雕刻家一样在我的眼眶里乱捅,狰狞鲜血溅落在金灿灿的钱币上,
就要开始了——填满酒气的大嘴对着我张开,宣告着我悲剧的终结,
我感觉到,附近的水手盯着猎物看的,针扎似的目光,
我完了——我绝望地在脑海里瘫倒——口吐猩红,满脸血污。
手中的金子几乎要滑落,
我听着——落幕的悼词——
“小子,你有兴趣来我的船上当水手么?”
……
“非常感谢!万分感谢!万分感谢!”
我双手颤抖着接过沉甸甸的小皮袋,小心翼翼地隔着软膜感受钱币的轮廓,
鼻腔里填充着癫狂的律动,眼珠快要爆出,
嘴角被我咧成最大弧度的夸张变形——扭曲但绝不优雅,
我像最卑微的奴仆一样虔诚弯腰,几乎让满脑的油腻滑落在地,
“我知道你会是个好水手。”
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口吻回答,
我只好弯下腰——深深地弯腰——让每一根脊椎上的每一个突起都明明白白地暴露在松弛黯淡的皮肤上。
阳光透过舒张的毛发亲吻我的眼球,
但我只在意了那一缕金芒下,莫里船长——巨人般的身影。
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