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一声不算客气的呼声自耳边响起，意识一下子由最为深沉的黑暗被唐突地拉回现实。
于是禾音猛地睁开双眼，他在醒来之时见到的第一个东西，是一对巨大的眼睛。
大到夸张的黑色瞳孔占据了整个视野的绝对中心，如同沸腾的水泡那样向外突出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炸裂开来；被挤压至边缘的一圈眼白布满着肉眼可的血丝，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所剩不多的白色元素，使得整只眼睛呈现出暗红包裹着漆黑这种压抑的色泽。
显然，那并非是人的眼睛。
而是一对名副其实的牛眼。
“呼——”
像是为了印证禾音的猜想那样，一口混着腥气的吐息在他的脸上晕开；紧接着，那对大到吓人的瞳孔在视野之中逐渐远离，露出了眼睛主人的全貌。
那是一副拥有着超过两米的庞大身躯，腹部与胸膛的肌肉版块一般结在一起，展现出凸显着力量的扭曲形状；它的头上盘着一对结构对称的尖锐犄角，胸前的皮毛黑得油亮，取代了足部的双蹄自中间分开，稳重地踏在略为湿滑的岩石地面上，给人一种近乎窒息般的压迫感。
毫无疑问地，此刻站在禾音面前的，是一只标准的牛头人。
“...牛头人！”
这个词汇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瞬间，禾音在瞬间清醒了过来，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因为他清楚，即使是在以物种丰富，土著繁多而著称的贝格拉娜大陆上，牛头人也是最为凶猛而危险的那类。据说他们一个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撕碎由数十名重甲步兵结成的阵列，以血肉之躯硬抗圣骑士们难以阻挡的冲锋，仅用原始的投矛和标枪就能把被神明祝福过的铠甲捅个对穿。
更有传言道，牛头人一族保存着茹毛饮血的野蛮传统，他们不仅会直接手撕毫无抵抗能力的战俘与伤员，对着散落一地的内脏大快朵颐，还会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绑回部落，发泄完自己的原始欲望后将其残忍地献祭......！
一想到这里，禾音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软了。
虽然他在生理上还算是正常的男性，但作为被女神所选中的圣女，禾音不管哪个方面来看，都要无比地接近普通的少女——秀丽的黑色短发堪堪垂落至肩，露出白皙嫩滑的脖颈与细腻的肌肤；宝石般纯净的浅紫色瞳孔一眨一眨，配合着吹弹可破的脸蛋，修长的睫毛与细致窈窕的腰肢，让他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气息。
虽然禾音的身上大部分肌肤都被圣女专属的教袍遮盖，这种美少女级别的容貌依旧会引发正常人最为原始的两种欲望。
要么，是由对方楚楚可怜的表情所激起的保护欲望，要么，是将这种美丽彻底摧毁，将这种圣洁完全玷污的破坏欲望。
对于牛头人来说，恐怕只有后面一个选项。
“咔啷——”
禾音试着移动了一下双手，结果耳旁立刻响起了冰冷的金属声音，在阴暗而潮湿的洞穴之中回响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谁给囚禁在这间阴冷的洞穴里面了。
至于囚禁他的对象——大概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牛头人了吧。
禾音尝试着回忆起自己的经历，但脑子乱乎乎的还有点晕，而且他也不敢在这名高大的牛头人面前有什么大的动作，只好胆怯地把屁股朝后挪了挪，直到贴上了冰冷的岩壁。
但不幸的是，他的这一小动作也被对方发现了。
只见那个高大的黑影饶有兴趣地捏住了下巴，缓缓地张开了吐着粗气的嘴巴，抛出了自禾音清醒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醒了？”
那是完完全全的人类语言，当雄浑的嗓音在他的耳旁炸开的时候，禾音不由自主地傻了眼。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牛头人会讲出自己能听懂的语言，而且还是这么标准的人类语。
“...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见禾音半天没反应，牛头人摩挲着下巴，鼻腔里喷出一股白气。
“——怎么了？”
对方似乎打算更进一步观察坐在地上的禾音，但他只是刚刚俯下身子，另一个同样壮硕的身躯便在洞口处现身。
由于逆着光的缘故，禾音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他就算看清了，恐怕也区分不出两个人的区别吧。
“这家伙醒了。”
“这么快？我还以为得睡上个一整天呢。”
先前那只牛头人回头应答着同伴的问题，那双具有压迫性的眼睛这才终于从禾音的身上移开，让他松了口气。
“威胁性呢？”
“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威胁性，要我看，这家伙估计比沼泽里的鱼人还要弱。”
两人同时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俘虏，把刚刚松了口气的禾音小小地吓了一跳。
见到他那副害怕的样子，第一个牛头人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丫头肯定吓坏了，我们还是去把医生叫来吧。”
“好。”
两只牛头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走出了岩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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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两人暂时消失的这段时间，名为“禾音”的少年抓紧时间整理了一下现状。
首先，自己被牛头人抓起来了，而且听他们的语气，这里似乎是某个牛头人的聚落。
其次，牛头人会说人话，而且正在尝试跟自己沟通。禾音不清楚那两人是不是为了让自己听懂而故意用人类语沟通的，但对方的发音确实没有什么毛病。
最后，自己似乎有点失忆了——证据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是怎么被这群牛头人抓住的。
之所以说是“有点”失忆，是因为禾音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身份，以及家乡这些最为基本的东西来，他也能记得自己是为了加入圣战才踏上这片陆地的。
不过自己在加入军队后的行动，被抓住前的经历，这些片段在他的记忆里都近乎空白。
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是模模糊糊地走到了什么地方，然后被谁给敲晕了...
那个人，似乎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婆婆，这边......”
“好...你就别跟着我进来了。”
但独处的时间是短暂的，第三位牛头人很快地出现在了洞口处。
这一次，借着适应了昏暗光线的双眼，禾音看清了来者的打扮。
那是一个比起向前两人来说，身材要稍微佝偻上一些的牛头人，那巨大的牛眼看起来有些干瘪，角上和身上还佩戴着一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的金属饰品。
不过即便有些驼背，对方的身高依旧达到了近乎两米，身上的肌肉条纹也依旧清晰可见。
这种庞然大物所带给人的是一种相当直观的压迫感，所以当对方站在自己面前俯下身子的时候，禾音像上次那样，胆怯地朝后缩了缩。
尽管他的后背依旧紧紧贴在墙壁上，退无可退了。
“别害怕，好孩子。”
对方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十足的雄浑，但却不似先前的二人那般粗犷，反而是带上了...一丝舒缓的色彩，如同一位和颜悦色的老者。
第三名牛头人动作缓慢地半跪下来，目光与坐在地上的禾音勉强持平。
“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
禾音一言不发。
虽说比起不会伤害自己，禾音更愿意相信对方只是为了让自己镇静下来而临时扯了个谎，但在这里激怒对方也没有任何好处。
毕竟那可是以残忍嗜血著称的牛头人，天知道对方会不会在下一秒撕下这层伪善的面具，活生生地把自己开膛破肚？
或者更糟，如果自己被误当成女性的话，那他们是不是还要.....
想象着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禾音的心跳的更快了。
他原本还想着要在战场上发光发热，为自己所敬仰的女神大人献上一份力，但如今，这种念头已经在事实无情的蹂躏之下，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禾音现在只能默默地向女神祈祷，祈祷这群蛮族千万不要对自己作出那些污秽之极的事情来...
“——好丫头，让我看看...”
但这个念头还没落地，一只宽厚的手掌便毫无征兆地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
“别，别过来！！”
禾音的身体像是触电那般猛地颤了一下，像个被暴雨淋湿，又失去了母亲庇护的羊羔那样抖个不停。
对于一名年龄足够踏上战场的人来说，表现出这种程度的怯懦，按理来说应该是很丢人的。
但，你要知道，那可是牛头人啊！
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把刚上战场的新兵蛋子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牛头人！
倒不如说，与这样的生物进行了零距离解除的禾音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崩溃，这已经算得上是相当勇敢了。
“孩子——”
“别靠近我！！”
年老的牛头人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她的手却被禾音粗暴地甩开了。
“啊......”
甩开了对方手掌的禾音回过神来，心里有些后悔。
完了。自己这下算是彻底把对方惹恼了。
这么想着，他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身前的牛头人，对方的眼神果然起了某种程度的变化。
“......”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禾音咬紧了自己的一口银牙。
算了，狠话都放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禾音不怕死吗？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知道，在已经落在牛头人的手里，比死亡更惨烈的下场是应有尽有的。
比起沦为这群怪物发泄那无穷**的工具，还不如就在这里一死了之。
抱着这样近乎自暴自弃的想法，禾音用也许是他此生最为凶狠的眼神瞪住了眼前的牛头人，说出了自己这辈子最有骨气的话：
“——咕，杀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