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之后。
“噫!”
冰凉的金属片在禾音的身上游走着,异物拂过胸腔的触感让他浑身都不太自在。
“好孩子,忍一下。”
低沉雄浑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那腔调在禾音听起来比起安慰,更像是某种程度的胁迫。
年老的牛头人手握着那在巴掌的对比下显得无比狭小的物件,在禾音白皙的肌肤上细细地游走着,每移动一次都要惹出一阵额外的颤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禾音刚刚在异族的土地上醒来,手脚还绑着沉重的镣铐。就算遭受到了温柔的对待,可被硬物触碰的部位是很少暴露在外的胸脯,他的内心也不免产生一阵惊慌。
“听话,别动。”
“唔——!”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大概三十秒种,在那之后,那名年老的牛头人心满意足地取下了听诊器。
“心跳偏高,体温偏高,对人类来说应该都是正常的......”
不知为何,在禾音咬着牙吐出了那句标准的咕杀台词后,对方不但没有被激怒,反倒是露出了一个近乎慈祥的笑容。
然后这名年老的牛头人——旁边的牛头人称呼她为“希婆婆”——便替他解开了铁链,领着手腕与脚踝仍然绑着铁圈的禾音走出了洞穴。
“皮外伤...没有太明显的擦伤,除此之外...”
被称为“希婆婆”的牛头人抬起眼来看了看局促不安的禾音,低头继续念叨起来。
“头部受到重击,暂时性的失忆症...”
两人眼下正坐在一间相当宽大且明亮的帐篷里,其高度大约有两个禾音那么高,对于普通人而言明显是宽阔过了,但对于牛头人这种身宽体阔的种族来说,这样的大小却是刚刚好。
“魔力检测...这个就稍后再做。敌意...暂时没有敌意。”
“传染病...目前未发现任何传染病。”
趁着对方在板子上写写画画的功夫,禾音连忙抬起眼皮四处打量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牛头人的起居环境,正如同他第一次见到牛头人的聚落那般;强烈的好奇心让他暂时将自己的个人安危抛在了脑后,开始将注意力转向眼前的环境。
除了规格庞大之外,这间帐篷倒是与人类会扎的那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帐篷的穹顶中央吊着一根照明用的魔法水晶,照亮了摆在墙壁上的各种装饰品,以及一两件石质武器;帐篷的角落摆着两座木质的桌台,上面放着的某种研磨制品让他嗅到了淡薄的魔法气息。
将视线收回自己面前的这张桌子上,禾音发现摆放在希婆婆左手边的器具意外的繁多。
这其中既有他所熟悉的听诊器等常见的医疗器具,也有一些让人完全不明所以的玩意,比如火钳,凿子,以及一把长达二十厘米的剜肉刀。
只要稍微想想这些东西的用途就让禾音的心底升起一股恶寒,好在他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根本不差这一个。
“孩子,你感觉怎么样?”
“啊?”
突如其来的提问把禾音拉回了现实,他连忙坐直身子。
“别害怕,孩子。”
眼前的牛头人希婆婆,根据自己的推断,应该是这个部落里的一名...类似医生的,年长的女性牛头人。
虽然从外表完全没法分辨牛头人的性别,但至少“婆婆”这个称呼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我只是在问你的身体状况。”
“还,还好......”
禾音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被牛头人嘘寒问暖的那一天,但在现实的逼迫下,理性和常理也只能暂时让步。
于是禾音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他的两手下意识地抓着袍子的下摆——那正是普通少女在感到紧张时普遍会做出的动作。
“传染病呢?”
“——没有!我没有得病!”
“别这么紧张,孩子。”
希婆婆叹了口气,想要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但又意识到这么做只会加重对方的紧张,于是只能尴尬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
无法相信我啊。
望着对方惊慌不定的前紫色瞳眸,希婆婆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不想说也没关系,你今天就先——”
“......禾音。”
在希婆婆看来只是胸部略有贫瘠的普通少女禾音犹豫了一会儿,而后颤抖着开了口。
听他的语气,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的名字......叫禾音。”
“是,是一名...圣女。”
“禾音啊。”
希婆婆宽厚地笑了起来,那副笑容不小心又把禾音吓了一跳。
她拿起笔,在“姓名”那一栏划下一条竖线...然后停下了笔头。
“哪个禾?为何的何?”
“禾,禾苗的禾...”
“音呢?”
“声音的音......”
“嗯...这样的?”
希婆婆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禾音”两个大字。
这是个相当少见的名字,不过也许人类的名字本身就与牛头人有很大的出入吧。希婆婆这么想着,,随后把它展示给这个名字的主人看。
“......嗯。”
看到自己的名字,禾音点了点头。
这下他彻底意识到了,两个种族的语言确实是互通的,包括字的写法与日常用语都证明着这一点。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都没人发现这一点呢...?
禾音不禁这么想到,但类似的疑惑与好奇,也只能被现状暂且压在心底。
于是禾音吞了吞口水,对着眼前正在尽力变得“慈祥”的老年牛头人颤抖着开了口:
“请问...我,会被当成祭品吗?”
作为被神选中的圣女,禾音自幼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这让他即使是在面对像牛头人这样的蛮族之时,用的也是类似“请”这样符合礼仪的字眼。
“祭品?”
希婆婆闻言,疑惑地歪了歪头。
“什么祭品?”
“别装了,你们有的吧?那种祭祀...”
禾音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好欺负一些,于是这次他故意没有用敬语。
从结果来看他成功了,这句话确实比起之前要显得粗鲁一些,但遗憾的是,在希婆婆看来,这两句话根本没什么区别。
“就是那种...把十八岁的少女绑在石头祭坛上,活生生地用刀子开膛破肚...”
禾音咬着牙把话说了下去,想象之中的场景又一次消磨了他的勇气,但在这里退缩就输了。
“开膛破肚?”
希婆婆听得一愣一愣的,也跟着皱起了眉。
“怎么会有那么残忍的传统?”
“......骗人。”
禾音警惕地望向眼前一脸疑惑的牛头人,他当然更加相信军队里的说法,尽管那些可能是经过夸张修饰的传言。
“这明明就是你们的传统。”
“对我这么好,只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但我是圣女。你们杀死圣女,会受到圣女惩罚的......”
禾音越说越没底,因为杀死圣女会受到惩罚什么的完全就是子虚乌有,所以他那宛若少女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你太紧张了,孩子,我们不做那种野蛮的事。”
希婆婆说到一半,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眼前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腿上绑着的镣铐。
她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换种说辞。
具体地说,是换一种能让对方冷静下来的说辞。
于是,这名年老的牛头人咳了两声,再度开口道:
“你好,禾音。我的名字叫希芙,是这个村子里的...类似医生的人。”
“如你所见,我已经是个老太太了,你像其他人那样叫我‘希婆婆’就可以。”
“.......”
留着黑色三齐头的少年凝视着眼前的牛头人,谨慎地没有回应。
“你可能短暂地失忆了,所以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我们村子的,对吧?”
“......!”
禾音的指节颤了一下,他记得自己明明没有把自己失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
也许是刚刚问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他有点记不太清了...
“想不起来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你是被我们抓进这个村子里的。”
“......”
我就知道。
禾音的脸色一沉,先前的所有猜想,自己四肢上的镣铐,终于被对方的这句话所证实。
尽管目前为止遇到的家伙都对自己表现出一副客气的样子,但自己终究还是沦为牛头人部族的俘虏了。
而俘虏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答案不言而喻。
于是,名为“禾音”的少年,今天第三次被自己的幻想吓到了。
“而你作为俘虏,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女神大人会惩罚你们的。”
倔强地抛出这句连威胁都算不上的抵抗,望着对方朝自己逼近的两只宽厚手掌,禾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咔。”
然而,她却只听到了一声轻响,紧接着是自手腕处消失的紧缚感,最后是某种铁器猝然落地的声音。
“......?”
禾音疑惑地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自己被解放了的双手双脚,如今他身上只剩下一条留在颈间的铁环,起着类似项圈的作用。
“这是......?”
“我说过了吧?你作为俘虏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希婆婆再次露出了笑容,这次,禾音有些搞不懂对方笑容中蕴含着的是阴险,还是单纯的慈祥了。
“......不会,杀了我吗?”
“你是我们废了好大的劲抓过来的俘虏,为什么要杀?”
“......”
对方的反问让禾音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稍微落了地,他以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幅度,悄悄地松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
但紧接着,希婆婆便猛地拍了拍手掌。
“过来,伊米娅!”
“——来了。”
在她的招呼下,一头强壮而健硕的牛头人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对方的肌肉比起之前洞穴里的那两个人还要健硕,但不知为何,这名牛头人的胸脯却并没有像他的同族那样袒露在外,而是别扭地裹了一层布。
牛头人也会因为露出胸膛而害羞嘛?
这样的疑惑在禾音的脑海之中只是转瞬即逝,因为在下一个瞬间,他清楚地看到,方才朝着自己露出慈祥笑容的希婆婆,正用手指指向自己的方向。
“这个孩子,就暂时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