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们整整一千人,被区区两名牛头人给挡住了?”
在原先贝格诺斯的残骸上,一座座矮小的营帐拔地而起。
他们属于尤尼尔大陆派向贝格拉娜大陆的先遣军,由于人数众多,白色的营帐同样在宽广的草原上连成了海洋。
只不过,相较于牛头人们高耸宽阔的营帐,这些人类士兵的军营看起来要显得萎缩不少,从外观上更像是一片吵闹的集市。
而在其中最大的一座营帐之中,两名指挥官正对着彼此怒目而视。
“只是几名斥候被拦下了而已。对方用了缓兵之计,当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完成了转移。”
站在桌前,身穿一袭银甲的中年男性抱着头盔,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他留着一头稍显暗淡的金色短发,两只眼窝像是熬过夜略微凹陷下去,身板却挺得非常笔直;
这使得他整个人都具有一种十足的魄力,光是站在那里便不怒自威。
男人的名字叫做塞雷尔,作为整个骑士团的团长,他要对前些日子里突袭行动的失败承担主要责任。
“——呵,说的倒好听。”
而坐在桌后的,同样是一名身穿盔甲的高大男性。
他身上的盔甲与雷塞尔正相反,呈现一片漆黑的色泽,外表也是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尖刺,看上去像是缠绕着一层荆棘。
除此之外,这名男性还带着厚厚的覆面盔,仅有一对瞳仁从面盔的缝隙里钻出来,死死地盯住眼前的骑士团长。
他的嗓音竟是如同牛头人战士那般低沉与雄浑。
这使得他即使只是坐着,自身体逸散出来的压迫力也丝毫不输站得笔直的骑士团长。
“实际上就是被两个人牛头人吓退了——我说的没错吧?”
这位身穿黑甲的男性,并没有一个可以被称呼的名讳。
作为北区主教的直属部下,他剽悍的战斗力,行事利落简单的作战风格,为他赢来了一个贴合的绰号。
——【将军】。
“说是吓退也未免太难听了点,在此前从未探索过的地形上,小心谨慎永远是上策中的上策。”
“你只是怕自己的宝贝女儿塞茵受伤吧?”
先遣军的内部其实也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分成两个不同的系统。
即,雷塞尔所带领的骑士团,与这位【将军】所统领的普通战斗部队。
前者人数稀少却装备精良,后者虽然人数众多,却缺少女神的加护,战斗力要逊色不少。
双方皆直接听命于尤尼尔大陆北部教区的最高主教,彼此之前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
“别太过分了,将军阁下。”
“塞茵她只是一名普通的骑士,从来都没受到过什么优待。”
雷塞尔的额头爆出一根青筋,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其实那次行动中受伤最严重的骑士,就是他的女儿塞茵了。
“而且我要提醒你,牛头人们的主力部队,与那些毫无防备的村子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要是小看它们的话,阁下手底下那群专门对付老弱病残的懦夫们,可就要吃大亏了。”
一般而言,骑士团负责率领精锐与牛头人的主力部队正面对抗,而普通的部队则负责突袭防守薄弱的村庄。
骑士团的骑士们看不起这种专挑软柿子捏的行为,而由于牛头人的主力部队很少出现,所以普通部队的士兵们也常常抱怨骑士团的骑士都是来吃白饭的。
双方基本上没有过协同作战的经历,而是更倾向于各自为战。
“哼...到底谁是懦夫,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被称为“将军”的男人轻哼着。
一声混杂着阴鸷的嗤笑,幽幽地自那副漆黑厚重的甲胄下传出。
他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雷塞尔的肩膀,直接钉在营帐的顶端。
仿佛视线能够穿透帐篷,直抵那被布料隔开的蔚蓝天空。
随后,男人淡淡地开口道:
“既然骑士团错失了良机,那群牛头人就是我的猎物了。”
“雷塞尔...到时候,你该不会不识趣地横插一手吧?”
“呵,当然不会。”
骑士团长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他同样没有盯着眼前的将军看,而是将目光落在桌面平铺开来的地图中,大片大片的空白与问号上。
“但我也得派些部队去前线看着,以免阁下捅出什么篓子来。”
“哼...油嘴滑舌的。”
只不过,相较于将军视线里毫不掩饰的野心,骑士团长的目光,隐约地带上了几缕迷茫。
这股迷茫,来源于一位叫做【禾音】的叛教圣女。
而这个名字,如今也成了整个先遣军内部最高的军事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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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修长的指节在木质的门扉上富有节奏地敲了三声。
“门没锁,请进吧!”
过了一会儿后,略显沉闷的微弱回应才从门板的后面姗姗响起。
“......”
于是伊米娅这才缓缓地推开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不算宽敞,却十分整洁的小木屋。
光滑的橡木地板像是打过蜡那般呈现着淡淡的光泽,墙角的三排矮脚书架交错而立,摆在书架上的每一只玻璃瓶都被贴上了详细的标签。
木屋的一侧摆放着半人高的陶瓷坩埚,里面正咕咚咕咚地煮着某种橙黄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植物芳香。
而踏着小板凳,扒在坩埚边缘用铁勺不断搅啊搅的,是一位留着黑色短发的少女。
那身洁白的长袍被整齐地叠放在一旁,少女的身上除了粗布制成的短衣之外,还系着一条沾上了些许油污的围裙。
也许是为了方便熬药,少女那过耳的短发被扎成一条小小的马尾,一晃一晃地束在脑后。
如此一来,她大片雪白的脖颈与勾勒出形状的胛骨,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伊米娅的眼前。
“请问是来取药的吗?您稍微等一下,我这边马上就好!”
对方似乎对来者的身份浑然不觉,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汤勺上。
那条马尾伴随着少女卖力的动作一跳一跳,如同跃动的精灵,牢牢地吸引了伊米娅的注意力。
这幅不常见的打扮,让眼前的少女分外可爱。
尽管伊米娅清楚,眼前的人不是什么“少女”,而是身为男性的人类圣女禾音。
但可爱就是可爱,可爱是不会被性别所撼动的。
这是伊米娅从与禾音相处的日子里,得出的宝贵经验。
“......”
伊米娅的目光渐渐下移。
褪去了宽大牧师袍的禾音,穿着由羊头人部族成员售卖的粗布衣服。
即使在衣服外额外加了一条围裙,但紧绷的系带依旧勾勒着少年那令人羡慕的盈盈腰肢。
纠结了零点一秒之后,伊米娅决定遵从自己的欲望。
只见这位皮肤呈现小麦色泽的高挑少女偷偷地伸出一只手,在对方的腹侧轻轻掐了一把。
“——噫!!”
禾音的反应无疑是相当激烈的。
自腹侧传来的瘙痒让他险些没拿稳手上的汤勺。
“这位客人,请不要——”
系着围裙的少年回过头来。
当他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伊米娅后,禾音的脸颊鼓了起来。
像是炸毛的...某种小动物。
伊米娅只能这么形容,因为她觉得似乎所有跟“小动物”有关的词汇都能往禾音的身上套。
“伊米娅!你在搞什么啊,我差点把勺子丢进锅里!”
“......”
但伊米娅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她在回味刚刚自指尖传来的触感。
既不像伊米娅自己那样充斥着结实的肌肉,也不像猪头人那样全是肥厚的油脂。
禾音的小腹紧致得几乎没有半点赘肉,伊米娅的指尖只掐到了一层薄薄的皮。
“喂,伊米娅!”
直到禾音在她的耳边低吼了一句,少女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顺便一提,就连禾音的这句“低吼”,在伊米娅听来都无比接近“娇嗔”的范畴。
“抱歉啦,开个玩笑~”
伊米娅摸着后脑,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说实在的,她的这个动作有些贱兮兮的。
但毕竟伊米娅也是一顶一的美少女,所以这一动作放在她身上也只能算是“调皮”。
如果双方的性别互换,伊米娅恐怕早就因“对圣女进行性骚扰”这样的罪行,进了好几次监狱了。
“玩笑没有你这么开的!真是的!”
禾音气鼓鼓地抱起双臂,将脸偏向一旁。
他其实是想努力地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来,但他不知道,这样做只能让自己看上去更好欺负。
这便是所谓的“高级绒布球”。
你越是欺负他,他越是反抗;而他越是反抗,你就越想欺负他。
这一过程往往会重复数次,直到对方完全沦为不知抵抗为何物的绒布球。
在禾音的家乡,同龄的少年少女们往往会因为对圣女的敬重而将这种欲望藏在心底。
可惜伊米娅是不信女神的异教徒,所以禾音每次都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受到欺负。
哦不,不是欺负,是玩笑。
辨别欺负和玩笑的界限很重要。
“好啦好啦~原谅我吧,呐?”
伊米娅郑重其事地双掌合十,却没能完全收敛起嘴角的笑意。
望着少女的这幅样子,禾音也只好无奈地叹气。
“好吧,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很痒的...”
毕竟他也不是真的讨厌伊米娅的这种行为。
故乡的同龄人们虽然跟禾音的关系很好,但大家对圣女还是相当敬重的。
每当少年们嬉笑着闹成一团,少女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时候,禾音只能远远地看着。
只有塞茵会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禾音,但塞茵来的次数毕竟太少了。
所以如今,当伊米娅对禾音开些小玩笑的时候。
禾音不但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这种行为,往往代表着某种情感的增进。
...虽然禾音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是了。
哪有人追着别人求他欺负自己的,那也太怪了。
“所以呢,有什么事?”
禾音捏着围裙,嘿咻一声跳下踏脚凳。
顺便擦了擦手,尽管他的手并不脏。
“是伊米尔大人身体不适吗?还是你想要来拿什么药?”
这间小木屋是禾音拜托村子里的木匠搭建的,家具的形体和摆放的位置都很符合人类的习惯。
由于整个聚落李根本没人会拒绝禾音的请求,所以大家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将这间小屋雷厉风行地建了起来。
如今,它在村子里发挥着与希芙婆婆的“炼药坊”相同的功效。
除了熬制草药之外,还偶尔替人治些小病小灾。
后一种情况基本上不会出现,因为几天之前的【神迹】已经把村子里所有人的疾病全都治愈了。
这其中还包括一些难以治愈的慢性病,那是禾音依靠自己的神力难以治愈的。
所以禾音在村子里的受欢迎程度再次增加了,每天都有人找各种借口找他聊天。
这让禾音有点困扰。
尽管只是有点,但伊米娅还是出手帮忙解决了这一问题。
...通过将那几个老是翘岗的小伙子“微妙地”揍了一顿的方式。
“不,也不是什么大事...”
伊米娅摇了摇头。
“其实,是跟人类有关的...”
她努力地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但禾音还是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他眯起眼睛,站到了伊米娅的面前。
“说吧,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