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人类，牛头人们的数量压倒性地不足，且聚落与聚落之间缺乏紧密的沟通手段。
伊米尔所率领的这支部族是贝格拉娜所有牛头人聚落中最大的一支，约为五千的人口规模，令其他聚落望尘莫及。
剩下的聚落多则数百人，少则几十人，在人类军队的面前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手段。
所以，在聚落扎稳脚跟之后，大族长伊米尔下达的第一条命令，便是向米诺陶斯全境派出斥候，尽可能地将这些散落的村庄整合起来，共同迁往如今新的聚居地。
大族长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也不是出于扩充军备的考虑。
他只不过是想将剩余的族人集中起来，避免他们遭到人类的荼毒而已。
毕竟新的聚居地坐落在地形险要的峡谷关口，防守起来要比辽阔的平原容易太多。
在这一方面，牛头人们的思路相当单纯，且与人类的思维大相径庭。
例如在之前的大撤离中，作为领袖的伊米尔与作为重要战力的伊米娅，本应是第一批撤离的对象。
但这两人却坚持留到了最后，执行着那几乎必死无疑的拖延任务。
因为他们是部族的领导者，理应身先士卒。
从这一点上，便体现着人类与牛头人之间理念差异的缩影。
“...这么快？”
听完伊米娅的叙述，禾音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他确实想到了人类再次进犯的可能性。
毕竟他和伊米娅，以及伊米娅的父亲伊米尔击溃的，只是一只七人的圣骑士斥候队。
人类方所遭受的损失几乎为零，他们肯定会重整旗鼓，重头再来。
不只是他，所有的牛头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没人想到，从上次发起进攻到再次发起进攻，中间只隔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他们在贝格诺斯的废墟上建立了新的营地，派出了一支与此前完全不同的纯步兵军团。”
伊米娅抱起双臂，靠在门旁。
人类军队的集结速度，同样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倒不是因为一周的时间很短。
对于一支未曾遭受损失，且需要向前推进几百里的军队，一周的时间绰绰有余。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种轻率冒进的进军方式，不符合先遣军一贯的作风。
要知道，先遣军在进驻贝格拉娜大陆的地峡之后，光是摸清周围地形，就花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
在那之后，他们又花了额外的两个月，来逐步清理周遭的村庄，将战线稳定在贝格诺斯南方的山脉一侧。
也就是说，光是敲开牛头人的家门往里迈步，先遣军就用了整整四个月。
这种步步为营的作战方式，让熟知地形的牛头人们很难在后方游击，只能在正面组织部族战士，与人类军队硬碰硬。
而那些攻击，都被圣骑士们完美地挡了下来。
战争的局势几乎完全倾倒向了人类这边，牛头人们只能一点点地后退。
“对方这次声势浩大，根据斥候的肉眼观测...约在三千左右。”
“三千人...”
禾音瞪大了眼睛，思绪飞快地运转起来。
整个圣骑士团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人，因此发动进攻的，只能是那位将军的手下。
由于在军队待过一段时间，他也知晓了一些先遣军内部的常识。
比如圣骑士团与普通的部队不会在一起行动等等。
不过禾音在军队里的日子实在有限，这些常识都被局限在了非常基本的地步。
“他们是怎么过来的？骑马吗？还是——”
“有一些运输工具，但没有见到马匹的影子。”
伊米娅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也证实了禾音心中的猜想。
普通的部队也有部分骑兵，但由于比较贵重，一般不会轻易出战。
“他们没做任何事先侦查，也没有派出大批斥候探路，这种鲁莽的风格与之前那些骑马的士兵完全不同。”
“那支军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朝着我们的驻地走了过来，完全没有任何遮掩行踪的打算。”
“我们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
禾音闻言，低下头去短暂地思索了一下。
他没有太多的军事素养，在小队里主要负责的是医护援助。
所以，他只能从人类一般的逻辑出发，对事物进行最表层的简单推测。
而这种推测所得出的结果是——
“...这是一种武力威慑。”
禾音抬起头来，一脸忧虑地抛出了自己的答案。
“威慑？”
“嗯。人类有种说法，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虽然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但据说在古代的时候，一些大国会故意召集人数庞大的军队，对小国施加压力。”
“那些小国在看到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之后，自然而然地会放弃抵抗，那个大国也会因此不费一兵一卒地侵吞小国的土地。”
“.......”
听着禾音的解释，伊米娅的表情渐渐阴沉下去。
“你是说，那帮人类想要靠吓唬的方式，逼我们投降？”
“嗯，我是这么觉得的。”
禾音点点头，思绪悠然飘荡开来。
相较于人数庞大的步兵军团，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圣骑士团方面的情况。
不管怎么说，自己在那晚亲自对圣骑士们使出【神罚】的行径，毫无疑问是对教会的背叛。
按照常理，一位圣女的公开背叛，肯定会在尤尼尔大陆掀起轩然大波。
可直到现在，圣骑士团都没有派出任何部队来追杀自己。
甚至连活动的痕迹都消失了，仿佛不愿接近禾音一般。
可禾音也不会相信，那个铁面无私的骑士团长，会因为私情...或者因为自己跟塞茵的关系，而对自己网开一面。
毕竟，叛教的罪名是相当严重的，最轻的刑罚都是直接处死。
更何况，历史上从来都没有过圣女叛教的先例。
这件事不可能被骑士团长一个人压下来，那一天见证了禾音背叛的骑士足足有七名。
事情的走向让禾音感觉很奇怪，就如同自己铆足了力气将一块大石头投进池塘，却连最为微小的水花都没能溅起来。
“威慑...啊...”
但与此同时，伊米娅脑子里思考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在考虑的不是投降和撤退的可能性。
投降在牛头人的字典里并不存在，而且对方是心狠手辣的人类，就算投降了也只是引颈受戮。
撤退也是一样，牛头人如今已经退无可退。
除非和羊头人部族一齐举足北迁，跨越崇山峻岭前往那帮精灵的地盘。
羊头人们能够借助双蹄灵活地穿梭于悬崖峭壁之间，但牛头人做不到。
牛头人们只能选择应战，所以这几天来，大家一直都在很积极地搭建防御工事。
如果人类军队再度进犯，那就在正面战场上跟他们硬碰硬。
伊米娅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但在听了禾音的话之后，她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全新的念头。
像是一道闪电，照亮漆黑的夜空。
“禾音！我先走了！”
“诶？怎，怎么了？”
“我去和族长商量点事情！”
“诶？？”
望着少女匆匆离去的背影，被留在原地的禾音一脸疑惑地歪了歪头。
紧接着，一丝呛人的味道涌入了他的鼻腔。
“嘶嘶......嗯？”
这个味道，将他的意识从刚刚的缥缈一下子拉回现实。
“——啊。”
于是禾音回过头来。
望着那牢牢黏在锅底，冒出丝丝黑烟的粘稠胶状物，他有些欲哭无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