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神光犹如晴天霹雳，在接触屏障顶端的瞬间便裹挟着肉眼可见的神威自四周散开，驱散了连绵的云朵。
当神力最终消散之时，留给众人的，只剩一片万里无云的纯净苍穹。
“.......”
突如其来的【神罚】，让双方军队同时沉默了数秒。
随后，贝格拉娜联军之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而人类方面的士气则在目睹了这一场景后遭到了明显的打击，大多数人只是抬头看着空中神力的尾迹，露出狐疑或迷茫的目光。
“都看到了吧？咱们也有圣女！都别怕，给我狠狠地揍他们！！”
“噢噢噢噢噢噢——！！！”
伊米娅并没有放弃这一机会。
在她的号令下，联军器宇轩昂地吹响了反攻的号角。
以身材高大的牛头人们为首，来自贝格拉娜大陆不同种族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冲向了人类的阵地。
双方的前锋眨眼间撕扯在了一起，嘶吼与咆哮紧随其后，伴随着乍现的圣光再次将场面扯进一片极致的混乱中。
不过对远离地表的禾音而言，自耳边响起的话语甚至比脚底传来的嘈杂更加清晰。
“真是可惜。”
那是圣女使者的声音。
由于双方遥遥相隔，禾音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但不用想也知道，使者的身体是不可能受到什么损伤的。
因为被神明所选中的圣女之间是绝对无法伤害彼此，这是由神明亲手缔造而出的铁律。
“一个忠诚的信徒，在非人之物的蛊惑之下，被那浮于表面的伪善蒙蔽，心甘情愿地为人类的敌人卖命——”
“——多么可悲啊，年轻的圣女。”
禾音模模糊糊地看见对方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些许嗟叹与惋惜，但总体并没有太多情绪上的变化。
也许对方早就知道自己的回答了。
刚刚针对自己的诘问，只不过是为了让他禾音当着全人类的面发表反叛宣言而已。
这就是教会针对自己所进行的惩罚吗？让自己在人类眼里变成一个受尽唾弃的叛徒？
“......”
禾音张了张嘴巴，但最终只是把疑问吞回了肚子里。
那已经不重要了。
禾音终于做出了自己早该作出的抉择，眼下只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
“抓紧时间享受你短暂的幸福吧，迷途的小羔羊。反正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对自己的决定追悔莫及。”
抛下这句话后，圣女使者轻描淡写地缓缓下落，身影埋没在一片白花花的甲胄后方。
也是直到此刻，包围着禾音的那股空灵寂静才终于彻底消散。
像是取下了耳塞那般，战场的嘈杂声一下子扩大了几倍，由此带来的实感也让禾音彻底回过神来。
他朝着下方摆了摆手，目光敏锐的艾尔修立刻操纵起风的魔力，将这位脆弱的人类小心翼翼地运了下来。
“没事了，那个人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禾音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目光却对上了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
那是之前短暂消失的羊人族代表妮娜琳。
这位发色浅青，顶着一对盘羊巨角的少女正死死地盯着禾音，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哭出来。
“呜...禾音！呜呜呜......！”
“怎，怎么了？”禾音一时有些愣怔：“你受伤了吗？还是——”
“呜呜...不是这样的，我，我好感动！！”
妮娜琳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这回她是真的哭出来了：
“我刚刚真的以为你会回到人类那边的！没，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坚决地选择了我们...！”
“其实我的心里也有些没底。”一旁的拉尔修特也轻轻地逝去眼角泪痕，附和道：“背叛族群的代价是巨大的...感谢你依旧坚定地选择了我们。”
两人的肺腑之言让禾音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略微泛红。
说没有半点动摇是不可能的，实际上，刚刚禾音直到最后关头都在犹豫。
如果留在这里的话会怎么样，如果联军战败了又会怎么样。
是伊米娅向自己投来的眼神，让他坚定了最后的决心。
毕竟他向伊米娅发过誓，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轰——！！”
但眼前的温情还未能持续太久，便被远处乍现的光芒打破。
爆炸所掀起的声浪滚滚而来，三人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明白，方才两位圣女的交锋并非代表着告一段落，真正的战争不过才刚刚开始。
“【拉尔修特，人类的攻势凶猛起来了。】”
脚下震荡的余波还未消散，伊米娅的声音便通过法术传到了拉尔修特的脑内：
“【该实施作战的第二步了，我等你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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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突破不了防线？我派给你的预备队呢？！都给我往上顶！！”
北区主教斯坦纳朝汇报战况的副官恶狠狠地吼道。
后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目光刚是对上自家主教那凶恶的眼神便打消了念头，只得转头硬着头皮执行命令。
“娘的...都是一群废物！平时好吃好喝地供着......”
望着副官犹豫不决的背影逐渐消失，斯坦纳主教无可奈何地暗骂了两句。
他现在的心情简直不爽到了极点。
那个叫禾音的畜生公开背叛了教会不说，居然还胆敢厚颜无耻地向圣女使者还击。
如果这事发生在其他教区，斯坦纳也许还能看个乐子——但那混账偏偏出自北部教区，斯坦纳他自己的地盘上。
开打前自己就被对面的粉毛丫头片子骂了个体无完肤，现在自己家里又出了个千古未闻的人奸。
这岂不是让人看了个最大的笑话？
这以后自己还怎么在其他同事面前出头？？
斯坦纳恶狠狠地咬着牙，虽然其他三位主教谁都没说什么，但斯坦纳依旧感受到了背后那灼热的视线。
他昂头将视线抛向远方，尽管自己已经下了死命令，但军队的进展依旧缓慢。
牛头人们所构成的防线固若金汤，除了方才几轮【神罚】轰开的阵地之外，士兵们即使奋力鏖战也未能取得寸土。
双方围绕着狭窄的探头阵地所展开的激战已经持续了相当一会儿，自己这边甚至隐隐地有了败退的架势。
如果领导军队的是聪明的领袖，见强攻不成就该另寻办法，而不是一味让手下送命了。
比如让军队暂时撤回来修整，或者向其他盟军求援。
但斯坦纳心里思考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哼......”
斯坦纳闷哼一声。
这可不行，他想。
自己今天丢的脸已经够多了，怎么可能舔着脸第二次让其他人帮忙。
就算拿命填，今天这个防线也必须由他斯坦纳来破，而不是那三个同事。
这么想着，脑满肠肥的主教将目光甩向身旁的骑士团长塞雷尔，顿了顿道：
“塞雷尔，让你剩下的骑士团也上去！就算是死也得把那群畜生给我宰干净！！”
斯坦纳这话说得很大声，仿佛是故意说给身后的三位主教听的。
塞雷尔闻言面露难色：“恕我直言，大人，对方拥有一位可免疫神罚的圣女在，而我方的神职者精力见疲，也许应该寻求其他大人的帮助——”
“闭嘴！我让你建议了吗？这是命令！！”
还没等塞雷尔说完，斯坦纳便扯着嗓子将他的声音盖了过去。
见他那脸红鼻子粗的模样，雷塞尔也没法在说什么，只好黑着脸去执行他的命令。
“呵......”
与此同时，望着斯坦纳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其余三位主教的脸上全都呈现出了不同程度的轻蔑。
“真是世道变了，主教在打仗的时候都能对将军指手画脚了。”
身材魁梧的西区主教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嘛，偶尔也会有这种事嘛~”
体态妖娆的南区主教轻笑着，声音充斥着摄人心魄的妩媚。
“......哼。”
唯有相貌年轻的东区主教冷哼一声，目光越过斯坦纳肥硕的身躯，定格在骑士团长塞雷尔的身上。
“可惜了...”如是盯了一会儿后，东区主教才摇头叹息道：
“斯坦纳这辈子找不到第二个他那样的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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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大人命令我们支援前线的预备队！所有人做好准备！！”
斯坦纳的命令传下来，令骑士团的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不像斯坦纳，骑士们都是正经学过军事理论的。
他们清楚骑士部队的存在意义——利用神力加护冲破对方的防线，或是利用机动优势对地方展开包抄。
眼下这两条战略都不现实，对方由于出了个叛教圣女根本没法用神力破阵，狭窄的地形也无法让骑兵部队得以施展。
就这么鲁莽地冲上去只会误伤前方奋战的征召军，然后让人与马一起陷入囹圄，达到真正一加一小于一的效果。
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知道这条道理。
“都听到了吗？给我动起来！”
然而，在战场之上，还有一条连傻子都清楚的道理，那就是军人应服从上级命令。
所以，尽管差异，骑士团还是讯速地行动了起来。
圣骑士们如同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有条不紊地在他人帮助下穿戴起铠甲，不一会儿便整装待发。
而在一列列肃整的骑兵队列中，只有一个披着金发的身影做出了不一样的举动。
那是骑士团长的女儿，禾音的青梅竹马赛茵。
她虽然也骑在了马上，但却只是将头盔夹在腋下，目光呆呆地望着禾音曾经呆过的那片天空。
刚刚禾音的一举一动都被赛茵看在了眼里，她无法理解自己儿时的玩伴为什么会那么坚决地站在女神的对立面上。
而且，她心里还有一个疑惑，那就是——
“嗷————！！！”
但蔓延的思绪忽然被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
顺着声音源头望去，骑士们惊讶地发现，几条身躯庞大的双足飞龙赫然自苍穹中现身，遮天蔽日般投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
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的现身，在骑士中间惹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但又全都被副团长厉声压了回去：
“不要怕！你们是女神的宠儿！几条飞龙而已，又不会把你们吃了！！”
“——！”
副团长的怒吼将赛茵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连忙戴上头盔，放下长枪，将身姿尽可能地压低。
下一个瞬间，代表冲锋的哨声划过耳畔，旋即被纷乱的马蹄淹没。
这一次的冲锋没有怒吼与咆哮，除了马蹄纷乱踏地的声响之外，整个队伍如同死亡一般静谧。
望着浮桥彼端的牛头人们，所有骑士都与赛茵一样，不由自主地思考着心头挥之不去的疑惑——
——明明已经背叛了教会，禾音又是如何使出【神罚】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