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展咳嗽两声,附近的烟尘散去,他伸手在自己面前扇了扇,皱着眉看向附近。
这一刀所带来的触感,确实是砍到了,但是是否被她避开了要害,烛展看的并不清楚,现在他所能依靠的,只有那潜藏在他自身血脉里的,野兽般的强大感知。
灵视已经彻底被废掉了,就连看清周围暗淡的事物他都做不到。
四周静悄悄的,刚才那些打斗,将周围的烛光也扑灭不少,这样的氛围给烛展带来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那股若有似无的危机感,现在变得愈发强烈,甚至烛展心脏都跳的快不少,脸上也涌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血气在上涌,身体感觉到了危险。
但为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
烛展握紧手中‘斩魂’,眼神盯着四周,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突然,四周猛地亮起,原本的那些仆人丫鬟们,每个人都拿着一个火把,朝着烛展缓慢走来,他们的行动轨迹和面目的表情,像极了活尸,拖着身体移动的脚步,和呆滞无比的表情。
更有甚者嘴巴大大张开,就连口水流了出来,也浑然不知。
烛展并没有被这样的阵仗吓到,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在空中漂浮着的,周身释放出来浑浊的如同黑泥一般丝线的知更鸟。
她的眼睛满是冷漠,身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血迹。
这绝不可能是刚才那一下劈出来的,魂刀,虽说是专斩魂,甚至烛展手里的‘斩魂’是可以做到斩开灵力,但仍然是能对身体造成一些影响的,只是影响不大。
所以,斩魂司不以魂刀斩人,过于耗费本身材质的灵气,而且也有些过于麻烦了,虽说有些材质相对较为适合制造出来对人用的魂刀,但由于这些材质稀少,所以也是只供戒律堂的人使用。
在这样的前提下,烛展手里的‘斩魂’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更何况,烛展被误导了。
他在斩罗刹鸟的时候,觉得十分轻松,但接下来的必须要去解决知更鸟,所以自己只能尽快投入下一部分的战斗,不可能在中间稍作停留,甚至说是仔细思考自己为什么干掉罗刹鸟如此轻松。
哪怕是自己修行了一段时间,毕竟也还算得上是新手,这么简单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自己可是一开始就经历了【宴会】这样的大型事件,怎么可能会遇到这样的简单事件啊,烛展向来不相信自己的运气,现在虽然有点晚,但是还是能让烛展再次加深自己并不是个运气好的,注定成为什么的家伙。
面前的知更鸟,并不是魂。但很古怪,她是人类之躯,却散发着一些魂的气息,这让烛展十分不解。
从他看书了解到的,甚至说是周围的人所了解到的,魂都是一种寄托与人,但与人完全不一样的物种。即魂不可能是人,人不可能是魂,二者拥有明显的区分。
但知更鸟,明显打破了这样的界限,甚至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人和魂的气息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体里。
烛展的表情里满是凝重,比之先前又加强了几分,眉头锁的更严重了。
她身后的那些浑浊的黑泥线,缠绕在周围拿着火把的每一个人身上,黑泥不断涌动,不知道是她在输送着什么,还是在汲取。
但不论是哪一种,知不知道对烛展来说影响都不大。
这些线,本身就是破绽,问题只是要怎么在这么多的人之中,脱离出来。
烛展并不能悬空,他无法做到这一点。短暂的在空中停滞,已经是他目前凭借自己的体质能做到的极限了。
人海战术,相当克制他。
但其实,他们只是把烛展想的有点好了。
这里只是幻境罢了,这里的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也不过是那些藏在背后的人仔细推敲,设计好的。如果真的对这些人们抱有感情的话,那自己的情感,肯定在这个时候是抑制不住的。
如果真的代入了,想必会十分痛苦吧。
但很遗憾,烛展并没有,他可能唯一会觉得愧疚的,就是那个美妇,自己所扮演的家伙的母亲。那温柔充满母性的感觉,确实让烛展着迷,如果她在这里的话,都不用这么去做,甚至只要她失望的看着自己。
烛展都会觉得压力很大,甚至动不了手。
只是很可惜,她并不在这里,甚至那个便宜老爹也不在这里。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设计,但是这样子最起码是让烛展没有必要去难受的。
因为他并没有代入,所以对这些仆人和丫鬟无感,也因为,他早已背负了血债,也不用担心这些家伙到底会不会怨恨自己。
他是个自私的人,自私的想要自己活下去的人,同样的,也自私的不会在意他人的评价,也是一个自私到,绝对不会让自己反悔的家伙。
心跳不断加快,胸腔满是高鸣,他无视了那些朝着自己走来的人们,他盯着知更鸟,眼中像是有团火焰,随后熊熊燃起,最后化作金色的竖瞳。
强横的力量从四肢传来,口中泄出一口气,竟然带着些许白烟。
我是个自私的家伙,这话烛展已经对着自己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但是,同样的,他也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自私,也做不到替他人决定,他们剩余的路,剩余的命运,甚至剩余的生命,该去如何选择。
草菅人命的家伙,必须要付出代价。
一股灵力气浪迸发出来,周围那些即将涌上来的‘活尸’被瞬间震飞,知更鸟的脸上带着些许错愕,正要再次驱动它们的时候,烛展出刀了。
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刀鞘里的‘斩魂’被瞬间拔出,刀身带着刺眼的光芒,释放出强横又锐利的气势,看似平平无奇的挥出来的一刀,挥出之后,甚至能听到清晰的,刀身颤动的声音。
下一瞬,连接在那些‘活尸’身上的黑泥线瞬间断裂,切口十分平滑,断的十分迅速。
甚至,知更鸟都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个,就是你。”
烛展的金色竖瞳之中满是冷漠,收刀之后,摆出了刚才的那个架势。
就是一瞬间斩开所有黑泥线的那个动作。
知更鸟瞳孔一缩,想要再次远遁。
烛展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大手一抓,周围的空间就被烛展的灵力锁死,她根本找不到空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离去。
她看着烛展,眼睛里终于有了相当灵动的情绪。
是羞恼,是愤怒,是想让烛展死的歇斯底里。
这时,烛展真正知道,这个人和魂混在一起的气息,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人是,百智之长,万物之灵。
烛展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甚至一开始对此嗤之以鼻,人类可能真的很特殊,但大自然总有人类摸不透的东西。万物之灵,未免也太过傲慢。
但现在,哪怕是在幻境里,这切合实际的,真实无比的魂的气息,居然被人类的灵所控制,才让烛展有了些许改观。
或许人类真的很厉害,但是同样的,那些傲慢与偏执,总会害死人类的。
烛展勾起嘴唇,冷笑一声“放着好好的人不做,还是你们玩的花啊。”
还真是,我不做人啦!
知更鸟的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但被烛展敏锐的察觉到了。当下也不必耽搁,自己也还在赶时间。烛展握住刀柄,微微发力,准备使出拔刀斩。
“罗刹鸟!你这个时候还不救我吗!”
那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尖锐且怨毒的声音甚至让烛展的大脑感到一阵刺痛。
罗刹鸟?烛展一愣,眼神中满是惊疑不定。罗刹鸟不是已经被自己干掉了吗?难道说……
还没等他回头,气息就来到了自己背后,耳边传来温润有有些潮湿的吐息。
“没错,小弟弟,姐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死掉呢。”
烛展眼睛一瞪,一瞬之间就完成了拔刀朝着身后劈去的动作,但很可惜,烛展劈了个空,自己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小弟弟真是心急呢,就这么恨姐姐?”
娇笑声响起,带着些揶揄。
“那为什么打不中姐姐呢?弟弟的技艺还是需要磨炼啊。”
啧,这个家伙!
烛展在周围根本看不到她,就连那她那代表性的用来逃离和瞬移的黑雾都看不见。但自己用来钳制住知更鸟的那一部分灵力,却感觉到了不太对劲。
那里被灵力所封锁的空间正在被一点点撬动,属于烛展的灵力在被一点点侵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烛展眯着眼,虽然不清楚罗刹鸟的具体位置,但是必须要在她出现之前,抓住这一次机会。
烛展深吸一口气,哪怕是吃了罗刹鸟这一击,也不用太过担心,自己的体质应该是可以挡一下的。
再次拔刀,挥斩过去,这次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知更鸟的脖子。
只是这一刀再次被挡住了,挡住的身形其实还挺熟悉的。
就是之前上座上的那位美妇。
那个温柔的,充满母性的,自己在幻境设定里的母亲,现在却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