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道本源，乃造化万物的根源，太初混沌之气，蕴含着大道玄秘。
而苏卿，终究也是为之动容了。
她只是有些不解，为何此界的天道，会这般的特殊，以至于如此的眷顾它所诞下的苍生万物，哪怕是不惜自身仅存无多的本源，也不愿意让它的子民再遭受这番苦难。
可她，又能如何帮到...？
若是放在以前，苏卿却之不恭，可如今，她已半废，就连自保都极其困难，更何况与这天倾之祸抗衡。
所以，她并未接受此番馈赠，将那缕纯粹本源自识海中剥去，归还给了那天道意志。
哪怕这缕本源对她来说，有着莫大的好处，但这桩因果实在太过沉重，她难以承担。
苏卿抬眸，望向那虚无缥缈的穹宇，“我会勉力而行。”
她的声音极轻，似是透过了那层层云端，传入遥远的彼端，好似答应了，却又像是没有答应。
而在这一刻，那道残躯却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语，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眸竟泛起一点泪花，却再没能透出一丝神念。
而后，祂轰然倒下，那抹残存的意志消逝，只余一道懵懂却洋溢着痛苦的神魂，于那浅薄的识海当中颤抖着，封闭了内心。
······
夕阳似血，染红了半边天际。
破旧斑驳的城墙甬道，其上布满了残肢断臂，粘稠的血液浸透了那古老的石砖地面，汇聚成涓涓细流。
一队身着染血战甲的士卒，极为疲惫的收拾着这片残局，他们神情麻木，甚至有些缺胳膊少腿，显然都经历过极致的搏斗。
城墙之下，是一片极为辽阔的坑洼之地，其中白焰熊熊，紫电闪烁，且弥漫着极为磅礴且骇人的血腥煞气，堆积着数之不尽的残缺尸骸。
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役，波及了无数生灵，可这座岌岌可危，庇护了数百万生灵的古老城池，却也只是勉强守住，或许明日，或许今夜，可能会是在下一刻，就会彻底沦陷。
而这种程度的战役，却也只是此界的内耗，何其可悲。
细数往昔，成霸业者谁人不曾有过那鸿鹄之志，想要一统四方，称霸寰宇。
如今旧帝殒去，新帝尚幼，欲夺其位也是合理的。
可偏偏，那些人却只是趁着仙朝的大部分强者抵御外敌，厮杀疆场之时，发兵内乱，屠戮无辜，劫掠资源，补养己身。
如此行径，令人齿冷，也让仙朝上下深恶痛绝，恨不得啖其骨，喝其血，却又无能为力，仅仅只是守住一片难得的净土，便已然竭尽全力。
可这净土之中，却又内乱不止，着实使人扼腕叹息。
着残破盔甲的娇小身影，极为疲惫的倚靠在这城墙甬道的一隅，抱着一杆血迹斑驳，与身材极其不符的长戟，昏沉欲睡着。
那盔缨之下，那精致白嫩的俏脸依稀可见，脸颊染着斑斑血迹，神情稍显麻木，眼神却极为坚韧，抱着长戟的手臂，一刻都未曾松懈过。
这惨烈的一战，她不知参与了多久，亦或者从未停歇过，就也不知那白昼以及黑夜轮换了几番。
就只是毫无止境的鏖战着，无数次的倒在那血泊之中，又一次次的挣扎而起，向着那片厮杀惨烈的战场挥戟而去，她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又死去了多少次，内心早已麻木不堪。
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每一次的伤痕累累，皆让她体会着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可纵然疼到窒息，她亦咬牙忍着。
回顾当初，那只温润柔软的素手拽起自己时，她还是茫然着的，不知早已死去的自己，为何又活了过来。
那张温润恬淡的倾世俏颜，总会带给少女安宁，虽然，她看起来是那般的柔弱，甚至比寻常女子都弱不禁风。
她的名字唤作苏卿，少女询问要如何称呼对方时，却只是平淡的一句，“一切由你。”
之后，少女便将对方唤作姐姐，哪怕苏卿对待自己的态度，始终是那般的不温不淡，她也这般亲昵的称呼着，好似她们真的是亲姊妹一般。
可她，却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再次询问时，对方的回答依旧平和，却也始终没有不理会，“若无姓名，可唤永宁。”
“愿此界，永世长宁。”
这温润的话语，听在永宁的耳中，是那般的空灵悦耳，好似连同她那蒙尘的迷惘内心，都被洗涤的一干二净。
那段岁月，她们就一直在这片染血的废土上，日复一日的走着，好似永无止境。
一路上，她们看遍了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以及那无数生灵殒落化作的幽冥死地，就好似一副描绘着九幽黄泉之景的凄凉画卷。
永宁曾有过无数次的悲恸与心悸，也曾一遍遍的泪眸回首，目睹着那些令她悲戚万分的惨剧，不断的重演。
可她们，却只是一个过客，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
当永宁黯淡着稚颜，低声轻语的问起时，苏卿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这一路，你看到了什么？”
闻言，少女微怔，旋即神色又一次黯淡了许多，只是喃喃低语着，“除了这片染血的废土，便只剩满目疮痍，尸山血海，还有许多...”
永宁的声线稚嫩且软糯，却夹杂着几许沉痛的哀伤，可她还没说完，眼眶便渐渐的迷乱了起来，泛起晶莹的水雾。
脑海中，也莫名浮现出了那不愿忆起的往昔，为了保护她，父母双双殒命在那叛军之中，她也未能存活。
“永宁，你可知，为何我们这一路走来，什么都不做？”
苏卿说着，她的声音缥缈而空灵，好似能直透少女那颗脆弱的心扉，却未等对方考虑清楚，便接着说道，“因为没有能力，我等便什么都做不了。”
少女怔怔的看着前方，眼角有晶莹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那暗红色的土地上，砸出了点点碎花。
“那我...要如何才能有此能力...？”
这一刻，永宁的声线变得有些暗哑，带着几分迫切，渴望，更有几分惶恐，“我真的...不想再看到...”
“这会很苦，会比你这些时日中所感受过的那一切，都要苦上千百倍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