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轰隆声逐渐远去,守护着干道秩序的宪兵卫队也开始分批撤离.
人群却是变得更加吵杂,因为热闹走了余温尚在,之前被气势所摄而不得不绷紧的话茬子一下就泛滥开来.
"莫普,你也看见了吧!天哪!太壮观了!"
我看见个屁!当槽点太多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才好了.
莫普兰德抿着嘴向自己所住的区域走去,身边还跟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熊瞎子,他本来想提醒狗熊人稳重些,不过看到杰德开心的样子,决定先放一放.
临近居所,杰德终于冷静下来,也端起了架子,莫普兰德则十分配合的放慢了速度跟在他身后.
一路走过,很多少年甚至青年都对杰德表现出了尊重,毕竟是这几十个窝棚的未来扛把子,杰德虽然讲道理但也并不主动亲近他们.
亲则生狎,近则不逊.
这是莫普兰德教给杰德的,起初杰德并不在意,因为和莫普在一起完全不会有这种感觉嘛,直到经历了几件事后才发现其中的道理,大赞特赞.
对此,莫普兰德也是有话要说的,因为又狎又逊那个明显是你狗熊人啊!你丫的当然没感觉!尤其不要动不动就跟我勾肩搭背的,显得我又瘦又小发育不良!
终于到家了,关上门板,两人都松了口气.
先前杰德是不懂的,但是和莫普兰德呆久了,也觉得只有关上门,挂上锁,这个窝棚才真正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他现在也是个讲究人,他的家也不再用破布帘子糊弄了事.
"对了莫普,你真不考虑转到公关部吗?"
这名起的,如果被自己世界的企业家们听见,怕不是要气得二佛升天.
盗贼工会的公关部能是什么正经营生?所谓公关,是指用'公关'的手段榨取钱财,他们将自己包装的光鲜亮丽,然后或蒙或骗博取信任,之后或偷或抢或讹诈,总之要把钱搞到手.
更糟糕的是,因为'公关部'通常都由外表出众的人选来担当,自然而然的顺便也做起了皮肉生意,即便莫普兰德可以把道德和脸皮子扔在一旁,各种怪病都足以将他劝退.
何况他还有着需要隐藏面貌的难言之隐.
"不去."
杰德有些无语,公关部可是个好营生,不仅可以穿的体面气派,享用美食,赚的也更多.
杰德偷偷看向莫普兰德的左手,小手指和无名指不自然的绷直,那是他八岁时就被打断的,当时还是新人的莫普兰德在扒窃部,因为坚决不肯偷窃女孩给母亲买药的钱,最终被打断了手指扔到武斗部当作废物利用.
毕竟莫普兰德小胳膊小腿的看起来就不好活,如果能在童军互殴时死的惨烈一些,应该可以抵上买下他的花销,至少当时的扒窃部当家对此深信不疑.
幸或不幸的,因为有着非同寻常的加护,莫普兰德虽然一年到头都伤痕累累,却依旧趔趔趄趄的活着.
但也因为加护之故,他是时候得想点别的出路了,杰德忧心忡忡,因为连自己这样笨拙的家伙,都逐渐可以看出莫普兰德非同寻常的战力和源于本能的暴躁.
而且莫普兰德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气势,一旦板起脸来,就让觉得人难以反驳他的话语,也无法动摇他的信念,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狗熊人一脸便秘的样子,莫普兰德觉得既好笑又感动,正要拍拍他安慰两句,忽然间就被钳住了手腕,又来!?
不由分说的被狗熊人拽出屋子拖向城内.
"行了行了,我跟你走,别扯了."
他的左肩膀本来就有旧疾,大冷天的又被熊瞎子扯了几条街,眼看着都要先自己一步入土为安了.
"那,你说的,不许半途而废!"
"行吧,但你总得告诉我去做什么吧?"
进城费虽然不贵,但士兵们的眼神令人讨厌,如非必要,莫普兰德是绝不会靠近城门的,何况即便进去了,不也还是贫民窟吗?
"总之一起来吧,给你看点好东西!"
人拿狗熊能有什么办法呢?所以莫普兰德只能悻悻的跟着杰德,一路走向城门,顶着身旁无数鄙夷的目光缴纳了常人三倍的费用进城,随后就被拉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
"嘘~~"
杰德赶在莫普兰德开始抱怨之前就贼兮兮的提醒他闭嘴,然后躬起身带着他穿梭在垃圾之中,两人最终悄悄扒上了一个墙角.
是一个明亮但也说不上宽敞的小院,打扫的倒还算干净,几个穿着邋遢的女子在谈笑,她们年轻靓丽面容姣好,谈话的内容却令人大跌眼镜,净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床上花活儿和坑蒙拐骗的个人履历.
莫普兰德悟了,看来这些就是公关部的女同事们.
"有何感想?"
狗熊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十四岁勉强已经到了适合发/情的当口.
莫普兰德看着兴致勃勃的杰德,只觉得世界更加危险了,毕竟尼玛连熊瞎子都会潜行,简直难度拉满.
见他撇撇嘴并不说话,杰德彻底抑郁了,自己的好友怕不是有什么隐疾?
你才有隐疾!你全家隐疾!
谋划无果,狗熊人是真没想到连整日和小姐姐们腻乎在一起这样的福利都不能打动莫普兰德,只好跟着他跳下墙头准备离去.
然后双双被一个面带微笑手拿火钳的女子堵在了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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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普兰德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他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梦里都是横横竖竖的条纹.
白鹭最喜欢穿条纹内裤,记得小时候去她家里玩的时候不仅将她的衣柜抽屉打翻,还从满地条纹内裤里捡起一条套在了头上,被抓个正着.
莫普兰德捂住脸,即使现在回忆起来也超想死,怎么办?
嘶~~不小心碰到伤口了,他看着手背上的淤青,想起了昨天遇见的女孩,虽然紧抿嘴唇耷拉着嘴角,却可爱的不行.
栗色的头发看起来软篷篷的,让人特别想挼上一把.
可能是自己和狗熊人狼狈逃窜的样子太笨拙,虽然他们被打跑时女孩依旧抿着嘴,眼中却有了笑意.
莫普兰德破天荒的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虽然依旧裹着土里土气的头巾,但从脖子到脚都利索极了.
他想进城,去跟女孩道个歉,也想要问问她的名字,但在那之前他要买上一串簪花.
虽然这种破烂货绝不可能让他钻进女孩的被窝,但礼多人不怪,总归是个好的开始嘛,把狗熊人也喊上好了,因为严格来说自己虽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着,而且他好像从没成功过.
莫普兰德最终在满脸麻子的老婆婆那里选了一串淡黄色的簪花,其实他觉得紫色更好,可紫色染料太贵重了,像他们这种人是用不起的,而用得起的那些人,也不会做成连他都买得起的簪花.
挖出太阳晒屁股还没起床的狗熊人,莫普兰德揪着他径直加入了等待进城的队列.
他兴致勃勃,搓了搓手指,昨天被女孩追打时本能的想要去夺火钳,虽然及时忍住还是碰到了女孩的小手,凉凉的,又软又滑,吓了他一跳,心也跟着久违的跳了跳.
刚进城门不远处就看见了'熟人',正是昨天在小院中休憩的姑娘们,她们慌里慌张的向连通了护城河的水渠走去.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边还纠结对方会不会见他们,不曾想就偶遇了,两人对视一眼,也匆匆的赶了过去.
他们如愿见到了火钳姑娘.
只是她已经死了,全身赤裸布满瘀痕,就那样被扔在了水渠旁的草地里,蓬松的栗色长发混在泥泞中让人分不清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还是她自己的,滑腻柔软的手指一根根扭曲成了不该有的样子,会笑的眸子也没了光彩,只剩空洞.
她眼珠凸起舌头吐得老长,脖子上有清晰可见的勒痕,无数条勒痕.
莫普兰德呆住了,杰德也呆住了,周围还有很多相似表情的人,所以他们两个既不显眼也不出众,更别提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过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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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普兰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窝棚里的,但他并没有忘记关紧房门挂上铁锁.
他蜷缩在床上抱紧了脑袋,试图驱赶那些他这辈子都不想听见的窃窃私语.
她叫艾娜,她是新来的,她不太听话,所以她被卖给了一个有着怪癖的客人,客人只是个奴仆,但他是跟着马队一起来的,所以价格优惠的很.
客人拒绝赔偿,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付了全款,不仅包括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命.
工会默认了,因为客人是跟马队一起来的,他们之后要前往帝都坎贝隆,那里就算一棵草也不是他们有资格去招惹的.
"我这是怎么了?"
莫普兰德十分确信,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睡她,也想要娶她,非常幼稚的冲动,非常幼稚,他知道.
自己还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顾一切,试着依靠自己的加护和见识,搏一个前程,带她逃离地狱,男耕女织,非常愚蠢的愿望,非常愚蠢,他懂的.
可是那份甜蜜,那种美好,就像他埋葬母亲时乌云中透出的一线月华,让他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我这是怎么了?"
幻想着在粪池中寻珍觅宝,在炼狱中痛饮甘泉,明明一无所有还在乞讨幸福.
这不就是人们常说的......
这不就是自己以为的......
堕落吗?
可即便堕落,也是有代价的.
莫普兰德,身在地狱底层的你,还有资格堕落吗?
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