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更加耐心地去用灵魂出窍的技能侦查这个迷宫的变化方式。
他终于发现，它并非简单地随着深入而变得更加复杂的，它有着可以寻找的规律——迷宫虽然面积未知，但似乎存在相对静止不动的区域，重生之泉就是其中之一。
围绕着这块区域，罗光又发现了四维迷宫的精髓——当你一味向前，通道会变得愈加狭窄，触碰到灰色帷幕，引起虚空虫注意导致被碾碎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当你前进一段距离，身后已经走过的通道会形成新的通道。因为靠近稳定区域，新的通道不如深处的通道那般狭窄而危险，但却能将人引导至不一样的方向，正所谓以退为进。
“早该这么办。”罗光仍旧小心地用着新方法探路，渐渐发觉游戏难度从地狱减到了困难。新路线上，蛰伏着的虫子丝毫没有减少，但罗光却再也没有一次碰到过灰色的帷幕。
这种和死神肩并肩的冒险让他直呼过瘾，恨不得再多走一会儿（拥有这种心态的人类到底是怎么顺利活到139岁的）。
不过经历了一路的螺旋式前进，他还是抵达了目的地——重生之泉。
没错，跟他最初走出的那颗蓝色光球一模一样的重生之泉，从半径到颜色，分毫不差。
“这不回到原点了吗？”他匍匐在地，痛苦地抱着头，不愿承认长时间的努力打水漂的事实。
“原点？”
罗光听到了一丝嘲讽。
“万物都是在不断运动的，就连你理论中的域也是，它只是以一种人联的人类目前无法观测的方式运动着，原点当然也不例外。”这个声音明明近在眼前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就跟那段残留在人类宇宙中的引力波一样诡异，“创生之水本就不是只存在于你诞生的地方。它是同时存在于这层层叠加的时空之中的，它们都属于一个维度更高的集。它既可以是起点，也可以是终点。这点，你们的数学语言能够解释。”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数学概念中的实数与虚数不相交，却都属于复数集。因此，罗光推测饶了一路回到的并非原点，而是与原复数空间存在部分实数交集的复数空间，两处都能看到重生之泉。
因为物质密度过大，实际的复数空间折叠效应在地球所在的宇宙是不太可能的。但既然都到宇宙之上了，既然都见过死而复生之术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只是人类的科学没进步到那个程度罢了。这些未知的新奇事物非但没有让他害怕，反而极大地激发了他的好奇心。
“我懂我懂，数学才是最先进的学科，”罗光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想法，“数学才是更接近宇宙本来面貌的语言。”
“……坐吧。”
当罗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感知出现了短暂的断层，身体自己迷迷糊糊地坐了下去。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软绵绵地靠在一张空气椅子上了。这是中什么控魂术了？
而隔着一张高大的金属灰桌子（看起来像审讯室里用的那种），他能通过灵魂出窍看到对面的那张隐形的椅子，却没能发现声音的主人在哪。或许还没来得及到场。
他把手搭在膝盖上，脸上挂着笑，安静地等着它的出现。不论是能量生命体还是概念生命体，他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阴风不断刮擦着他的脸庞，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心目中打水漂的上帝或许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神圣……
“你人呢？”随着时间流逝，那位存在依然没有出现，罗光终于耐不住性子，喊出了声，“别躲着啊！”
“我一直都在啊，”它回到。
声音是从对面的方向传来的，可罗光跟猴一样四处瞅四处探，也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只有苍蓝色的大太阳悬在头顶。
“低下头，凡人，我就在这。”它顶起声音强调。
随即，罗光看到，桌子对面，悠悠然长出了一根灰色的水草，然后是一片银灰色的水草。
“这呢，”她头顶那根呆毛随着音量不断增长，直到整个脑袋露出了桌面，“看见了吗？”
这是什么奇葩生物啊？罗光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感。
这就好比，在你生日那天，你期望朋友送个25寸大蛋糕给你独享，结果却收到一张极其精美的贺卡作为替代。
不是说不喜欢这礼物，但罗光认为一切花里胡哨的形式都不及一顿美餐实诚。但怎么说，也不能不接受对方的心意吧？只能说和期望差的有些远。因为能随意改写黑洞参数的家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孩。
她个头一米半出头的，为了达到罗光的高度，她是踩在椅子说话的。
虽然具有人类的大致外貌，但细节上却有诸多不同。
首先，她那头银灰色短发可以去拍《五十度灰》，渐变色复杂到超级智能都无法全部分析。
而脑袋顶端的那根呆毛长到做钓鱼线都不成问题。它时而弯折成五角星的轮廓，时而竖成直线，应该是真可以拿去钓鱼。
至于她的面部，小而白净，跟大部分人类小女孩差不多，却无法看清细节（某种干扰认知的能力），有一种印象派油画的质感，更有一种恐怖游戏中，经常追杀主角的无脸怪人的既视感。
而她那双波光粼粼的灰蓝色眼睛，却清晰得像是天文望远镜里的太空景象，连眼睛中的一些细小而又密集的纹路都能看清。这反而加深了恐怖感。
与她娇小的身材不相称的是，她披着一层宽大的有着水晶质感的半透明青蓝色披风。披风之下，裹着厚厚的灰白色纱裙，从肩膀包裹到脚尖。这些衣服像是浮在她的体表之外的。
而稍微睁大眼睛，能看到她身上的灰色纱裙是由无数层更加轻薄的材料叠加起来的，每一层都是时隐时现的，但总体厚度相对稳定，似乎与虚空位面中的灰色帷幕有一定关联。
罗光思考着这小女孩的衣服材质，立刻想到一个无比合适的形容词，“大羽毛球！”
他的联想能力总在奇怪的地方发挥作用，而且他立刻就后悔了。对方是能随手复活他的存在，那么随手捏死他也应该不成问题。
“这不是问句。”小女孩歪着脑袋，眨着眼睛，并没有被冒犯到的表情，“或许来自星域底端的凡人不习惯这种交流方式。”
罗光诚恳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清楚这种没来由的敬畏感是怎么回事，他在人联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或许是救命之恩？
“来吧。”
她掏出了（罗光亲眼看到她的手从衣服一侧冒了出来）一只覆盖着漆黑角质，长着四个尖趾的小“手”，并轻轻做了个抓握的动作。
她应该是想和自己握手（爪？）吧？
罗光哆哆嗦嗦地，像是呈交机密文件那般慎重地递上了双手。
她应该不会是想要自己的人体切片吧？她应该不会想通过握手搞精神控制吧？她应该不会是想吃了自己吧？
他胡思乱想的能力在两只手合上的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可现实比想象更没谱，就在罗光刚刚感受到“小女孩”双手的温度的时候，那双爪子忽而覆盖上了一层蓝色液体，须臾间变化成了一双小婴儿般嫩滑的手掌。
罗光吓得身体一哆嗦，还以为她要重铸自己。
不过现在看来，既然掌握着这种奇怪的液体，那么先前应该是她帮自己重铸了身体。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呢？
“五指不行，”小女孩摇摇头，随即融化了自己的无名指，撑着桌子，用另外四根手指摸了摸罗光的脑袋，“四指才是最优解，这是星域历史给出的答案。五指生物难以演化出高等文明，这是历史经验。”
罗光：“……”我该怎么回答你？这脑回路转的比自己还乱。
这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凡人与神明的会面就这么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