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罗光，”奈歌的声音此刻仿佛具有了一定质量，“你现在能够明白星域之歌的分量了吧。还有关于你先前的疑问，为什么大多数凡人无法吸取历史经验教训，陷入轮回之中。就算挣脱了一个小轮回，不过是进入了另一个大轮回之中。这不是一个宇宙中的某一位凡人或是一个凡人群体能够决定的，而是星域之歌的答案。波纹有诞生的一天，也终有消失的一天。”
“就不能有其他方法来摆脱这种轮回？比如靠一整个宇宙的智慧生命的集体觉醒？”罗光对传说中的星际主义产生了一些期望。若是联合一整个宇宙的文明，让其中的每一位个体都意识到这点并展开行动，说不准能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让凡人飞升呢？
“没用的，只要凡人是由宇宙中的物质运动产生的，就永远无法挣脱物质的规律。”奈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可怕的冷漠，仿佛星域万物的生死对她而言不过是日升日落的现象那样普通。“或者，你想看些不一样的结局？”
罗光不可置信地点点头。
说罢，她再次将双手按到他的脑袋上，一幕幕星河绘卷如奔涌的江河般一股脑灌入了他的脑中——他看到了一些和他相似的普通人似乎挣脱了这种规律。
有能够飞天遁地的超级生命体，他们穿梭时空，往返于一个个宇宙中，将一个个文明从无尽的灾难与轮回中解放，并在各处被称作英雄。但他们忙碌奔波了数生，却依然在某种不可明察的力量下走向灭亡。而他们的努力成果确实造就了部分文明一时的辉煌，也无法避免他们所拯救的宇宙在星域的浪潮下走向终点。
有一群长着普通人类外貌，并无任何特殊能力的凡人。凭借着才能与天赋，凭借着一步步攀升的号召力，成为了一统宇宙的大统领，以统一的意志终止了不同文明间无休止的混战。靠着整个宇宙的资源，成功研发出了跨宇宙航行的技术，甚至隐约摸到了穿梭相位的门槛。他们想要依靠众人的力量，统一43112609个多元宇宙，但却同样败在星域永恒不变的大规律下，一切努力也化为尘埃。
还有一群具备非凡力量的凡人。
奈歌说，“迷离的幻想者，为了简化，你可以把他们理解为一群接受了神明赐福的凡人，不过正经点的解释，应该是接受了超维度力量改造的凡人。”
接受了神明的赐福，这群凡人拥有了一定打破规律的能力。比如说看到部分未来来提前预防灾难的发生。或者是能够打破相位晶壁，将不同相位的凡人强行连接在一起。
然而看似自由的选择，不过是在这群高维存在的监视与默许下进行的。在一生的终点，这群超凡者也会渐渐意识到自己是受他人操控的棋子，奔赴向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第一类意识到了不可察的力量才是幕后的操纵者，便举剑，向高维存在发起挑战。他们妄图摆脱了一次次高维存在操纵下的历史轮回，并成功打败了高维存在，让凡人独立。最终在满足中死去。殊不知，他们只是陷入了另一篇星域乐章之中。
而另一类意识到自己是棋子的凡人，则成为了一群野心十足的阴谋家。他们策划着通过不合乎常理的出牌方式来毁灭一切，将宇宙引向不同的结局。依据他们的意愿，宇宙确实提前毁灭了，但是，戛然而止的乐章也只是星域之歌的一部分。他们终究未能摆脱更大的规律。
凡人与神明间，存在一道严格的不可逾越之线。
而作为一个普通人，罗光在短短的数息间，浏览了他们的一生。他们或成功，或成仁，或在全宇宙生灵的声讨下，独自凄惨地死去。
他徜徉于这些史诗般的悲剧中，它们如群星般闪耀。却也感慨，他们无一例外没有挣脱星域之歌的限制，是既定乐章的重复演奏。
从这点来讲，不论是星域、相位、群，还是宇宙，亦或是还未能发现外星文明的人联，并非闪耀的星辰，黑暗才是主旋律，不会发光的暗物质才是星域的主体。
以一介凡尘的角度思考这些宏大的问题，罗光跟被抽了魂似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什么黑暗森林，什么星际联合，万物寂灭才是星域的标准答案，人联也无法挣脱这种结局。
马的，这未免太让人绝望。
而悲剧讲述者正是眼前藏在桌子底下，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女孩。难道她就一点触动都没的吗？真是个长着人类外表的怪物啊。
另一边，奈歌对怪物这种描述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十分恰当，便没有用抽取灵魂的方式惩罚他。
不过罗光还有一个很大的疑问，“我听懂你的意思了。我似乎也是接受过神明改造的特殊存在，因此受到你的那什么召唤，穿过时空漩涡来到这里。可是我不明白，既然连受到神明赐福的幸运儿都无法改变星域规律，你告诉我这个普通人这么多做什么？我也没有能力改变啊，顶多是有些不爽，然后该干嘛干嘛。话说回来，我的机遇号算不算是你弄坏的。若非你这一串让黑洞反常膨胀的设计，我应该不会做那种蠢事。”
罗光不知道哪来的胆，质问起一位高维存在的意图了。或许他早就不在乎生死的问题了吧。
“不，你会。”她重新站在椅子上，板起脸，“根据星域之歌对你未来的推算，不论你心里怎么想，你的结局都会通过一种轰轰烈烈的方式自我了结。有35%的可能是在无尽的外太空探索中死亡，有65%的可能是在洛伦茨博物馆的人造事故中自我毁灭。因为你大概率闲不住，会想着通过死亡制造一起大新闻。”
罗光心里一惊，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另一个计划的？通过一场安排好的星球爆破，将博物馆、机遇号连同着自己一同炸得粉身碎骨，用死亡表达对人联未来的质疑。
“那撞黑洞呢？”难道这一点也是她安排之中的？
“这就是你特殊的地方，身为被命运眷顾的特异点，你的未来拥有超乎常理的可能性，虽然概率极小，但并不意味着概率为零。这也是我会选择你的原因。”
“命运？难道还有位神叫命运？”罗光眉头一皱，感觉自己怎么离科学的道路越来越远了呢？
“这个家伙等会儿再讲。”奈歌并没有就命运展开细节，而是详细述说了一遍，她是如何通过改写宇宙参数，操纵巧合，让罗光走上了撞黑洞的结局。
比方说在罗光诞生前的那天，改写了他周围的引力常数，改变了他的脑结构，以便更适应之后的机械改造；比方说在他被戴斯系统的恒星级主炮命中前，改写了一系列光的曲率，让他具备了量子隧穿般的能力，躲过一截；还有因为太阳风暴事故发生时，也是同样的操作方法。
这巧夺天工，偷梁换柱的手法，令罗光啧啧称奇。因为她往往是在人联研发出相应的观测科技前，通过改写不稳定参数，来干预一个宇宙的世界线的。改动的痕迹会留下记录，却不会被凡人所察觉到。他不禁怀疑起，古代的各种奇观是否也与这群神仙有关了。
“我只负责细枝末节上的改动，来保证你不会因为各种意外死亡，并确保你最后会穿入5号黑洞的残响中。”奈歌的呆毛翘了起来，很是得意，“但你的主要生命轨迹，都是命运负责的。她是造就你这位不死者的主要原因。”
命运，莫非是操纵一切概率的神？不过奈歌不是说过，就算是被神明改造过的凡人，也无法挣脱星域的规律吗？
“命运是个例外。”她平静地答道，“因为她也不清楚她想要什么。稳定的秩序？永恒不变的规律？不，她只想要一些连她自己也无法预测答案。在很久以前，她便在星域中洒下了你们这一类无法被准确预测，具有无穷种可能的特异点。”
“为什么？”罗光很不理解。好端端地按着规矩下棋不好吗？
“因为有趣。”她用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捏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无法确定的未来难道不有趣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