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晒太阳啦，真舒服。”
盛开着白莲的池中，方秋坐在停泊的小木船船边处，慵懒地伸了个腰，欢快地用未着鞋袜的双脚踢了踢清波。
嘴里哼着一段川味小调，她双手按在身体两侧，前倾着垂眸瞥一眼水面倒影。
水中人冰肌雪骨，鼻梁高挺，唇瓣饱满润泽，染着初春樱花那般绚烂的色彩，嘴角微微上翘，眸子微眯。
零星的阳光洒落她脸庞处，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玄色衣袍紧紧包裹她娇小身躯，将那魔鬼般火辣的身材凸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散开在双膝上的布条间，修长笔直而纤细雪白的美腿格外惹眼。
她正值豆蔻年华，美得如梦似幻，是那么风华绝代。
然而她白净的额头上，还贴着一张黄色符纸，书写着晦涩难懂的蚯蚓文。
风微凉，裹挟着莲花清香迎面吹来，她三千发丝如水面上的海草般向后漂浮，额前符纸甚至被吹得向上掀起一大半截。
“唔？好大的风，符纸都要被吹飞了。”
方秋抬眼瞄一眼额头上的符纸，匆忙用双手按住它，随后闭着眼松了口气。
她叫方秋，是一个僵尸，还是一个万年的老僵尸。
但在万年以前...
方秋不是僵尸，准确来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曾经是个平平无奇的男高中生，倒也叫方秋这名字。
人前寡言少语，人后打开电脑便高喊一声键来——谈笑之间，强弩灰飞烟灭。
网络上她无所不能，现实中她很是弱小，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被泥头车撞到，然后直接不当人了。
也便是，成了僵尸娘，躺在棺材里。
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情，她向来都是先睡个觉，这次也不例外，然而有人不肯，一群臭道士寻上门来指名道姓要送她去往生。
她现在这世界，可以类比成仙侠世界，有自诩正义的修道士，也有俗世皇权，还有各种妖魔鬼怪。
包括她这样的僵尸，也属于妖魔鬼怪。
斩妖除魔行侠仗义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本该大力支持。
只是。
为什么这个妖魔鬼怪会是我自己！
方秋无奈又害怕，躺在这棺材里浑身发冷发抖，感觉到世界对纯良小僵尸的迫害，小僵尸能有站起来的那一天吗？
行吧，这波啊，是刚穿越就要被围攻，再死一次！
好在系统及时到账。
她直接原地瞬移，带着棺材搬家去了十里坡！
系统名叫徒弟养成系统，顾名思义，也就是培养徒弟的游戏。
这一万年，系统也没发布过几次任务，就让她捡过四次人类幼崽进行养成，隔十几年又让她放人下山。
对于身体上的性别变化，方秋一直都没什么感觉。
方秋真的莫有感觉。
可能是因为僵尸本身就失去了大部分作为人类的功能吧。
比如说是...
发育功能，一万年了，原来是啥样现在就是啥样。
方秋还是想要多少长高一点啊。
在这一万年里，她没事就种植花草，游荡山间，调戏山里的动物像是老虎，渐渐的，也习惯了作为僵尸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若非必要，她从不下山，说白了，就是个家里蹲。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想到这里，方秋从右边衣袖里摸出个小木锤，歪着脑袋，右手托腮。
这小木锤差不多汽水瓶般大小。
她真的太弱了，究竟弱到什么程度？
万年以前，只能拿得起小木锤，去砸小拇指指甲般大的石子，石子未伤分毫。
万年以后，还是只能拿得起小木锤，只能将石子砸出一条细缝。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一出山就遇到一个法力更高强的道士，被收了，或者说又双叒叕被围攻呢？
所以说，留守十里坡不更香嘛？
方秋轻叹口气，像把玩蹴鞠似的，将小木锤立在左手食指上旋转。
初来乍到时，这十里坡阴寒之气特别重。
鸟不拉屎花不开，没有一个活着的生灵那种。
就是这样的十里坡，在自己长达一万年的努力下，如今生机勃勃百花齐放。
方秋喜欢这里。
因为这个地方，生人难以接近，修为再高也无法深入，不怕被扰了清净。
“噫！”
方秋嘴唇发白。
脑袋里浮现一张少年人的面容，她忍不住拧起眉梢。
唔...
就在一天前她徒孙明则秀跑到山脚下，被五千余人追赶着，大声哭诉。
大致上就是他明家满门忠烈，却不敌朝廷奸佞，双亲被大梁皇帝斩首。
他弟六岁便被扒开后背抽去至尊骨。
他妹十岁天生媚骨被抓去当万人鼎炉含恨而死。
所以来找师祖方秋出山主持公道。
这毫无疑问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但人都到山脚下了，她还是出手救了他一次，然后就让他离开，自寻办法。
然而明则秀居然跪在山脚下不肯走，算算时间，已经跪了一天一夜。
“哈~你就继续跪着吧。”
方秋不想管闲事。
讲道理，他来找方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何况他自己的仇便该他自己去报。
就在这时，方秋眼前忽是浮现淡蓝色的系统页面。
［滴，好久不见，尊敬的宿主大人，您的系统上线了！］
［检测到您附近有可收的徒弟。］
［您有新的任务可领取！］
［留下徒孙明则秀进行养成任务！］
［任务完成奖励，一副全沉浸式智能黑木棺材。据说有人一躺进去直接睡了三个世纪才醒来，期间遭遇到多次灭世危机，都被棺材自动瞬移到安全位置化险为夷。］
“哈？”
方秋脸瞬间黑了。
明明叫徒弟养成系统，明明一直都很懒，有必要突然秀存在感？
不过这奖励好像有点意思。
她思索了不到两秒便果断领取任务。
无他，仔细一想，收个徒孙也不错，自己只需要发任务给他做，然后他肯定会对她感恩戴德，任劳任怨。
这样一来，等于多个便宜仆人可以使唤！
［滴，后续任务准备中...］
［宿主大人，请放心，我必会带领您走向最牛的宗师之路！］
［请运用您的智慧，再次为您的徒儿选择最恰当的任务吧！］
［徒弟强，则师傅强，师徒同心，其利断金！］
［有师傅的徒弟是个宝，没有师傅的徒弟是根草，宿主大人的徒弟则是宝中宝！是世界的中心！］
看样子十里坡要热闹上好一段时间了。
方秋垂眸看了两眼小木锤。
他们要来就来吧，有本事就上山，光是这十里坡天然的地理环境就能叫你们有来无回，反正要我出山...
方秋轻哼一声。
没门！
“现在先让我的徒孙儿上山吧。”
言罢，方秋丢出小木锤，随手打下一朵白莲，再长袖一挥，将白莲送了出去。
片刻后。
一些像是踩踏水面的细微声音漏入方秋的耳里。
方秋闻声回头，双眼瞪大了些，紫粉色的瞳孔里顿时泛起点点晶莹。
只见身着一身白衣，模样清秀，十六七岁的少年正踏着水面朝自己过来，然后轻轻落在木船船头上。
这便是她那徒孙，明则秀！
方秋还记得初见时，他被大批人马追赶到山脚下的样子，别提多狼狈，倘若自己没及时出手，他人早没了。
“别站着了，过来坐啊。”方秋歪了下脑袋，笑着眯细了双眸，颇为随意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明则秀犹豫了一下，连连点头，颇为乖巧地走过去，隔着两指的距离，端坐在方秋的左侧处。
“啊～”方秋右手托腮，翘起左腿轻轻摇晃，“你居然真的过来了，我还在想你要是不过来该怎么办呢，我可是会哭的。”
方秋脸上绽放出耀眼笑容，然后仿佛追述一般，又语调上扬着道出一句，“你不会想看到我哭吧？”
“师...”
明则秀刚想回答却被打断：“你看起来很开心呢，是不是觉得我是答应你要帮忙复仇才让你进山的，所以在期待着什么？”
“……”
明则秀愣了一下，难道不是吗？
也没说话，方秋唇角掠起一抹弧度，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着一份狡黠，目光炯炯地盯着明则秀看了两眼，便是合上眼帘莞尔一笑。
这一刻，明则秀瞳孔骤然紧缩，旋即脸上勾勒出份微苦的笑。
他已然明白了什么。
脑海里浮现过往的记忆碎片。
明家男丁无不忠心耿耿，为将者无有老死病榻之辈。但朝堂奸佞当道，宦官执政…
父亲几乎要率军踏破将军岭取得胜仗，却被十二道金牌召回，被两个阉人活活鞭死在满朝文武面前...
家门被大破，年仅六岁的小弟被三五个阉人按在地上扒开后背，被生生取出至尊骨，年仅十岁的小妹更是...
到这，明则秀不敢去回忆，颔首低眉，颤抖的手一下抓住方秋的衣角。
母亲拼了命才让自己逃出来，他逃了，她却被人押着游街示众，当众斩首。
所有希望都寄予在他身上...
“师祖方秋，我什么都可以做，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只求您能出山，还我明家公道，还朝堂清明，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明则秀干脆叩拜在木船上，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放手。
“哎呀呀，要是我拒绝，那不就显得我很没人情味了么？”方秋耸了耸肩膀，“但徒孙儿，复仇还是你亲力亲为来的好，我最多只助你修行。如果这样你也愿意...”
“我愿意！”
明则秀瞬间回答，抬起头，紧紧地看着方秋的眼睛。
见此，方秋点点头，笑而不语。
正当她想说点什么时，脑袋里再次响起那道莫得感情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