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宛若凝成了实质般漂浮在空气里，四周沉寂的令人害怕。
沦陷在一片黑暗中的江念曦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试着勾动下手指，身体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乏力而又麻木。
冷风从衣袍缝隙间丝丝灌入，一股凛冽的寒意从丹田处漫延至全身。
我这是在哪？
茫然、不安、疑惑等情绪一齐涌上江念曦的心头。
我不是在师尊的寝宫前失去意识了吗，怎么会躺在这种地方。
内心深处隐隐浮起不好的预感。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修士的本能告诉她这里到处都充满了危险的信号。
“咕呜、咕呜……”
倏然间，一阵似有若无的细微哀嚎声从她身旁不远处响起，骤然打断了她乱糟糟的思绪。
那动静虚浮飘忽，如同游荡在荒郊野岭外赤鬼的低吼，深深刺入她的脑海中，惊得她心跳都漏了半拍。
江念曦以往听到过不少这种骇然的声音。
她每次跟随着师傅出外讨伐邪魔外道时，都能见到一些倒在血泊中的濒死之人，他们动作扭曲，从喉咙挤出这种瘆人的呜咽。
悲鸣中夹杂着啜搐，空气从他们的鼻腔中进入，又伴随着泉涌般的鲜血从口中呕出，仅让人一眼便难以忘却。
快、快醒过来！
江念曦的呼吸骤然变得十分急促，身体里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苏醒。
终于，在几度尝试后，她猛地睁开眼眸，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胸口剧烈起伏。
但旋即她便愣住了——
眼前过于惨烈的狼藉景象，卷携着深渊般的绝望冲击了她的神经。
城郊密林中到处都是血染的殷红。
护卫的尸首横七竖八的倒在泥泞的深坑里、碎裂的马车旁、折断的树桩上……
浑浊的溪流潺潺淌过，随处可见折戟甲胄、断臂残肢。
就这样密密麻麻的一片，构筑成了一道黑红色的天堑。
这、这……
江念曦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却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难言的不协调。
正无所适从间，五步远外的一处反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面陷进泥潭中裂痕满布的八卦镜，阳光洒落在它的镜面上，倒映出了她此时的模样。
是一个小姑娘，约莫着十二三岁的年纪。
乌色短发齐肩，扎着两个丸子头，即使被烟尘隐去了大部分细节，但仍能看出的白皙脸蛋，额前垂落的几束碎发下，眉眼间还带着许些稚气，一抹薄唇因久经风寒而失去了血色……
“我这是，回到了小时候？”
江念曦脸色微变，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灰白色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飞速翻过。
有她小时候与母妃惊蛰踏青，有她父皇提着朱笔批阅奏章，而她在旁侧伏案入梦，有她与皇妹盛夏追逐纸鸢，也有在湖心亭望雪的喜悦，更有……吞噬皇城整个上空的火海。
“咕呜……”
悚人的胸腔气音再次传来，节奏悍然变得十分紧促，仿佛是某种呼唤。
江念曦后颈一凉，背过身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地上一名满脸血污、豹头虬髯的甲士正瞪大眼睛望着她站立的方向。
甲士嘴巴微张，双唇嗫嚅着，从喉咙里发出些咔咔的音节，好像要对江念曦交代些什么。
记忆在此刻有了真切的画面，江念曦感觉如梦如幻般，旋即迈开步子小跑着来到甲士的身边，猫下腰。
“道友，你坚持住……”
她本能的将手放在距离甲士胸腔上方一拳高的位置，欲调动体内的灵气为他巩固元神，可猛然间，她又想起自己如今没有丝毫法力可言。
于是她只好悻悻地收回小手，抿了抿唇畔，低声咳了一下，问：“道友，要我做些什么？”
甲士闻言，艰难地偏过头颅，转动着浑浊的眼珠往他的左手边看去。
顺应着他的视线，江念曦抬眸，这才注意到，甲士血肉模糊的手中正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
她伸手去取，末了，放在面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表面镌刻着繁琐花纹的楠木灵珠。
“是这个么，要帮你交给谁？”
江念曦用衣袍随意地擦拭了下珠子上的血污，而后把它拿到甲士眼前晃了晃。
四周如起了迷雾一般，灰蒙蒙的，光线阴黯，可灵珠表面却似镀上一层鎏金，散发着微弱的荧亮。
她注视着眼前的珠子有些出神，总感觉上面的纹路有种莫名的熟悉。
似乎是，在师傅的藏书阁里某卷竹笺中见到过……
空气如同死一般沉寂，江念曦等了几息，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她蹙起眉宇，侧过脸正欲开口，却发现那甲士早已没了呼吸。
他半睁着失去焦距的灰白瞳孔，定定的看着自己，半开半合的嘴巴像是在吐露着最后的诉求。
“……”
江念曦的目光变得有些黯然，她无言地将手中的珠子藏入袖口，站起身子，朝远处的皇宫眺望。
此时的天空中已然布满了铅云，四周的光线逐渐灰暗下来，那些巍峨矗立的琼楼宫阙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江念曦心中暗道不妙，慌忙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城门跑去。
记忆中的那场大火就是先从深宫中开始蔓延的，从琉璃砖门到瓦歇山顶，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红色巨兽，囫囵吞噬着所过之处的一切。
风声在她的耳边呼啸，她气喘吁吁地拖着这副尚且稚弱的身子往前不断飞奔。
现在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去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救回当年逝去的故人们。
“刺——”
突然间，一道尖细的破空声乍起，只见一出暗器从城头处激射而出，朝着江念曦的门面袭掠而来！
江念曦心中警铃大作，往前跨出的脚步猛然一顿，瞳孔瞬间缩小。
噌的一下，暗器偏着脸庞带起一线血红。
娇小的身影陡然一个跟头重重地栽倒在地，不受控制地往前轱辘了几圈，带起一阵烟尘。
疼、疼、疼！
江念曦双手护着脑袋，眼眶中泛起一阵泪花，她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错了位，痛感游遍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