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活态度往好了来说是不拘小节直说就是邋遢的吴辛来说,剪指甲是一件虽然麻烦但却不得不做的事。
因为弹钢琴需要指甲。
太长的指甲当然不行,但太短的指甲对于弹琴这件事来说也颇为不便,因为弹钢琴时让手指能稳稳立于琴键上指甲也起了一部分作用。
当然,如果你是霍洛维茨就完全不需要在意。
要保留一定长度的指甲,所以不能剪得太短,所以剪指甲的频率相较于其他人就会频繁一些,而且剪指甲也挺麻烦的,剪下的指甲还不一定会听你的话乖乖落到放在正下方的垃圾桶里,而是四处乱飞,更有甚者用的力稍微大了些,它还会以刁钻的角度飞进眼睛——这可比眼睛进沙子痛多了。
但吴辛现在不需要再为这些事劳心费神了。
因为他现在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物理意义上的身怀六甲的男人了。
解释一下“身怀六甲”这个成语吧。
身,顾名思义,就是身体的意思,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怀,在这里不是作“胸怀”之类的名词,而是作为动词,是“拥有”之意。
六甲,原本释义是传说中天帝造物之日,所以后来人们以“身怀六甲”来描述妇女怀孕的状态。
在这里就只是字面上的意义,即“六枚指甲”。
吴辛看着自己姑且还算是完好的左手,又看了看只剩硕果仅存的大拇指指甲的右手,不知该作何感想。
听说对于患有甲沟炎或者受到比较严重的外伤的指甲的病人,为了治疗,医生有时会将其患病的指甲直接整个拔去。
指甲被整个拔去后似乎也还能长回来,这可真是太好了。
但是我还能活到指甲长回来的那一天吗?吴辛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二小姐。
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趾头,疼痛的讯号便如同电流般刺激着吴辛的大脑——看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知觉。
痛觉是身体受到伤害的一种警告,是人体的一种重要的自我保护机制,吴辛还能感受到痛苦,说明他在一定程度上还能挺住,虽然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啊,对哦,脚趾甲也没了来着。真是严谨呐,全身上下真的就只有六枚指甲了。
“那么,你的回复是?”手里捏着一柄血淋淋的钳子的二小姐面无表情,语气无悲无喜地重复着已经不知多少次了的问题,像是一名冷漠无情、心狠手辣的拷问官——她正在做的事也确实与拷问官无异。
吴辛摇头,汇集在下巴上与冷汗混杂在一起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是吗。”
又一枚指甲被残忍地剥落,和之前干净利落地剥下不同,这次二小姐刻意放缓了速度,慢悠悠地、一点一点地剥,令折磨的痛苦程度达到最大化。
感受到绝对不想熟悉的熟悉感觉再次降临,吴辛的身体再次紧绷,呼吸变得困难。
好了,现在身怀六甲变成身怀五甲了。
将带血的钳子随手一丢,二小姐俯视着大口大口穿着粗气的吴辛,原本被刻意克制的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地想咬手指甲,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急忙把快要抬到嘴边的手挥开。
眼看吴辛好像又快挺不住了,二小姐便捏着吴辛的下巴使其仰起头,将一瓶不明液体粗暴地灌入其嘴中。
没有宝强一口气炫一大桶牛奶的能耐的吴辛直接噎住,在二小姐松手后艰难地咳嗽了好几下,面色却明显地有了几分好转。
除了剥指甲,二小姐还对吴辛动了各种各样的惨绝人寰的酷刑。
吴辛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平凡人,自然是遭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所以二小姐就很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一些用来吊着他一口气的神奇的药物。
每每当吴辛再也无法忍受折磨、几欲昏厥过去时,二小姐有凭借着各种神奇的手段使其恢复一定生气,然后继续动刑。
有没有一种既视感?对,就是古代的一种名为“凌迟”的酷刑。
“凌迟”要的就是不让受刑者死得痛快,全身上下哪里都不放过,致命伤留在后头,犯人撑不住了就硬灌一口参汤、随便地抹些药,接着继续好生伺候。
二小姐并不打算弄死吴辛,只是想让他放弃。
与将死的犯人相比,如今只是在苟延残喘的吴辛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但与能看到其生命尽头的死刑犯相比,令吴辛改口放弃的结局却似乎遥遥无期。
“为什么……”看着奄奄一息、狼狈不堪的吴辛,二小姐的眼中满是不解。
一开始的愤怒已经随着时间推移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萦绕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的困惑与茫然。
“为什么你就是不放弃呢,和姐姐的友谊真的就这么的重要吗?”
是啊,为什么不放弃呢,为什么还要坚持呢,是什么东西让二小姐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撬开吴辛的嘴,从它的嘴里掏出一句“我会放弃大小姐的”呢?
站在二小姐的角度来看,吴辛和大小姐的交情也不过是短短几天,他们既没有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也未曾立下过纵使海枯石烂也仍矢志不渝的山盟海誓,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朋友关系罢了,顶多算是聊得比较投缘的朋友,虽然即使是这样二小姐也不会容忍。
二小姐不禁扪心自问:如果被整得这么惨的人是我,我有自信能像她一样坚持到现在吗?
“为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吴辛伸出舌头舔了舔残留在嘴角的药液,那玩意似乎不仅见效快、疗效高,味道也挺不错:“但不行就是不行,要不你还是直接给我来个痛快?”
然后他又自顾自地收回前话:“啊不,果然还是算了,我还是想活下去。”
这句“想活下去”似乎给了苦恼中的二小姐亮了些,表情活像是为一道难题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却百思不得其解的学生突然发现了解题思路。
只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同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掏出一柄利刃,在吴辛还来不及看个仔细就已经将其刀刃抵在了吴辛的脖颈。
二小姐的一边膝盖压在吴辛**,与大小姐有几分相似的双眼杀气凛然:“最后一次机会了,离开姐姐,不然就杀了你。”
人们似乎总喜欢“最后一次”地说个没完。
说到“杀了你”时,二小姐已是声色俱厉,但隐隐约约间透露着一份病急乱投医的期盼。
求生欲令吴辛的脖子不由自主地稍稍后挪,但那抹寒芒仍紧紧贴在上面,还为吴辛添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脖子退无可退,吴辛索性放弃了挣扎,他双眼一闭、把头一歪:“那你来吧,给我个痛快。”
吴辛并非是知道二小姐因为大小姐不会动手而有恃无恐,他是真的直接开摆了,在某些事上是那么的执着,或者说固执,但在一些事上,他放弃得又是那么的干脆。
抵在吴辛脖子上微微颤抖着的危险家伙终究还是没有真的下手。
二小姐终于爆发,她怒目圆瞪,冲吴辛嘶声咆哮道:“为什么!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弃啊!”
与几近失去理智、化身为人类本质的二小姐相比,反倒是饱受酷刑折磨的吴辛显得更加有余裕。
他看着二小姐,悠悠开口道:“倒是你,二小姐,你为什么如此讨厌让别人接近大小姐?”
无能狂怒中的二小姐猛然一怔。
她没有回答吴辛,纤细修长却爆发力十足的腿高高抬起,一下子把吴辛给踢昏迷了过去。随后,她无言地离开了这里。
“我认可你了,算你有点骨气。”
二小姐对别墅里见到她便急忙做出恭谨模样的管家保镖视而不见,自言自语。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大小姐那沉鱼落雁的面庞和吴辛那奄奄一息却未曾动摇的狼狈模样。
“但是啊,如果有无辜的人因你的固执而白白送命,你还会那么硬骨头吗?”
二小姐的眼中早已没有了任何理智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