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教学楼之后,我到了和邢昭约定的地方。
寝室里的窗框都是由木头制成,随意摆弄,便会发出磨砂一般的吱呀声。
我拿起一件件衣服,稍稍理顺,便扔进桶里。
洗漱池旁边的水龙头大开着,哗哗流下小瀑布样子的水幕。
接了水,撒上些洗衣粉,提开桶准备搓洗。
我并不经常使用宿舍楼下的公共洗衣机,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手洗的习惯。
倒不是说嫌弃或是讲究什么,只是单纯不想花那几块钱而已。
“哟,今天怎么没见你和她逛书店,回来这么早。”
“多久的事了,还有你别提她,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她。”
邢昭走去洗漱池,再次拧开水龙头。
水流不停冲刷他脚上的拖鞋,淙淙响着。
“对了,我刚刚问过老班了,是溪自作主张换了我的位置。”
“啥呀,什么?”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想和小曾坐同桌,于是就把座位换到了我这里,结果我到后面去了,什么东西,擅自做主,都没问过我的意见!”
这……
“你知道吗,她直接和老班说我已经同意换位置了,完全没跟我提一声。”
……
抿了抿嘴角。
“以后你也要注意点,这人还是不太好。”
手里搓洗的动作停下,看着水桶里的泡沫不断出现又破裂,我不知说什么好。
想吐槽他但又觉得没必要。
“旌降,你知道了没?”
他拿了些零钱,放到了我的床头。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诺,这是还你的钱。”
“呵呵…”
我继续搓着衣服,不知道如何回应便只能干笑两声。
是在告诉我溪论迹非君子吗?
既然这样——
撇了他一眼:“我知道了,真是的,你个sb,好像以为我不懂一样。”
以开玩笑的语气答应。
“玛——你才sb,我在提醒你懂不懂?我看看时间啊……离上课还挺久啊,等下一起去食堂?”
没看见我在洗衣服吗?
“你等我,我就可以。”
我看着邢昭,手里抓起一团白色泡沫,朝他挥了挥。
“你快点。”
他挪开脚。
流水失去了阻拦,理所当然的——
霎时间,水柱撞向地上的瓷砖,啪嗒啪嗒,四散飞溅。
“sb,你先关水啊。”
嫌弃着吐槽。
“wc,不等你了,我先走了,md。”
他关上水龙头,一边做跑步状,快速的原地踏步。
被他滑稽的动作逗乐了。
“你敢?”
“钱也不还你了,滚。”
“sb你,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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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校园内散步的人也陆续折返。
广播袅袅,在宽阔的操场上回响。
走在路上,总觉脑后有些压触感,伸手一摸——脑袋上不知何时贴挂了一片树叶。
邢昭走在前边,回头见了我,嘴里“嗤”地一声。
毫不掩饰的讥笑。
无语,多大人了,笑你毛线。
小县城的学校,别的不多,绿化不少。
去往食堂的道路两旁,树繁草茂,落叶纷飞。
除了地面,正在嬉闹中孩子们的头顶也是它们瞄准的降落点。
我扔掉树叶。
晚风拂吹,恰到好处的凉意,脸颊有些舒适,思绪不禁意间飘散。
关于座位。
这件事尚有疑问,但我也不会直截了当去问邢昭。
低头看向路面,视线聚焦在鞋尖,却随着脚步离散混乱,一片模糊起来。
态度过于明显了。
邢昭对溪,很不满啊……
但他不是个会随意评价陌生家伙的人。
看他那副样子,估计和溪认识,起码是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
也许他提醒得对,我和溪并不熟识,留点戒心并非坏事。
只是——
没必要因为座位一事而下定论,我曾和溪有过简短的接触。
——
“荆祥,别又迟到了。”正走着,却突然被叫到名字。“那个老师的第一节课你也能迟到,要记得看好时间啊。”
溪挽着一个女生的手,这样说完,就顺着走廊离开。
而我则呆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回复——这是什么情况?她认识我?突然是闹哪样?哪有你这样提醒的?
不悦的情绪微微跳动,又立马平复下去……的确是迟到了,但也没有理由对她发无名火。
虽说是好心提醒,但不得不说,这很难让人买账,换做是脾性急一点的人怕不是当场就结下梁子。
我没做多想,也离开了。
——
哈哈,想起来当时自己可什么都没说,就懵在那儿当木桩,真是愚笨。
明明没有理由帮我、提醒我,但她依然那样做了。
若是换做自己,对一个不熟悉的同学突然开口,绝对做不到……这太仓促了,倒不如说,起码要酝酿酝酿再行动吧?
但再想想,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与其说仓促,不如说正是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害怕半点不好的意见,才会给自己设限。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顾虑多了。
拿自己和她一比较,这就再明显不过了。
她真是细心又大方的热心肠——这是我对溪的第一印象。
【别又迟到了】
仅仅一句话,我就已经对她抱有好感,哪怕当时对她有过一丁点的不满。
有什么资格去排挤别人呢?
邢昭说的对我而言合适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说的,和我现在想的,完全岔开了。
可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呢?
思考着,脑袋却越来越无法凝聚精神,一片空白。
判断力几乎丢失了一样,无头苍蝇般胡乱。
周围环境的声音,似乎在耳处被阻挡了一样,逐渐减小,直至——
听不见了,入耳的唯有空寂。
这种失去了部分感觉的意识,或者说,失去了部分意识的感觉……
难道我又发呆了?
说来,我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天才?有谁能一边走路一边发呆呢?
“喂!”
邢昭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
这声音说是突然炸起也一点不过分。
被惊撼到,思绪猛然回归。
树木挺立,人群 交错,天空黯然。
广播的音乐,学生的嬉笑,脚步的落踩……我能听到,能感觉到。
抬起头来,他正一脸怪笑。
多亏那双丹凤眼,原本猥琐的笑容硬是被拔高了几个档次,从“没眼看”跨到“还算能看的怪笑”。
“ 嘿!”
“wcnm,你干嘛!”
“看你这个样子,想事情这么入神,怕不是很期待和妹子做同桌吧?都告诉你了,别理她。”
听到这么一句,我实在是难以维持严肃,嘴角逐渐崩坏。
别的不说,他向来挺会直击要害。
“……切,sb。”
即便被说中了也要还嘴。
“md你个sb,打一架?”
激将?抱歉了,我正有这个想法——
伸手去抓他的衣领,却被诡异的身法幌开。
竟然这么灵活?
还是说早就做好了被我突袭的整备吗……
丹凤眼此刻看起来就像狐狸眼,硬要形容的话,十分欠的神态。
微风阵阵,将傍晚沉闷的空气吹散,迎面清爽。
一股莫名的快意在心底升起,想要张开嘴肆意去笑。
邢昭说的,和我想的,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哈哈哈哈。
我确实,期待着啊。
溪,就和那个人一样,我曾喜欢过的那个人。
我曾经,应当是爱过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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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祥,对吧?第一名,我是来请教你一个题目的。”
她的眼里仿佛有星辰,璀璨又动人。
从我和她的第一次交流起,主动权就在对方的手里。
都是这般仓促的见面,都是落落大方的言辞,都是如此直爽的性子。
想到溪,脑海就会浮现出那个人。
这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几乎能左右人的情绪。
无法用平常心来对待溪。
倒不是说就因此爱上她。
对那个人的喜欢,对溪的悸动,两者截然不同。
溪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但她的性子却是我熟悉的,这份反差,实在不能不引起注意。
被牢牢吸引,就像花开招来飞虫。
飞虫只为那点花粉花蜜。
至于花?飞虫在乎吗?它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所谓期待……
并非是寄托感情于她身上,而是想要自己做出行动。
看看她,是不是和那个人一样,到底有几分相似。
也算是恶趣味之一吧。
但愿她不会讨厌我,如果开头就作战失败属实算丢人颜面的事,我当然不想体会。
夸张地用手扫了扫头发——
因此,必要的装帅是不可少的。
就从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开始……哦不,是良好的第二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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