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我

作者:唔噗噗哈哈 更新时间:2022/10/7 16:27:28 字数:9083

很久没听到了。

球鞋滑过,发出咻咻的声音。篮球场和羽毛球场设立在教师办公室的楼下,所以听到也不会感到奇怪,阿诺德对此事没抱有过多的情感,怀念也就谈不上了。

这所学校的设施齐全,与普通学校并无差别。开学二个月,贫民学生们似乎逐渐放下心中的警惕,尝试自己从未体检过的生活。球类运动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深吸一口气,将温暖引入肺腑,橙红色的夕阳从窗外照射进来,透过玻璃器皿折射分散成薄纱铺在阿诺德的眼睛上。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一不小心就会睡着了。下午6点10分,虽然白天的持续时间依然很长,但黑夜己经在渐渐增长的路上。10月4日,入职已有一个月左右时间,阿诺德很快的进入状态,规律的上班,工作,下班。他目前是位老师,教历史。要做的就是发挥其原本学生时期的优势:学习,努力在新生活站稳脚跟,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就是挤出休息时间,独一无二的休息时间。

之所以把休息时间选在放学一小时后,原因不难猜出:放学后还是会有学生逗留在教学楼内大声喧哗,不过只要过了六点,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安静的享受一下。阿诺德没有考虑过多,单纯的想在回公寓前先缓解一下一天的疲劳,教师的工作和上一个工作大相径庭,不仅要做好自己,还要管理学生们,在来这所学校之前他就知道这所学校的学生主体身份是「贫民」,自由惯了是会做出点出格的事,这也可以理解。不过,上课第一天就有一半以上的学生逃课,这是没有预料到的。他不想让学生们听话,因为可能性很低,阿诺德的行为宗旨是「不要麻烦」,所以学生放学后做的的事他完全不想去了解。

今天有所不同。他不排斥自己的学生在放学后找到自己,只是单纯的不愿意错过每天休息时间。放学时间是五点三十分,走到办公室需要两分钟,与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其他老师打招呼聊天需要三分钟,坐下需要一秒钟⋯⋯就在阿诺德想边批改今天月考试卷边等待休息时间到来之际,他身边早就站着一个身影,短发女生。

女生是1年B班的学生,而阿诺德是1年A班的班主任,所以他一时半会想不出为什么她会找上自己谈心,他告诉自己这是身为「老师」的职责,当然,也无法拒绝。

办公桌上在众多试卷中抽出一张,表面有红笔勾画的痕迹,是这个女学生的。名字,应该是安多莉雅,字写得很一般。原本她是来找老师讲题的,是什么时候开始说些其他的呢?

阿诺德意识到她己无心聊考题话题,于是摘下眼镜并放在桌上,捻着鼻翼,微微侧身将耳朵对准安多莉雅,没有睁开眼睛。

贫民学生果然是这么想的。听完女学生的经历,他的内心没有波澜,这是理所应当的。

“能交到朋友很好,你现在应该和身边的同学打好关系,毕竟在这里,友情是苦闷最好的良药⋯⋯”

安多莉雅肯定的点头,也许是站累了,她显得有些不自然。

“坐下说话吧”阿诺德指着一旁的椅子。

“好⋯谢谢老师”安多莉雅小力地把坐椅扯到身边,坐下,撩起耳前的头发,她的手上戴着黑色手套“我当然知道,毕竟我是贫民⋯贫民什么的,得到了本来不属⋯不属于自己的,上学这件事,我都没想过⋯⋯”她把头歪向一边。

“嗯⋯虽然我是第一次当老师,但还是能提出一点建议的”阿诺德舔了舔嘴唇,缓慢的睁开右眼,安多莉雅的神情有些惆怅、迷茫。

“呃⋯安多莉雅是吗?”

“欸!是⋯是!”她吃惊地颔首,没想到老师会叫自己的名字。

“我想,贫民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只是贫民缺少「认可」,大家的心中一直对贫民有所反感,应该是没有对贫民认可,他们在意身份,所以对贫民一词厌恶,这是人生来就有的,但是贫民却也很在乎身份,所以心里总存在低人一等的想法。”阿诺德双手交叉,停顿一下,嘴角微微上扬,让人感到亲切与安全“沙漠里的植物,往前比温室里的培植更适合生存,这个道理我想很适用于你们,所以,你可以不用在意自己的身份。”他补充道。

光影稍作偏移,从阿诺德被浸染成金色的头发间流走,露出原本的银白色,成熟的面孔在阴影下平静的呼吸着,秋天特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无声。

讲完了⋯⋯

安多莉雅忘记了思考,现在身处何处,自己是谁,刚才的话她在别处听到过类似的,不过⋯⋯

“⋯欸?”

眼泪⋯吗?流到下巴了⋯⋯

回过神,自己的老师依然闭着眼睛,不过,他没戴眼镜的样子却依然让人感到温暖。为什么哭了?这次和上一次一样,都哭出来了,但是也和上次一样,老师没有发现我流泪的事实。

“咦⋯?”耳根散发燥热,心脏,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难道说⋯⋯

安多莉雅慌张的捂住嘴,但还是在大口呼吸着一一

难道,现在就是最佳时机了?她触碰着左脸,没有洗掉的印迹。

半个月前的记忆历历在目。

“政府?是政府的通知吗?”

贫民区的一家酒馆,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洗着满是油污的碟子,在听到那句令人在意的话后马上解下围裙,拨开厨房与店内隔开的布,店里早就坐满了各式各样的客人。一个红鼻头,浑身脏兮兮的老酒鬼爬上缺了一只脚的木桌大声嚷嚷,他是贫民区有名的「消息通」,大家欢呼着凑上前去观看「大演说家」演讲。

“没错⋯嗝⋯是政府的消息”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一脸神秘,上面印着「莱尔尼亚」政府的标志“如假包换!我和你说啊⋯这次可不得了,呸,这酒渗了水!”他一脸苦涩的吐出舌头。

“别在这给我们卖关子,蒙蒙奇!快点讲!一会让老爹给你拿瓶好的!”“就是,有话快说,小心我把你的红鼻头涂上绿色!”客人们喘着气,一天的忙碌之后听到演讲是最好的下酒菜了。

“嗝,嘿嘿,让我读一读!嗯⋯⋯”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放大镜解读那张纸,“吼⋯噢⋯噢!!”他惊讶的瞪大双眼,往厨房的位置望去,黄色牙齿露了出来一一

“安多莉雅,我们美丽的安多莉雅在吗?”

这时安多莉雅刚从后厨走出来坐下,听到蒙蒙奇的叫唤,急忙站起来,客人们也都向她望来。

“怎么了?”安多莉雅小心的询问。

老酒鬼浑浊的双眼放光,于是将客人们当作“踏板”,客人们也熟练的接住,一摇一晃的跳到安多莉雅面前,那模样十分滑稽。他固作玄虚地缓缓展开那张纸一一

“你自己看看!”

“唔⋯什么东西?”

安多莉雅吓得退后一步,没想到碰到身后酒柜,最顶层的瓶子在震动后伴随着叮叮铛铛的响声脱颖而出一一

“哇!糟糕了!”因为还没站稳,来不及了。

酒瓶在落地前的一瞬,等待着咔擦的破碎声。

“⋯⋯好险,差一点这酒就没了。”

接住了?安多莉雅从半睁开地缝隙中发现了一只黄楬色的皮鞋,鞋子上立着红色系瓶子,她认得这只鞋,于是露出不好意思的脸。

“老⋯老爹⋯哈哈⋯⋯”就像小孩认错一样低下头。他是这家「黑色唱片」酒馆的主人,在这位年近五十的中年人面前,也许在场的每个人都要敬畏三分。

被称之为「老爹」的中年人用白色的抹布擦拭瓶身,完成后满意地放回原处,随后摸着针尖胡对不知所措的女孩看过来,眼前中并没有责备之意,又扭头看向在自己的店内当主角的酒鬼,他正盯着刚刚放上去的那瓶酒。

“好了,蒙蒙奇,你说说看吧,通知。”他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严肃,这让安多莉雅不由地握紧拳头。

“咳咳⋯”老酒鬼清清嗓子,把通知书递给安多莉雅。“自己看看吧,哼哼!”

“不不,我看不懂⋯⋯”

她识得字很少。

“哇啊哈哈哈⋯”蒙蒙奇大笑,口水乱溅,不过马上又摆出让人难以捉摸的表情,“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不能自己看,哇呀呀一一一一我和你说!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什么⋯好,日子?”她意识到不对劲,心脏猛的抽搐。这种话反而让人觉得可疑。她死死地盯着这位「消息通」的双眼,仿佛要将其看穿。

老酒鬼左右摆首似乎要确认自己的观众,随后他便举起双臂大声宣布,“政府说要你们这个年纪的的孩子⋯嗝,上学!上学!你们没有听错,因为我还没有糊涂到不识字!就在明天!”

“⋯⋯”

沉默。

“哼,我小时候怎么没你这么好运一一一一一”他抓揉着本就乱蓬蓬的头发又爬上桌子。“吃,住,玩!都是免费的!,还有学习!没错,我不知道他们这次又在整些什么,哼,不过一一你要走运了!哎哟一一”他从桌上摔了下来。

“哦哦哦喔喔!!!!!”台下随即爆发很厉害欢呼声,同时也盖过了蒙蒙奇的叫喊,因为他们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他们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一一今天又是个不眠之夜,庆祝,狂欢,肉与美酒。

“我⋯我?上学???”

安多莉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学这件事在贫民区简至是白日作梦。

为什么?

不会吧⋯⋯她以为是某人做的恶作剧。不过这种事从蒙蒙奇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如果说那张纸上写的是政府的「权威」,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被公认为「贫民中的权威」。

那就是⋯真的了。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什么啊,我才不要,上学什么的⋯⋯

(不,不能去⋯⋯)

那意味着自己将要离开这里。

“不⋯不⋯我不想去!啊一一一”她不管不顾地撞开椅子,不知不觉中逃走了。

尖叫着,喘息着,在小巷中狂奔,她不想离开这,因为那边⋯⋯有她一直一直所害怕的东西。

她脑子一片空白,逃进黑暗中。

冷场了。

她被找到时,己经是第二天的中午。酒馆老爹是众人景仰的对象,同时也了解这里的每一个人,习惯,语气,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明知安多莉雅的藏身处却一直等到了正午。

人在这个时候最容易饿,这样才好说服。

安多莉雅浑身泥渍的躲在角落里发抖,眼泪和鼻涕都干掉了,嘴里嘟囔着什么,当她发现老爹时瞳孔剧烈的颤抖,拼命往角落里挤着自己虚弱的身躯,仿佛要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不一一一不要,咳咳⋯我不想走⋯不要啊!”她呐喊着,嘴里苦涩干燥的令她作呕。

“安多莉雅!”

“啊!”一只粗糙的手盖在了她的头上,挡住了视线,她醒了过来,很熟悉,就像多年前一样。

“我们贫民,要服从政府的管理,即使是我一样”老爹的表情很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先吃吧,我亲手做的”他拿出盒饭,包装是从都市区买的。

蛋炒饭⋯⋯很普通的食物,不过对于贫民来说并非如此。

没有迟疑,囫囵的咽了下去。好吃⋯⋯

“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默许,“交给你们了。”

吃到一半,几个身穿黑色的人出现在她身边。血管好像被阻塞般,冰冷蔓延全身。

“贫民,安多莉雅,现编号878,现据政府要求进人「围栏学院」学习。”领头的人用机械般的话,诉说着安多莉雅的命运。

“欸⋯老爹⋯⋯?”

不安中还残存的希望,被吞噬,咀嚼,再吐出来,随便在角落里散发气味。

那个她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竟然背对着自己。

欺骗?虚伪?面具⋯⋯

“带走!”几个人围上来推着她向前走。

似乎又回到开始。

“啊⋯啊⋯⋯”嘴里还含着没有吃完的蛋炒饭呢。

⋯⋯

运输车,铁围栏,校园,教室⋯⋯如照片一样在眼前闪过,停止播放后重新出现空洞的眼。

“去那家餐厅吃吧,有空调还有Wi-Fi呢!”

“呵一一我早就想在手机里拍一些照片了呢!”

“走走走”

班上的男生永远长不大。仿佛一直是天真童趣的少年一样,很快的就接受新的生活。他们也许对原来的生活没有任何留恋吧,也是,环境的改变能影响一个人,不过有好有坏就是了。

如果告诉你:你己经不再是「贫民」了,那就不算了吗?就像道歉一一我原谅你了,就没事了吗?突然告诉我身份的转变,可以通过学习改变命运,只要呆在这里就可享受到以前无法想象的生活。

这种生活,我才不要。

己经是第十天了。来到这所学校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守着区域分界的人说,在毕业之前都不能离开都市区。所以只能一直呆在这里?这里的空气污浊不堪,还有着说不上,总感觉好像忘记了的事情,感到不快,甚至有点恶心。啊⋯忍受不了了,手臂上的伤口是已经不能增多了⋯⋯如果继续向前推进,就要与世界分别了吧⋯⋯

啧,这种想法真是愚蠢。

手臂上被锋利物割的面目全非。明明在这之前因为经常洗碗所以很心疼,不过现在却完全不会。本以为这样做他们就会让我回去,但好像并不这样,他的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里,不,是根本就不放下眼里。安多莉雅己经有十天没洗过澡了,身上散发气味让人难以接受。

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呢?她举起右手上的手环,上面显示着的数字让她烦燥。

钱,如果在这个地方用,有什么意义⋯⋯

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一天,他们这些贫民学生就得到了最缺少的东西一一金钱。是一笔金额不小的巨款,对他们而言,这笔钱中抽出一部分,都够几个贫民家庭活好几个月。在一开始就有动摇的贫民们露出贪婪的本心,欣然接受,用着政府给的钱到处挥霍,买了名牌衣服,游戏机,还有吃的。他们也许高兴的忘了原来的自己吧。

所以第二天,这个玻璃容器就碎裂成两个。欣然接受派与对学校怀有戒备的谨慎派,安多莉雅属于其二。占少数的一方往往会被多数人的一方所排弃,说白了就是不爽一一给我们的钱,为什么不用?你们这些人,就活该一辈子是「贫民」。他们拿着钱买汉堡在教室里大口咀嚼,吃相难看,与其他心存戒备的人形成鲜明对比。很快,少数的一方就被同化,加入其中。

眼睁睁的看着?冲动在额头啪啪地跳动。她知道那是血管,不过⋯⋯

“等等,我觉得⋯还是再等等吧!”

“放手!快放手啊!”

从来到这所学校起一直和安多莉雅为伴的女生甩开她的手,在校道上当着许多人的面,露出不屑的表情,“才和我认识几天,就别自以为是了!啧啧,我己经不是「贫民」了,还不明白吗?你这种人,就一辈子活在泥土里吧!猪猡!我们走吧!”

那个女生拍了拍裙子,很厌恶的跳动眼皮,转过身追上人群并伴随着笑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这是第五天发生的事。

真的很难接受。只要将金钱塞到手上,本心就会被取代?变成另一个人,又或许是这就是人真实的样子,我们一直活在面具之下。说不定某一天自己也会被取下面具,到时候会不会嘲笑现在的自己呢?说不定就会被送上「饭后谈资」,笑自己以前太过愚蠢,然后几个人跟着一起笑,再回忆过去,最后全部忘记。

现在,我又是为了什么而不取下面具呢?

为了什么?不为了什么⋯⋯

单纯的

不愿意而已。

教学楼里没有声响,人早就走光了。也许他们现在在美食街狂欢,又或者是在开趴。五楼的台阶很安静,静到完全听不到,呆久了后会忘记自己长了耳朵,从上往下看是一整面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灯光在不断亮起,在城市里即使是夜晚,也依旧明亮。

“数一下回到家的人数吧”

安多莉雅开始数由暗转亮的房间,在黑色的背景下点开一个方格,那大概率是把钥匙插进孔里的声音。

好安静。

平台似乎是存放杂物的地方,这里摆放着没有用的课桌和椅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被遗忘的时间有点长了,不过对于一个走失的人,感觉就像在深蓝色夜晚的沙滩上,颗粒分明的沙子与乳白色粉笔画出的月。

又忘记在晚上了⋯⋯

记性变差了,不过早上对自己来说也是黑色的就是了。

在来到这所学校后,安多莉雅没去过宿舍,一直睡在这里。她认为找几盆绿植会很不错,但找不到可以送上五楼的。没有床,不过找几张桌子拼好,擦掉上面的灰就可以睡下,床,很不错的床,和在贫民区的床一样很硬,不过疼多了就睡着了。她提醒自己今天晚上要小心,因为昨天晚上从上面摔下来磕破了膝盖,不过好在她己无心再花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这些了,某种情感压抑在自己的左心房,很像是不安,但又或许是担心⋯害怕⋯⋯

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脑子里总会响起‘不要那么做’的声音,每每出现「这没什么,欣然接受吧」之类的想法,那东西就像警铃一样,不断刺进肉里,仿佛要取而代之一样。

城市的灯光完全亮起,再继续数灯的个数没有意义。

“嗯⋯去数一下台阶吧。”

安多莉雅这么对自己说,消磨时光有很多办法,不过简单的好像就只有那么几种。

她从课桌上跳下,衣角被勾住,嗞啦一声滑出一条长长的细线。用力崩断它,就那么甩在地上,本应该融入暗幕,手指上却出现疼痛感,残留下了线形痕迹。

有点麻烦啊⋯⋯

嗯一一

脱下来吧。

纽扣,一粒,两粒,她觉得数纽扣很有意思,直到衬衫分开,垂到两边,才打消要重新扣好的念头。这件十天前从衣夹上取下时还有很香的气味,当时觉得那是太阳的味道,还深吸了一口,温暖的触感在脸颊上,就好像天使的手拂过一样⋯⋯现在,她再次看到衣服出现在手上,污渍浑浊不堪,她开始相信太阳的气味其实是螨虫被烧焦的事实了。

只穿着内衣,独自在陌生的地方,接下来是数台阶的环节,嗯⋯嗯,总感觉有些奇怪,不过有事做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比什么都重要。

教学楼总共五楼,从最上面数还挺多的,在贫民区的房子最多也只有三层,而且大多数都是木质结构,脚踩上去会发出吱吱的嘈音,而在这里完全不会发出响声,必竟是用瓷砖做的地面啊⋯⋯

安多莉雅发出感叹,但不是往好的方面,而是哀叹一一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想到这里自己的胸口处就有什么东西像堵住气管一样,喘不过气。

“不行!”

她用手重重的拍打脸颊,摇了摇头,那个念想如烟般散去。

还是开始数吧。

她把鞋子也脱下,用肌肤触碰夜晚气温略低的地面,这能让自己记得更清楚一些。

15层台阶,有够多的,接着数吧一一

四楼,靠近楼梯的是音乐和美术教室,现在还没开放。继续数吧一一

还是15层台阶,这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大概是窗户设计的有些小,不过,在贫民区的住宅里连窗户都没有,必竟要防止有小偷从窗口进入嘛,唉一一

三楼,之前来过,奇怪的是这里的教室门前的标识上写着「3年A班」,往后是「B」和「C」,尽头的教室也有标识,只不过被红色的油性笔涂掉了,我们这些贫民是第一批进入围栏里的学生,可为什么还会有「3年」出现,最后一间大概就是「D」了。

继续数吧⋯⋯台阶上在散发光芒。

刚刚的加起来应该有30了吧,不,应该是60,两次啊,差点就要重来了,啊!好像回去也要再来一次⋯⋯收回「差点」,改为「应该」。

这样才对,这样才对,这样不对,对⋯⋯

咦?

我到底在⋯在干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冷,不过还可以接受,刚才不是在数星星吗?暗下来,又亮起来,头脑明明是清醒的,怎么感觉像睡觉一样,就像冬天卷在棉被里一样。

(终点是?)

什么?

“一楼的最后一层台阶”

走过去,再走回来,和原地不动有什么区别?

区别?

没有,区别⋯⋯

城市里没有星星。

⋯⋯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那个⋯⋯”

“唔⋯⋯好亮一一”灯光,白色扩散,闪着野雏菊似的光幕。安多莉雅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地举手捂住,稍微抬起眼皮与手,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戴着奇怪的圆框眼镜,银白色的头发一半浸在暗处,另外则融入环境中,他手样握着的东西⋯手机。

是手电筒的功能。她知道这个,以前看别人用过,不过那个男的是个笨蛋吗?居然不会关手电筒一一

他正用手指一下一下的触动屏幕,好不容易关掉后像没事一样塞回裤子的口袋里,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先开口的是男人,他从的手提包中取出封皮褪色的本子,再从本子里取出一张纸就想递给安多莉雅,“这是入职文件,请转交给贵方校长”

安多莉雅眉头挤在一起,先不提他莫名其妙的把自己误认为工作人员,他拿出纸就让不好的回忆涌了上来,“你看我像是工作人员吗?”她冷漠地说。

“不像”

“所以,你可以离开了吗?”

“不,恐怕不行”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安多莉雅有些不耐烦,也许是应为血液循环过快导致伤口两度伤害吧。

男人把纸又夹在本子里,推了推眼镜,目光投向一旁,”我可以坐在这吗?”

“随便⋯⋯”

男人靠墙坐下,打开手机打起字,不再理会安多莉雅。

真是目中无人,安多莉雅想,都市区的人都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差劲⋯⋯

安多莉雅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到了一楼,在男人身旁立着的热带植物花盆,那是自己的班级一一1年B班的标志物,还有自动售货机。

直接跳过二楼了,怎么会⋯⋯

“啊。”声音从下方传来,但并不是惊讶的声音。

男人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反光的镜面后,瞳孔里映出女生的模样一一

怎⋯怎么了?安多莉雅倒吸一口气,手在黑暗中不知所措,抓住了不锈钢扶手。咦?他站起来了,朝这片起过来了!

他想干什么?紧接着一阵刺骨的寒冷,血液倒流,脑海里发出警报声,随着心脏逐渐变快,一时间呆滞在原地。

欸?

终于发现什么不对了一一

衣服⋯没了?腹部一阵酸痛,双腿软了下来,缩在了护栏边上。现在才发觉衣服脱掉只剩下内衣了,原来感觉到冷是这么来的。

他不会是,不会是变态⋯⋯

直到男人走到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安多莉雅面前,那幅面孔依旧平静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一

“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屏住呼吸,这种感觉让无助之人作呕,她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

“走⋯⋯”无法直视。

“走开⋯⋯”

(快滚开)

“如果是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男人抓住了安多莉雅的手腕,俯下身子,那只手臂上遍布伤痕。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被看到了,一定会觉得恶心,恶心的皱起眉头,恶心的嗤之以鼻吧。

“请稍等一下”

男人伸手从手提包中翻找着什么。一只手找东西,还是在黑暗中肯定很不方便,另一手依然抓着,是为了防止逃走?

不行,不行!

安多莉雅找准时机咬了下去,咬在男人的手臂上,祈祷着自己的虎牙能有些作用。

但是非常抱歉,男人依然无动于衷。

拜托了,不要这样一一

嘴里含着的,咸味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血。

“找到了”男人从包里翻出一个透明的盒子,“这是碘伏,还有纱布,拿去用吧,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什么?”她松开牙齿。

“伤口,我是说你的伤口,在往外流血哟。”

男人的脸上露出笑容,那种笑,就像经常笑很温暖的人一样。

安多莉雅愣住了,随后看向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上面多了一道伤口,正向外渗血。

他怎么知道⋯⋯

“我才不需要!”

她用力挣脱束缚,感觉双腿又有了力气,现在逃走应该可以摆脱这个人了。

(我不需要帮助)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吸引我注意吗?”

“哈?”

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这种难以理解的话,是谁都会停下脚步,驻足。

男人取下那幅奇怪的眼镜,把它用布包好送进裤子口袋,再用棉签蘸上碘伏轻轻的擦拭安多莉雅的伤口,后者疼的眯上眼睛。

“经验之谈而己。”他坐在台阶上,整理公文包,“有很多人都像你这样,明明需要帮助却不肯开口,要别人注意到,不是吗?”

“⋯⋯”

“是第一次见面,你会觉得我这人很莫名其妙,昰正常的,但对我来说这是必须的⋯可以了,你需要我帮你包扎,还是⋯⋯”

“我自己来!”

安多莉雅抢过男人手中的纱布,笨拙地卷在手上。

“我帮你来打结吧”

“好⋯⋯”

纱布包裹住手臂,看不见伤口,就好像消失了一般。感觉像是一觉睡醒,至于他⋯⋯

“怎么了?”

“不⋯⋯”没什么。

我们在一起聊了一会天,我第一次用手环里的钱买了东西,就是那台自动售货机,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只要选择自己想要的,把手环递上去扫一下,饮料就会自动从里面吐出来,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呢。

“好⋯好苦⋯⋯”

顺带一提我买的是一种叫「咖啡」的饮料,酒馆里从来没见到过,味道难以接受,不过是在他的推荐下买的,说不定以后就能尝出甜味吧。

(也许吧)

聊了很多,知道了他的名字是利,全名是利·阿诺德,虽然看样子很年轻,听他说过后真的很年轻,只比我大8岁。他是来做老师的,这所学校的老师,我的老师。

明明连老师都没找到就抓我们来这里,真是一如既往的作风。

真想一直这样,不过天总是会亮的。

没错,现在的时机很成熟。

在黄昏之际,应该能够成功!特意把头剪短,请不要有风!

“阿⋯阿诺德老师!我⋯⋯”

靠近,再靠近一点,没错,就是这样一一

“嗯?”

脸,很近。

“呀!⋯不是⋯我⋯那个,那个⋯⋯”

怎么办~完全不行一一

“老师,我要先走了,还有一个读书会”

“嗯,你去吧”

“谢谢!”

关上办公室的门,转身,扭好门把手,现在一一

“呼一一一好险”

(差一点不是吗?)

安多莉雅擦干净额上的汗水,特意避开了左脸。

“啊,就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了⋯⋯下次一定要成功!”

(是啊)

“我说,那次老师是在和你讲话吧?仔细一想他说话时眼睛都没有往我身上看,明明那时候我连衣服⋯⋯”

(脸红了哟)

“才没有!”

忘记了什么,又记起什么

不管怎样,先把作业写完吧。

(好)

不如你去写吧,另一个我。

(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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