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砰!”
房门被打开,然后又被重重关上,电视机的声音都被短暂的盖过。
父亲仰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几日未刮的胡子已长了许多,新的玻璃烟灰缸里多了几个烟头,散乱的啤酒瓶似乎重新整理过了,桌上又开了一瓶,但却只喝了一半。
房间里听不见晚晴的声音,让叶晨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走进厨房,就见她还是蹲坐着,裙摆已经彻底被血染成暗红,整个人十分虚弱地靠在墙角,用脑袋抵着水池勉强支撑着。
听到脚步声,她才微微睁开双眼,原本纯黑色的眸子在惨白的灯光下似乎透露出几分深绿。
“我,我买回来了!”
“嗯……”晚晴用鼻息应了一声,吐出一口温热的空气,微微抬起双手,“扶我,一下……”
“啊,一个人,厕所里没问题吧?”叶晨有点担心她在盥洗室里滑倒了。
“再拿把……椅子吧。”晚晴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明明并不困倦,但她却有些睁不开双眼。
叶晨将她的一条手臂扛在肩上,有些费劲地扶起,二人一个踉跄,差点一起摔倒在地上。
“我有那么……重吗?”晚晴想开玩笑,但语气却没法做出太大的起伏。
“慢点慢点。”叶晨却没心思回应,“你确定没事吧?这反应是不是太剧烈了点?”
“鬼他妈知道……怎么回事。”她笑骂了一句,甚至觉得骂过后,喘气都舒畅了不少。
从厨房穿过客厅,走进盥洗室,血一路的滴落,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是什么案发现场。
“你先扶着洗衣机,我去把椅子搬过来。”
“嗯。”
虽然只是短短一小会儿,虽然有扶着洗衣机,但晚晴还是差点没能坚持住。
甚至让她感觉头都开始跟着痛了起来。
好不容易重新坐下,她才长出一口气,看向叶晨,用手指了指外面:“你把卫生打扫一下……”
“好,拖把呢?”
“厕所里,那边……”
叶晨洗了拖把,就往外走,然后又用力吸了吸鼻子:“好像有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啊?”
“锅子……要烧干了,煤气,关一下。”晚晴揉了揉有些发肿的眼睛,“煤气罐,也关好。”
“好的。”叶晨加快了脚步,在客厅和厨房之间忙碌了起来。
特别是厨房里,那模糊一片的血迹最是难搞。
其实也就一开始的的时候量大,这会儿出血倒是不多,只是疼得厉害而已。
晚晴拿起他放在洗衣机上的黑色袋子,从里面将三个造型和丁字裤有几分相似的东西拿了出来,呆滞了几秒,又伸手翻找,把那包质地柔软的抽纸也拿了出来。
她把黑色袋子倒过来晃了晃,依旧没什么东西掉出来。
“叶晨——!”她顿时感到一阵气血上涌,强行抬高了声音,“你买的都是什么啊!?我让你买卫生巾,你买的这干嘛的?”
“啊?我是要买卫生巾的,说是没有,就卖给了我这个卫生条。”
“卫生条……?那是哪门子的玩意儿?”
“你也不知道吗?”叶晨见她还坐在椅子上,就提着沾血的拖把走入盥洗室,开起清水冲洗了起来。
“卫生……条?”晚晴十分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儿——也不一定是真的没见过,可能只是没在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而已。
“是、是啊,我遇到了之前面馆的服务员,就你说她会出车祸的那个,她也是用这个的。”
晚晴拿起一个白色的卫生条翻来覆去的看——
这玩意儿的造型就是一条长布,两边都有松紧带,感觉像是加大版的口罩。
叶晨还在一旁补充:“好像说有些地方也叫卫生带?说是要配合吸水的纸巾一起用。”
“这要怎么用啊。”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还是没有搞懂。
“你都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了吧……”叶晨挠了挠头,“你也不清楚吗?”
“废话,就连卫生巾我都没用过啊,我做了那么多年男人,用这玩意儿干啥?我又不是有病!”晚晴翻了个白眼,叶晨顿时干笑了两声,放下洗干净的拖把退了出去。
她拿着这卫生带比划了半天,觉得它应该是像裤子一样直接穿在身上的,可就靠这松紧带难道不会滑下去吗?
就算可以再穿一条贴身四角裤,也不行吧?
毕竟这玩意儿也太薄,中间肯定会露出很大一块空隙。
况且,这也太长了点吧?
这样横着总感觉不对。
晚晴又将它调了个头,这才恍然大悟:“……不会是系在腰上的吧?”
所谓的松紧带并不是特别有弹性,作用似乎只是增加它的稳固性而已。
可是——那要怎么系呢?
晚晴叹了口气,把这比卫生巾还不如的原始玩意儿丢回了黑袋子里。
“算了,先洗个澡再说吧……”
公寓的热水是集中供应的,用专门的热水表计费,虽说到了晚上九点就会没水,但大多数时候都还是挺方便的。
在这个年代,相比给每一间公寓装上热水器,还不如直接集中供应热水更加省钱。
——后者只需要在公寓房旁边造个带烟囱的锅炉房就行了。
‘高科技’的玩意儿可比人工贵多了。
不过这热水供应也不是真的那么美妙,如果是洗澡人多的晚高峰,就会出现水忽冷忽热的情况。
但总也比经常要跑澡堂洗澡好上许多。
1996年,即使是在南方,也能看见许多澡堂,有些甚至在夏天会关门,等到天气转凉了才重新开张。
晚晴左右调了一下,让温热的水淋在自己那妙曼而娇嫩的身体上。
虽然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嫩,但已经十分诱人了。
她其实并不怎么关注自己的身体,毕竟对她而言,自己早已过了好色的年纪。
但美丽的事物总会让人忍不住想欣赏一番的。
——前提是肚子不疼。
现在的她就想赶紧把身上的血迹冲干净,然后把那个连说明书都没有的卫生条穿上,再祈祷一下自己第一次掉血的夜晚能睡个好觉。
就算是不太了解女人用品的她,也感觉这玩意儿八成不太好用。
毕竟只是用卷纸来吸血,肯定得频繁更换,晚上不知得起来几次——至于防侧漏,那就更是没可能了。
要不是未来看过太多关于这方面的广告,她恐怕也想不到女人来例假时,晚上是会侧漏的。
信息发达的年代还是有它的好处,哪怕是和自己无关的知识,也能掌握不少。
“哗啦啦——”
屋外的叶晨听着晚晴洗澡的声音,有些心猿意马,他靠在厨房的门边,忍不住想起她之前曾说过的话。
倘若这世界上真有一个人不会拒绝自己,大概也就只有另一个自己了吧。
他顿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忽然想什么呢……”
盥洗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好久,叶晨打了个哈欠,甚至感觉都有点不太饿了。
“咔,咔啦——”移门被向一旁拉开,晚晴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脚步有些虚浮的缓缓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
“哈呼……”
“好点了吗?”
“不是很好……”晚晴揉着自己的额头,“累死了,应该是穿好了,只是不知道多久就要换一次。”
“咳……呃……”叶晨不好意思地扭过头,“这种事我也不太清楚啊……”
“又没问你,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啊……?什么?”
“没什么,未来的流行词而已。”晚晴斜睨了他一眼,整个人都趴在了擦干净了的餐桌上,“让我休息会儿,等下再做晚餐。”
“要不今天出去吃?或者我去楼下打包回来吃?”
“嗯……”晚晴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还没要到的钱,以及口袋里并不多的余钱,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等下烧吧,只是做个汤而已,很快的,而且饭都已经烧下去了。”
“那也行……”
“不过你确实得买点东西回来——去楼下买点猪油吧?我忽然想吃猪油拌饭了。”
“好。”
“咦,你竟然不说例假的时候应该吃清淡的。”
“啊?是要吃清淡的吗?”
“算了算了,没事,就是突然特别想吃。”她舔了舔嘴唇,“还是吃吧,免得晚上想到了又嘴馋。”
“好,那我下楼去买。”
晚晴轻轻点了点头:“找零在哪里?”
“放你钱包里了。”
“哦。”她打开钱包,这里面装着他们的全部身家,有一部分是卖旧物得来的钱,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
“猪油去超市买罐装的吗?”
“不,你去打酱油的店里买,我记得是有卖猪油的,那里散装的便宜,呃,你拿个碗去装吧。”晚晴说着,又看了一眼桌上喝了半瓶的啤酒,眉宇微垂着,抿起了嘴角,“剩下的钱再买些啤酒回来——把那些啤酒瓶拿去,免得又付押金。”
“好,那我下去了。”
“去吧……”晚晴捂着微微有些肉感的小腹,再次站起,走进被收拾过的厨房里。
“叶晨这小子,只收拾地上,灶台上就不收拾了啊,真是……”她摇了摇头,把烧干过的铁锅放进水池里,小心地用铁丝球擦拭,烧焦的部分混着水,变成黑乎乎的液体朝下水道流去。
半开着的小窗外,已经能闻到楼下人家炒菜的香味了。
好像是……辣椒炒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