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五姑娘

作者:乱世银娘 更新时间:2022/10/7 0:30:01 字数:3116

深夜,一种不安与躁动将叶晨从模糊的梦中唤醒。

清朗的月光洒在晚晴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衣物的她,露出那柔嫩光滑的后背。

一条白生生的大腿从被褥里伸出,那只玉润的小脚,看起来似乎和叶晨的手差不多大。

叶晨其实是提前一年入学的,再加上月份晚,所以即使已是高三,但周岁其实还才十六。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也是荷尔蒙最为旺盛的时候。

刚做了个春梦,醒来后的他有些蠢蠢欲动。

他咬着自己的手指,缓缓推开门出去。

客厅里的电视已经没有节目播放,满屏的‘雪花’正微微抖动着。

父亲在沙发上躺着,烟灰缸里没有一支烟,只放着一包皱巴巴的烟盒。

稍走近些,就能听到轻微的鼾声,小小的沙发对他而言实在不方便伸展手脚,所以有小半边身子都挂在外面。

见父亲已经熟睡,叶晨就又压低了些脚步声,站在卫生间门口,犹豫了好久,才慢慢的,一点点拉开那道移门。

即使他尽力不让这道移门发出任何声音,但它还是免不了的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就像是铅笔在粗糙的纸上轻轻书写一般。

午夜的风轻轻吹动窗台上的尘埃,被摆在上面的瓶瓶罐罐安安静静的待着,不知夜晚的时候,它们是否会在这小小的盥洗室里开个热闹的大会呢?

叶晨就像是生怕被发现一样,钻进里面后用更小的声音关上房门,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脱下了身上的短袖短裤,看了一眼镜子里长相平凡的自己,然后低下头,握住了什么。

盥洗室里并未开灯,只有窗外的明月朗照在他身上。

月光下的少年,微闭着双眼,稍稍倚靠在瓷砖铺就的墙上,脑海里已出现了那如梦似幻的画面。

幻想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恐怕谁也不是,只是一个最美好的,最向往的模样。

星辰与月光不会告密,它们只会安静的看着,时不时眨一眨眼睛。

街道上偶尔有汽车呼啸而过,但很快就又会陷入漫长的寂静之中。

市中心的边缘,灯光黯淡,再往外,更是一片漆黑。

似水般温柔的月光,轻轻抚摸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的肌肤。

他的身子开始战栗,几秒钟后才恢复平静。

“唔……呼……”许多复杂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统统释放。

就像是气球漏气似的,五姑娘身上的东西飞快缩小了好几圈——好像比平常缩得更小了一些,然而在黑暗中的叶晨并无所觉。

他决定在清洗卫生间的时候,顺便洗个澡。

身上残留不多的体毛也像是抹了脱毛膏似的纷纷脱落。

这个澡洗完后,他浑身就都光溜溜的,像是一条白白净净的米虫。

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离自己而去,让他有些心中不安。

是晚晴,还是父亲?

又或者自己身上的什么?

他对此并不清楚,只是擦干净身子后把衣服重新穿上,这次加快了些脚步,想快点回到她的身边。

有她在的地方,总能让他安心许多。

这个看起来矮小又柔弱,总是自暴自弃还对未来世界冷嘲热讽的少女,在精神的世界里,却总让叶晨感觉是那样高大,就像是自己的支柱一样……

倘若她不在了,他就得一个人照顾这个家,一个人探索前方的路,到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哪怕晚晴所做的事也不一定对,但起码她那满脸无所谓或者自信到夸张的模样,总会让他的胆子也跟着增长几分。

回到卧室的时候,月光已偏向了别处。

晚晴蜷缩在被褥里,含糊不清的似乎在呓语着什么。

叶晨在她身边重新躺下,任由那些‘让我摸摸’、‘今天要来个双胞胎姐妹套餐’、‘母女也不错’之类的浑话传入自己耳中,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不愧是同一个人,梦里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差不多。

当然,叶晨对于母女什么的还是不感兴趣的,也不知是不是年岁的增长,让晚晴的变态程度比自己年轻时翻了几番。

……

还是午夜。

晚晴感觉到叶晨好像起来上了很久的厕所。

但她那会儿正沉浸在最深的梦里,尚未醒来。

而此时,她感觉心脏一阵悸动,像是被大手紧紧捏住了一样,猛然从梦中惊醒。

不会错,是卫生巾吸满了血,要漏出来了……

她急匆匆地套上拖鞋,‘啪嗒’地打开房门,又‘砰咚’的关上,然后再‘哗啦’拉开了盥洗室的移门,顺手抓起了放在马桶后盖上的那包卫生巾。

她买的是这个时代比较好的卫生巾——一包三块五,一共只有八片。

乍一看好像价格不高,但得想想这是一九九六年的物价,再想想每个女人一个月都得来一次,要是不想血漏得到处都是,起码得买个两包用吧。

那就是七块。

已经接近许多人工资的十分之一了。

“在这个年代当女人还真是件奢侈的事儿……”晚晴咕哝着,一脸嫌弃地用手指捏着卫生巾边缘,将它‘啪’地丢进了马桶旁的垃圾桶里。

虽然它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先进了,但这玩意儿还是没有侧翼,厚度也不够,晚上睡觉会漏,吸水性同样不是很好。

——当然,比拿纸巾垫着的卫生条,那是好了一万倍了。

她开着灯,检查了一下衣裤上有没有血迹,确定没有后,才松了口气,撕开一片崭新的贴上。

“男人是背负的社会责任多,女人是背负的生理问题多啊……”她轻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普通人活着就没有容易的。”

干爽整洁的感觉,在作为男人的时候完全没有特别的感受。

但现在却成了一种奢求。

她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正看见那月光照在坐着的父亲身上。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开了一瓶啤酒,往嘴里慢慢地倒了一口,浑浊的双眼正好和看向他的晚晴对上。

“醒来喝酒了啊。”晚晴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女儿。”

“……”晚晴微微一愣,回过神来后却又冷哼了一声,“愿意说话了?”

“……我不是,在逃避。”

“那你是在做什么?如果不是在逃避的话,就应该好好打理打理自己,然后去外面找工作,不管是什么样的工作都好,再不济,也得在家里和我们有所交流吧?”

“我只是,有些……混乱。”

晚晴往沙发那走了几步,看向笼罩在月光下的父亲,紧蹙着眉头,轻咬着嘴唇:“怎么个……混乱法?”

“我能看到很多很多的东西,有时候在过去,有时候在现在……”

她打断了他的话:“那不就是在逃避吗,躲到自己的回忆里去了,能不能拿点男人的骨气来?差点死过一次后,应该什么都不会再怕了才对吧。”

“有时……”父亲却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却又能看到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什么?”

“混乱的,一片一片,一段段的,有时还会变化,让我分不清我究竟是在哪个时间,哪个地点……”

“那你现在是恢复了?”

晚晴的话刚问出去,就看见父亲那浑浊的双眼在以极快的速度失去焦距,就像是灵魂已经离体了一样,毫无神采。

蝴蝶效应改变了许多事,恐怕也导致了父亲的混乱。

晚晴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满脸沧桑的男人,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扶着他的身子,让他在沙发上安静的躺好。

而他却僵硬得像是一具睁着眼睛的尸体。

或许,世界线虽然可以有分支,但终究都会合并在一起,可能没有绝对的先和后,所以才会这样混乱的合并。

其中对于父亲的影响最大,大概是因为,他本来已经死了,他根本没有后面发生的这些属于他的未来。

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旅行者用双手开辟道路一样,那必然会满手沾满鲜血,浑身狼狈不堪。

阻挡他开辟前路的,就是名为时间的荆棘。

许多所想的话,最后都化作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晚晴再一次怀疑自己做出的改变是否正确。

父亲或许永远都会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只在难得的时候有所清醒。

这样的活着,到底是不是比死了好呢?

她不知道答案。

这世间上许多事情都没有答案。

她挠乱了长发,望着迟迟不肯照到自己身上的月光,又是一声长叹。

“即使从未来回到过去,我又能改变哪些事呢?改变之后,到底会是更好还是更坏呢?许多事情,究竟是改变好,还是不改变好呢?”她忍不住向月光倾诉,仿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月光就是月光,即使它清冷而又皎洁,纯净得仿佛不掺任何杂质。

——但它永远只会这样默默的注视,而不会给倾诉者、请求者,疑问者任何答案。

“老爸,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最近那个看起来像是在逃避现实的你吗?”即使知道父亲恐怕根本听不进去,但她还是忍不住轻声呢喃,“我跳楼的时候,也是想逃避整个世界,逃避这个并不能给我带来温暖的世界,我有许多错的地方,但我觉得这世界……呵,是这世界错得更多啊。

“可就算如此,那又能如何呢?即使给了我一个改变自己未来,甚至可以改变世界的机会,我也依然做不到许多事,命运啊,它真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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