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最近常常做梦。
哪怕只是小憩,也会陷入那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只是大多时候,梦境都阴冷而潮湿,他总是行走在那一片黑暗的荒野里,半边身子都像是浸泡在水中。
但今天却不同。
他做了一个格外温暖的梦。
梦见自己躺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芬芳的鲜花盛开着,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并非独自一人,因为身旁还有一位像是母亲又像是姐姐的女人。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却本能地感觉到和她很亲近。
梦里的他不知自己为何而出现于此,也不知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但只是待在她的身旁,就能让他感到安心。
他张开嘴,却发出一阵悠扬的歌声。
明明看不清她的脸,却感觉她也笑了,跟着唱出一首熟悉却又听不懂歌词的歌。
他又躺下,看天空中云卷云舒。
时间仿佛不会流逝,人生仿佛就永远定格在了这最美好的时刻。
但梦总是会醒的。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从那绿草如茵的山坡回到了现实。
映入眼帘的,是那光洁的下巴,是那精致的锁骨。
“醒了?”晚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呃嗯……”
他拍了拍像是灌了水似沉重的脑袋,缓缓坐了起来。
然后就看见另一个女生坐在晚晴身边。
是赵今予。
她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然后呢?”
叶晨满脸茫然,不知她们聊到了哪里。
“然后叶晨就拉在裤子里了,怕回去挨骂,故意把裤子脱了,谎称被狗叼走了,光着半边身子回了家。”
“噗……真的?”
“当然。”
“……”叶晨好像听懂她们在聊什么了,他重重的干咳了一声。
但晚晴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明明这也是她的糗事,她却偏偏说得津津有味:“还有一次,偷了他爹的钱去买玩具,后来被逮住,挂在树上打……”
“喂喂!!”
“不过,那次他也没买到玩具,因为半路上把偷来的钱给了一个乞丐。”
“噗,所以就是做了善事又挨了打?”
“挨打是因为偷钱。”晚晴一本正经,“后来他又发现,那个乞丐是骗人的,根本不是残疾人,两条腿做了假,盘在身下呢……”
“那时候他什么心情?”
“过去大声质问,然后被乞丐打了一顿。”
“……好惨呀。”赵今予这次完全没有幸灾乐祸。
叶晨终于决定加入到话题中来了:“但是就算再来一次,我有能力的话,还是会帮助别人的!”
“随你的便,叶大圣人。”
“我不是伪善——”
“我有说你什么嘛?”晚晴眯起了眼睛。
“切……我猜你就是这么想的。”
晚晴只是轻笑。
而赵今予则是掩着嘴吃吃的笑。
叶晨尴尬地挠了挠头,他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晚晴把多少糗事告诉了她。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犯过多少蠢了。
难道因为背锅的是叶晨,所以她反倒更加幸灾乐祸?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恶趣味啊……
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苦中作乐?
“既然醒了,还有点时间,那就做题吧。”
“啊?”叶晨完全没想到还有这安排。
晚晴看向赵今予,后者嘴里发出‘锵锵锵’的声音,把一个草稿本拿了出来。
“这是昨天我观察后总结的,你们的薄弱点,这些是最简单部分,这几道是例题,嗯……时间还有三十分钟,来得及,我一道一道的讲给你们听。”
“为什么是数学啊——”叶晨痛苦地捂住了脸。
今天是摸底考,而上午吃饭前的最后一场考试,就是数学。
他写题的时候甚至感觉自己是在看天书。
合格别去想,能突破个位数就算谢天谢地。
“因为数学是理科的基础呀,能培养理科思维,学好了它,其他的就快了哦。”
“好痛苦……”
“别抱怨了,赵今予特意过来教我们,你还挑三拣四的,别浪费时间,现在开始认真听。”
“是是——”
“直接叫我今予就好啦,嗯,亲近的人一般是叫我予儿。”
“哦……”
“我也这么叫?”叶晨有点不好意思。
“可以呀,为什么不能?”
“呃……总感觉太亲昵了?”
“亲昵点……不好吗?”赵今予有些茫然,旋即又笑道,“那,我以后可以叫晚晴……晚晚吗?”
“……”晚晴总感觉这像是在叫宠物兔子似的。
“那,晚儿?”
晚晴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晚晚吧……算了,随你。”
“那就晚儿啦,叶晨的话就叫小晨?”
“呃,都可以……吧?”
“叫他清儿。”晚晴忽然挤了挤眉毛,“你看,予儿,晚儿,清儿,多整齐。”
“这听起来是三姐妹啊!而且你还没放弃这个小名啊!”
“噗,好像也挺好的哦?清儿?”
“求你,还是叫我叶晨吧——!”叶晨的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晚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好了,别闹了,叫什么都无所谓,看题吧。”
“好~在看题之前,我先提问,晚晚,你来回答?”
“什么问题。”
“假如有一个木桶……”
……
上午是摸底考,下午依旧是摸底考。
也因此,放学比平日早了半个小时。
工厂的烟尘弥漫,校门口又开过一辆满载着煤炭的大卡车,在颠簸中掉下几块来。
叶晨刚推着自行车出来,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捡起一块,大声向晚晴炫耀:“晚晴你看!拳头大的煤炭!”
“脏死了,手都弄得乌漆嘛黑的。”她却是满脸嫌弃,“幼儿园小孩子吗你。”
“咳咳……要不要带回去收藏?”
“收藏你个头。”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丢了,骑车回去,早点到家。”
“要不去哪里逛逛?今天正好没作业嘛。”
“谁说没有的。”
“啊?”
“让赵今予给我们出题,不要浪费时间,要玩也得高三过后再说。”
“难得也要放松放松吧?”
“你那是难得才好好学习吧?”
“咳!”
叶晨用力干咳了两声。
壮得像头牛似的江兴在远处用力挥了挥手,大喊着叶晨的名字。
“小叶子!今天没作业,出去玩不!”
“不去了!”大声回答的人是晚晴。
但江兴还是跑到了近前。
“哎呀,偶尔放松一下呗,虽然你是表姐,但也不能管得太严吧?”
“不行,我现在就是他的长辈,必须管好他。”
“放松一下精神,更能好好学习啊,对吧!”江兴挤眉弄眼的,将大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是吧……”叶晨干咳着,看向了晚晴。
“不是。”
“你看。”他摊了摊手。
“好惨啊你小子。”江兴郑重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要把他送去战场似的,“保重!”
“生离死别啊你们。”晚晴没好气地拍了拍坐垫,“上来骑车,走了。”
“改天再玩……”叶晨小声咕哝了一句。
“呃……行。”
晚晴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或许她现在对江兴的感情早已淡却,但叶晨和他此时却还是关系如铁似的死党啊。
“等放假的时候留一天给你。”于是她又淡淡地笑了笑。
叶晨顿时眉飞色舞。
“哈哈,好,放假再说!”江兴也高兴了起来,挥着手又跑远了。
不远处,杨增正在等着他,这俩人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去玩,不是游戏厅,就是篮球场。
或者像是街溜子似的到处逛逛。
“驾。”
“……啊?……我又不是马!”
“快点走了。”晚晴看向后面推车出来的赵今予,“赵今予来了。”
“你们先走吧……”赵今予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她将被汗水沾湿的头发向后撩拨了少许,“我车胎没气了,不知道是漏气还是破了。”
工厂的路上,就别指望路况能有多好。
那些大卡车上总会掉下点东西来。
尖锐的碎石子或者金属零件,就是扎坏车胎的罪魁祸首。
常年在这附近骑车,不破个两三次车胎,那都是稀奇事儿了。
可学校附近却偏偏就是没有修车的地方,想修车,起码得推个半小时的车才能到。
“爆胎了?”
“嗯……可能是。”赵今予看起来情绪却并不算太低落,“这还是我第一次爆胎呢。”
“没什么好高兴的吧……”
“一起走吧,路上还可以聊聊学习上的事情。”
“好呀!”唯一让她有些失落的,大概就是得自己回去,但晚晴这么一说,她立马双眼放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要不你坐叶晨车上,我帮你推车?”晚晴十分善意地说道。
倒也不是真的那么‘善意’,更多的是想靠这种友好的表现来拉近距离。
成年人之间其实都是这样做的。
每一次接近,每一次善意,都总带着点想要谋求的东西。
或是想快速融入,或是想得到别人帮助,更或者是想要对方身上其他的利益。
所以成年人的社交,很多时候都是一种‘工作’。
不过此时,晚晴多少还是带着那么几分真诚的——哪怕并不算多。
“不用啦,我自己推就好,路上就讲一些生物的题目吧,讲起来比较轻松,而且还更有趣呢。”
“好啊,最起码生物会做的题比其他的要多不少。”
“啊,生物,最后一门考的就是它……”对于学习,无论是学哪个,叶晨的第一反应好像都是头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