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2
我惊讶于他如此快便能够回答我，若他以一个流浪汉的身份来解答这样一个问题，那真是显得无比怪异，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另一个身份——有钱人家的少爷。
那一切都合理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平平无奇，甚至平淡。
有钱人家的教养真是不错，我想。
说起来，很多的书法家、画家、艺术家大多都是有钱人家……你想嘛，连温饱都无法满足的人会去思考宇宙的奥妙吗？在那样的处境中，安于现状服从命令，平平淡淡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被社会所认可的，如若是违背了环境而作出相反的决定，那便是有罪的。
有钱人流浪是脑子有病，穷人一心想搞艺术也是病入膏肓。
这是所有人类的病，但就连神也是一样。
比起愚昧的、残忍而贪婪的人，高贵的神更加重视规则，违背其意愿往往招致毁灭，其奖励与惩罚并存，自由和压迫同义。
这么说的话，大可这样的人本就不适合当神，不，也许他在天上甚至活不过其他人一句话的时间？
“那你存在的痕迹是什么呢？”我问。
“如你所见，我正在努力留下痕迹，有钱的人会被牢记，没钱的人却不会被回忆，当然，我是说这个社会上的人不会去记住他们。”
“那你为何选择流浪呢？以你的才华，你受过那样好的教育，为何你不去重振家业，将对手的一切剥夺殆尽？”
“看，我的朋友，这是一颗石子。”
“嗯。”
“形状怪异的石子，样子平平无奇，只会被扔在路上任人践踏……”
他指向路上一个小坑，把石子轻轻放进去。
“这样，就不会被践踏，它甚至不会接触到除了那个坑以外的世界，绝对的安全。”
“我的父亲，他的事业就像是那个坑一样，我这颗石子本来可以放进去……”
他把石头镶进去那个小坑里。
“但是如你所见，形状不合。管家……所有人都忙着去把那个坑扩大，再扩大，空出来的的缺口用细小的沙子补齐，一切似乎都很完美。”
他把往坑里撒下一把细沙。他说的没错，的确很完美，即使算不上平滑，但是那个坑似乎已经被填的满满当当。
“无法进入这个坑的我没有选择磨平棱角，而是去寻找，一定有一个刚好能够容纳我的地方，我要的是那样的东西……应该说是地方。”
“容身之地……你形容的很到位，就是那样的东西。”我说，“那你找到了吗？”
晨曦照到石子上，灰不溜秋的外表下是无数分散的结晶，此时他们全都熠熠生辉。
“一直都在眼前，早已收获，但永不会满足……我会一直寻找下去。”大可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坚定……嗯，也许是坚定吧，毕竟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也没有拉长声音，这个动作发生的十分干脆利落。
他一顿，把拨开的雪盖回去，白色将那个小小的坑全部覆盖。里头的石子和沙子重归寂静，有多少颗？大小？作用？
不重要了，因为看不见了，所以不存在了。
若是把记忆比作石子，在被时间之河淹没后，形象也渐渐模糊，因为看不清楚了所以渐渐也被人所忽略……
到了最后一切都不存在了。
但是，那种感觉存在……
那种模糊的感觉，神秘而美好。
也许我们并不是想记住或者一直保留美好的事物，我们想要留下的是那种感觉——那种对于一切，对于本无意义事物的有意义的感受。
唔？是这样？
我想从包里掏出笔记，但想了想似乎理解了就足够了，没必要一句一句全部记下来。
毕竟当你开始尝试记录，对象早已经发生改变了，不是么？
太阳光线越发强烈，冰雪融化，通向远方的道路露出原本面容。
那通向未知的旅途似乎是如此漫长，又似乎是如此短暂，如同人生。
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永恒不过一瞬，一瞬便是永恒。
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家呢？不知道，也许继续作为一个人这样活着，最终死去也是很好的吧？
无尽的生命，最终也只能带来空虚和失望。
正如那句话：胜利让我感到虚无缥缈，痛苦让我感到真实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