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在外游荡了。
尽管女孩子一个人在深夜游荡绝对谈不上安全,但相比那个家,这样的游荡反而让我更加放松。
母亲多年前就离开了这个家,留下了年幼的我与父亲。
父亲算不上一个成功的人,辛苦工作换来的工资仅仅够养活这个家。
所以从小我就希望好好读书,为父亲减少压力。
我以为时间会解决一切,但并非如此。
父亲开始酗酒。
他似乎仍然还是想念母亲。
但即使这样,酒精只是一味的麻醉着他的痛苦,痛苦仍在那,没有任何的减少。
那是初中的我某一天回家。
我曾把在学校里偶然看到的同年级的同学穿的一件很好看的衣服,写到了我的日记里。
我希望以后我能靠自己赚钱也穿上那样好看的衣服。
我也许不该如此贪心,居然把欲望写在这一纸日记上。
或许是我的不好,刚喝了不少酒的父亲翻弄我的房间看到了这篇日记。
不能怪父亲,如果不能怪父亲,那一定是酒精的错。
酒精放大了父亲那不容攻击和轻视的自尊心。
是了,是酒精的错。
那天撕碎的日记本以及那一顿毒打,也是带着酒味的。
压力有了发泄口。
长期积累的压力,如同洪水一般宣泄。
父亲的压力发泄完后就会睡去,睡醒了就会哭,哭完了就去上班了。
日积月累,我不再奢望什么。
这样的日子,我从一开始的害怕痛苦也渐渐成了习惯。
习惯是很可怕的。
这样的习惯逐渐长久了起来。
我不敢穿着好看的衣服去学校,短袖与裙子也与我无缘,衣服下的淤青和伤我不敢暴露给别人。
所以比起别的衣服,我选择了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的校服。
但校服也会脏,夏天的时候还好,冬天可就麻烦了,我必须在父亲熟睡时赶快把衣服烘干,避免吵醒了父亲惹的他生气。
这样的日子我仍然可以忍受。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不幸的那个,所谓的家庭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我不过是经历着许多人都会经历的"人生"罢了,这不过是人生的一个阶段。
我是理解父亲的。
但那天。
是小长假前的放学后。
班上的一个男生约我在放学后的教室里见面,我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他,不出所料是向我的表白。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好,但从初中以来就有很多人向我表白。
我自然是拒绝了。
我从来不相信爱情。
爱情只会留下一段冲动的记忆和一个失败的家庭。
这么说似乎有点像嘉祥同学会说的话了,真是太极端了。
幸福的家庭一定是有的。
但我一定得不到吧……
我从来不期待爱情会给我带来些什么,它只是荷尔蒙的分泌。
但是我在拒绝这个男生时,发现了门外的他。
李嘉祥。
我会留意这个名字,并不是真的因为数学测试。
开学后不久我就发现他了。
班上的"独行者"。
据我所知从开学到现在他好像还没有和谁关系特别好,和他聊天的人也大多被拒之门外。
像他这样的家伙,一定是个别扭的家伙。
……
别扭。
我或许也不是一个爽快的人。
呵呵,突然对他有些兴趣。
于是再一阵交流后,被他灰溜溜的逃走了。
不过和他聊天倒是挺开心的,意外的是个好人。
虽然别扭,却是个好人。
我这么想着,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站在家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父亲坐在桌子上喝酒。
我脱鞋准备进门。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父亲说话了。
〖嗯,学校里有些事情要忙,所以回来晚了。〗
『我看八成是借口吧。』
酒精在发力。
『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回这个家!』
〖父亲,你喝多了。〗
突然,父亲走到我旁边,一记耳光朝我打来。
痛。
火辣辣的痛。
感觉嘴角或许破了,在流血。
『滚!滚出去!不想回来就滚!』
父亲大声呵斥道。
我沉默了一会。
回到房间里,拿出了常备在房间里的纱布,做了一下简单的治疗后,我就又拎着书包被这么赶了出来。
我甚至感觉不到悲伤,或许这就是习惯了的下场。
于是我开始思考今晚的去处。
我是去图书馆用攒下来的钱买的图书卡,学习到图书馆关门。
于是沿着路走,走到了公园里。
还好这个季节晚上不会太冷,于是我找了个凉亭,用书包当枕头在这里凑合了一晚。
也许是心里作用也说不定,我居然觉得即便是这个凉亭,也比家里更适合入睡。
于是我沉沉的睡去,第二天醒来是看手机,已经是相当晚的时间了。
我并没有钱解决自己食物上的需求,在公园里的公共饮水处喝饱了水后,我又来到图书馆学习。
嗯……
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呢,校服没有办法洗了,食物的问题也得不到解决。
哈哈,就像贝爷野外生存的情况一样呢。
不过住的问题倒是解决了。
借钱的话……
说实话,我并没有关系好到愿意借钱给我的人。
就这样,小长假的第一天在从图书馆离开后,我来到小凉亭又睡了一晚。
感觉要对这个小凉亭产生依赖了。
这个木头板凳居然比家里房间的床还要舒服。
真是不可思议。
第二天一大早,简单的用饮水处漱了个口,我就去图书馆准备学习。
但今天居然遇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这不是嘉祥同学吗?
于是我厚脸皮的凑上去跟他打招呼,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明显大吃一惊。
他的视线突然看到了我的脸。
说起来脸上的伤要如何解释呢。
希望他能不要追问就好了。
果然在我的言辞下,他没有选择追问。
该说是温柔好呢,还是善解人意呢。
不过没有追问真是帮大忙了。
然后我又得知了他此行的目的,原来是为了完成数学作业。
昨天在图书馆的一天我已经把这个假期的作业全部解决了。
帮他这个忙简直是小菜一碟。
但他却非要代价什么的。
真是个顽固的人。
最后我坐在他的身边,教他数学题目。
或许是注意力分散开了,我开始觉得没有那么饿了,觉得这样的时间也不错。
解决完数学作业后,他给我带了一杯咖啡牛奶,这下补充了我不少能量。
不过在这之后他便打算回去了。
离开了。
……
我有些失落。
我居然有些失落,或许我也在享受教他的时间吧。
于是我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并没有继续学习。
我闭上眼,开始休息。
开始幻想他还坐在这,我们继续拌嘴。
但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
原来是钥匙掉在这了。
真是冒失鬼。
说起来那天放学也是掉了课本回来拿,意外的是个大意的家伙。
不过就连他赶忙回来拿钥匙也让我觉得可爱,真是个带给我乐趣的家伙。
他跟我说天色不早了,该回家吃饭了。
我愣了愣神。
吃饭的问题还没解决呢,难道要找他借钱吗?
……
我和他或许也没有熟到那种程度吧。
于是我随口说了个谎便把他哄走了。
如果告诉他我的情况,就是无条件的把他拉入了这件麻烦事。
我又怎么能奢求他为我做些什么呢。
我感到头脑中思绪万千,于是早早的就收拾了物品,回到了那个公园。
我躺在凉亭里的板凳上,枕着书包缓缓睡去。
我梦见父亲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家。
我高兴的答应了他好。
我还梦见了教嘉祥同学学习,他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坐在我身边,我们时不时的斗嘴……
我突然感觉身体被人摇晃。
我以为是公园里的乞丐,吓得我从梦里惊醒过来——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嘉祥。
我突然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为什么在这。
〖……呀,在这里偶遇,真是缘分呀。〗
思来想去我只挤出了一句。
他却突然伸手撕掉了我脸上的纱布。
我没有反应过来,伤口就被他看到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正想解释。
他突然将我紧紧的抱住——
啊啊。
既温暖,又让人感到安心。
这个拥抱让我突然觉得。
过去的伤害是那么的痛,别人的衣服是那么的好看,脸上的这个伤是那么的火辣辣的疼,肚子好饿,父亲让人害怕,父亲让人讨厌,讨厌酒,讨厌让我痛苦的一切——
我不想受伤了。
我开始哭。
仿佛要把这数年来的痛苦哭尽一般,我抱住面前的男孩子,在他的怀里哭。
哭到忘记了场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痛苦,忘记了伤害。
线与线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