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缓缓下起来,天也变得冷了起来。
骑在马上的阿泰只觉得自己心情有点复杂,心绪万千。
霜儿喜欢雪,因为那彷佛与她的名字有着莫名的关系。
白霜。
不就是雪的意思吗?
"雪又不能吃,又冷,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可是哥哥,很漂亮不是吗?"
看着平时总是懦弱得不敢发表自己意见的霜儿,第一次如此执着地发表自己的意见,阿泰变得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只好微笑着点点头。
在几年后的现在,阿泰也变得喜欢上雪了。
因为自己重视的人喜欢,再不喜欢也会渐渐变得喜欢的。
可是⋯⋯
现在想起这些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阿。
在马背上的阿泰啧了一声。
老爹说过,如果镖师在出镖时突然想起自己故乡的亲人,准没好事⋯⋯
会想起自己的家人,要么是自己将会出事,要么就是那个亲人将会出事。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不管怎样将会出事的人也只可能是我了吧。
因为老爹不可能轻易的放过我阿⋯⋯
青碧城的气候里很少会看见雪,平均每过好几年才会见一次。
这原本没什么好稀奇的,但偏偏今年的比往年还早了好几个月。
那彷佛就像是老天爷在对人类预视着什么一般⋯⋯
直觉彷佛感觉到什么的阿泰,下意识地不断加速着。
在马上疾驰时细雪也不断迎面扑来。
像是绵一般的雪片不断的涌进衣服的细缝之中。
天都下起雪了,这下一定追得上马车队了。
但问题不是追不追得上马车队,是追上马车队之后我该怎么办⋯⋯
老老实实认错?
一想到自己完全没法想像自己会被老爹怎样教训,就全身一寒。
对那重视商誉如性命的老爹来说,就算一箱子石头里少了一颗,也非得把自己扒下一层不可。
阿泰不是没想过偷偷把石头藏起来当没事发生过。
但老爹心细,早就在收货时点好了数,要是交货的时候少了一颗,阿泰的下场绝对比偷拿石头更惨。
但老老实实认错?不,这不是作死吗?
要不说是在出镖时自己滚下来的吧⋯⋯
都怪那商人说了奇怪的话我才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的!
紧接着的,阿泰就回想起那些奇怪的商人⋯⋯
那样的生意人有好几个,每个都用黑袍将自己包得像个糉子,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很可疑一般。
一开始老爹还不愿意接他们的生意。
但一想到最近自己因为与神殿闹翻的事情变得人尽皆知,因而少了许多生意。
无奈之下也只好接了。
一个愿意与阿泰交谈的那个倒是没有穿着黑袍,穿着青衫,特别像那些京城里的大派宗师,他对着阿泰笑着的,感觉是个温和的好人。
但那个好人与其他生意人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衣服的肩膀上都绣着五颗星星,赤红似火的五颗星星。
当然的,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
他偷偷地对阿泰说,他们来自墙外⋯⋯
这里的墙不是指城墙,而是指环绕着五城的那道古墙。
说是五百年前人类最后的防线,那古墙,虽防不了全部妖怪,却偏偏能防下那些法力能通天的大妖怪。
直至现在,仍只有在凝结妖丹之下的妖怪才有可能能混进来。
至今,那墙仍在该处,彷佛一道规则。
但这不是由天所订下的无情天道,而是由人类拼死努力与天所争而订下的人道⋯⋯
正因为如此,五百年过去之后,却无一人见过墙的风景。
要是那些商人不是说他们是来自"墙外",就算他们说自己是来自京城最有名的李家,阿泰也不一定会多看他们一眼。
偏偏,他们说他们来自城外⋯⋯
大部份人都只觉得,阿泰总是呆呆笨笨的,要不是在别的地方显示了出色的天赋,恐怕别人都想要怀疑他是不是智力有问题。
然而,只有很少部分的人知道。
阿泰的梦想。
不是像大家那般,成为强大的仙术士,又或是加入城卫军⋯⋯
甚至不是当个医师或镖师赚得盆满。
因此,他可以对李家不在乎,也不介意表现得呆呆的。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他的梦想可笑得会使大部份人想要发笑。
"我想要去看看,古墙外的风景。"
听见阿泰话语的石家老大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他涰了一口酒。
"就你这身板,你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所以说现在不行阿。我得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雇上一群传奇阶的手下,这才有办法去。"
石大哥只当是童言童语,完全没有当作一回事。
"我说,要不然石大哥你快点升上传奇阶,然后我雇你,你看怎么样?"
"哈,要雇传奇阶可是很贵的。"
石老大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只是几年过去之外,青碧镖馆突然以可怕的速度壮大了起来。
并成为了青碧城里最大的镖局,并成为足以被人盯上的存在。
只有几人知道,青碧镖局会这么快的崛起的原因,全是靠某个孩子偶然来几句的神来之笔。
正因为如此,那商人说自己来自城外时才会对阿泰也这样大的影响力。
就算要装作自己不适应的口吻也没有关系。
"叔叔,你肩上的星星是什么。"
神奇的是,那神袐的生意人竟也挺喜欢阿泰的。
"那是代表我们故乡的记号。"那人对阿泰的疑问是这样回答的。
"叔叔,你们的故乡在墙外吗?"
"是,但也不是,比墙外还要远的地方,很远,很远,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远得多。"
"那叔叔想要回家吗?"
"想阿,只是做不到⋯⋯"
套完近乎的阿泰,终于问出了他心中真正想问的问题⋯⋯
"那叔叔,又为了什么要来到这墙里呢?"
"呃⋯⋯我也不知道呢。我们只是觉得,说不定把这些东西运来这里之后⋯⋯说不定能接近故郷一点吧。"
"我聼不明白⋯⋯可以说说叔叔的故乡是怎样的吗?。"
"嗯,比如,有能在天空中飞的船丶做出不用火就能把四周点亮的灯;又或是能日行千里的铁马⋯⋯"
说起这句的生意人叔叔看着遥远的某一处,感觉在怀念什么的样子。
阿泰至今仍没完全相信那生意人的描述,甚至还没相信他是不是墙外的人。
但年少的他却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随着大叔的言语留在了身体之中⋯⋯
随着天色渐暗,能见度变得愈来愈低,骑了大半天马的阿泰不禁纳闷着。照道理说应该快要追到了才对的,却现在连个迹象都见不到。心中涌出不安的阿泰,不断加速着。
直到⋯⋯他看见了一个此生都不可能忘记的一幕。
飞雪之中,少年的某些情感丶未来丶梦想。
构成他的一切一切,都在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如雪般融化得一干二净。
在风雪之中,只剩下一个男人的背影孤独地站立在雪中,那个背影阿泰比谁都要熟悉,正是他的父亲。其他镖师全都不知所迹。
"老爸!"阿泰一边吼着想要靠过去。
但他的父亲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阿泰差点摔倒地从马上翻下来靠近他的父亲。
一步,脚陷于雪中。
二步,踉跄得差点摔倒。
"老爸⋯⋯"
不管阿泰怎样做,他的父亲都没有任何反应,手震抖着一摸鼻息才知道。
父亲已经断气了。
这道一直支撑着阿泰整个世界的身影,却没有倒去,柱立在地上的刀,上头那丝丝的血迹,说明这个男人直到最后都在战斗着。
在这种天气之下,尸体居然还带着少许温度,那就代表着凶手可能还在附近。
一想到此处阿泰就不断四顾寻找着,直到看见了一双在黑暗中微微发着黄光的巨大双眼。
那是一头像山一般大的雪白老虎。
想也不想的,阿泰拔出那柄旧剑,一把看见再普通不过的剑。
双脚奋力一发劲,竟然像是飞一般的从雪中跃起,口袋里的石头散发着青色的光芒。
阿泰的身影化作了流星,一剑刺向那头老虎,而这一剑就像他已经演练过成千上万次一般的熟练。阿泰的双瞳变成了火一般的赤色。
而当你靠近一看,你会发现,里头倒映着的是一座燃烧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