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娅摘下了几朵雪白的花，这是一种被称为寒颤棘的植物，现在正值它的花期，当其它草木尽数凋零时只有它屹立在这凛冬之中。
来到了位于城镇中心的广场，广场中央原本象征着天域镇繁荣的坠星雕像已经变得残破不堪，下方立着一块没有刻字的石碑，石碑十分光滑且一尘不染，与周围的环境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将鲜花献于石碑前，提娅望着这块石碑沉默了许久。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办法习惯这种感觉…”
拉尔从身后走了过来。
这块石碑是拉尔用权能建造的，以挑选过的废墟建材为材料做出的石碑很结实，应该可以经历很长一段岁月岁月都不会老化。至于石碑上没有刻字的原因…因为它需要纪念的实在是太多了…
提娅与镇子上的人并不熟，迪莉娅的居所太过偏僻，周围几乎不存在什么邻居，大多都是些荒废的楼房。而且她们也很注意隐藏提娅的身份，这么多年来提娅也没与什么人有过过多的交集。唯一算是比较熟悉的只有偶尔说过话的食材店老板而已，而恐怕此时他的尸体也已经被掩埋在这厚重的废墟之下了。
就算除了迪莉娅外在镇子上她并没有什么十分珍视的人，可她也没想过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突然消失在她的眼中…
他们花了不少时间尽可能的在周边地区埋葬了一部分尸体，包括维尔特前辈与那名提娅救下的女孩。先不说总是伴随死亡出现的瘟疫，在黑暗的侵蚀下没有被好好安葬的尸骸可能得到虚假的生命力变为行尸走肉，谁也不希望曾经认识的人以这种姿态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手中的银制识别牌已经饱受沧桑，经历了无数战斗后在各种划痕下只能勉强看清 战士——维尔特 这几个字。
“前辈走了，最伤心的应该是戴维他们吧…”
“…拉尔的前辈…尸体留在这里真的好吗…用拉尔的权能应该可以带回去…”
拉尔摇了摇头。
“不了…这里是前辈的家乡，他在外面打拼这么多年才回到这里…对他来讲这应该算是落叶归根吧…”
本应这块冒险者识别牌也算是维尔特的遗物，应该留在这里，可拉尔记得银手客栈里有一处地方供奉着每一位已故成员的遗物，所以他觉得还是带回去比较好。
“想散散步平复一下心情…哈哈哈算了，只是随口说说…诶？”
还没等拉尔反应过来他被提娅用爪子抓起来带到了空中。
“提…提娅？”
又不是第一次被带到空中了，拉尔并没有多么害怕，然而他还是有些不解，或多或少问了一句。
“提娅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小些并且有点发颤，看得出来载人对她的体力还是有些负担…她努力地向高处飞着。
人为的建筑物越来越少，所见之处只有偶尔出现的崎岖山路。空气也渐渐变得清新起来，在这个时间段内空岛下方的阴影遮蔽了这片地区，有些阴冷。
最终提娅降落在了某座山的山腰上，确保拉尔安全落地后跪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对…对不起…提娅第一次带人飞这么远…明明再撑一下就到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愣了一下，她被拉尔背了起来。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你应该是想去山顶吧，已经那么累了，接下来的路程就让我来吧。”
“这样好吗…提娅有些太麻烦拉尔了…”
“哈哈没事，你那么轻不要紧的…何况你都载我那么长一段路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提娅没有继续拒绝，她轻轻靠在拉尔背上休息着，这份纯粹的好意令她内心温暖…
剩下的路程如提娅所说并没有多远，很快就登上了山顶。与预想中不同，温度并没有随着高度上升而继续降低，甚至比镇子里还暖和不少，悬崖周围也长着冬天见不到的绿色植被。
“为什么这里这么温暖…”
“…因为…空岛周围环绕着温暖的风…而这里是距离提娅家乡最近的地方…”
就在此时，风吹散了笼罩在头顶的厚重云层，巨大的空岛展现在了他们眼前。云雾缭绕的岛屿留给人们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印象，从岛上倾泻而下的天湖之水灌溉着正下方陆地的湖泊以及周边的土地。阳光之下溅起的水花闪耀着光辉，更为这份景象增添了一份神秘。
“好厉害…”
“是呀…每次来都是这么觉得…”
蹲下身子放下了提娅，二人坐在了悬崖边上。一时间谁也没有急着说话，都在享受着温暖的微风，赞叹着众神创造的这番美景。
“总来这里吗？…”看了看身旁面对空岛看得出神的提娅，拉尔随口问着。
“嗯…可白天…是第一次…”
“提娅就没有想过回去吗？”
“晚上不容易被居民发现的时候…尝试过无数次…明明就差一点…明明艾娜所在的地方就在自己的头顶…可提娅还是无法飞到那个高度…”
提娅的神情逐渐变得落寞。
“鹰身女妖毕竟只是长着翅膀的人类…在自身重量的限制下比起上升更善与滑翔与俯冲，而且没办法像迁徙的鸟类那样长距离飞行…就像拉尔看见的一样，提娅的家距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可提娅的身体在一年前就已经停止成长了…也就是说之前能飞到的高度已经是提娅的极限了…”
泪水就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心中充斥着不甘，这幅模样看得拉尔也莫名的心酸。由于自己提到了提娅的伤心之处，他一时感到很抱歉说不出话来…
“可是…提娅很高兴…在这种情况下能遇见拉尔…那种看似不可能的困难都被击败了…兴许某一天在机缘巧合下…提娅可以再次踏上空岛的土地…”
她忍住了泪水，在温和的阳光下再次露出了笑容。
一同望着悬崖之外美丽的风景，拉尔也是微微一笑。
“嗯，是啊…相信我们一定能办到的…提娅一定可以回到家乡…而我…则一定可以驱逐家乡的每一寸腐化…”
顺便在山顶吃了些随身携带的食物，心情也都平复的差不多了。
“拉尔…接下来…想去哪…”
“我应该还是要回中心城…你想与迪莉娅汇合的话她应该在距离最近的村庄…地图上…地图在吉尔他们的马车上被带走了…你有信心找到那个村庄吗？”
提娅有些垂下了头。
“提娅…没离开过镇子…”
“呃…以防万一问一下…如果找到了村庄你知道该去什么设施…怎么联系迪莉娅吗？
提娅摇了摇头。
果然…
之前听提娅叙述的时候拉尔就有感觉，她们离别时过于仓促，没有仔细制定计划。再加上提娅的性格有点太过单纯，这种隐瞒身份脱离人类社会的生活也限制了她的交际能力，这导致她很难独自找到迪莉娅所在的位置。
拉尔抱着胳膊思考了半天，最终想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想法。
“要不提娅你…先跟我一起走？”
“可是…迪莉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我返回中心城报告危机已经解除时，我的队友们应该会再次驾驶马车前往这片地区继续原本的任务，没有雪人干扰的话应该很快的。实在不行你先跟我一起回去一趟，然后跟随队伍一起返回这里，前往迪莉娅所在的位置去接她…这应该是当前效率比较高的计划了。当我们一同回到中心城的时候应该就暂时不用再担心住处之类的问题了，毕竟你们也算是天域镇的难民，中心城应该会给予帮助的。”
听了这些话后提娅考虑了许久，最后略微带着点失望地开口了。
“…就这样吧…提娅相信拉尔…抱歉…给拉尔添麻烦了…”
“哈哈没事，没什么麻烦的，这个提议你能接受就好…只是咱们步行去中心城需要数天，迪莉娅可能要多等待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接受帮助的话生活方面的费用要怎么办…”
“…迪莉娅随身应该带着零钱的…大约十几枚银币的样子…”
“十几枚吗…这段时间怕是有些不够…”
正在思考的拉尔无意间看见了镇子入口那里好像有什么在动。
“提娅，镇子那边像是蚂蚁一样的是…”距离有些太远了，他实在看不清，只能这么形容着。然而很明显，这个距离对于提娅来讲还不是什么问题。
“是车队…马车的车队…拉尔我们快去…”话刚说完就抓起了拉尔的肩膀向镇子的方向利用高低差滑翔了过去。鉴于已经有过被她直接抓起来的经验，拉尔并没有多慌。
“好的，不过小心一点别飞太近被看出来是鹰身女妖…呃，不太妙…刚吃的东西要吐出来了…”拉尔脸色有些难看，捂住了嘴。
“对不起…下次提娅会注意不要这么突然…这次就先交给提娅吧…”
“喂!…有人吗！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在镇子入口附近大声喊着，试图得到回应。
“嘘！…你别喊了！这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给袭击了，你要是把造成这一切的凶手给喊出来我可打不过！”一旁的冒险者带着银等级的牌子，从反应可以看出他很慌张。
“你以为我们在中心城时特意雇了你干什么！出了问题就要认真的负起责任来保护商队啊！”这名商人则表示得很不屑。
他们是从远方的城镇出发，以运输特定货物到目标地点的商会为目的，从而进行长途旅行的商队。天域镇并不是他们的目标，但经过附近区域时想要顺便售卖一些无关紧要的货物，便决定在此停留一小段时间。结果一到镇子门口就见到了这幅惨状…
“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冒险者啊！能把镇子搞成这样的只有腐化入侵或者更多更强大的雪人了吧…不管是哪个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打得过啊！而且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是都撤离了?...总不可能是全死了吧...”
这名冒险者与商队签订了长期的委托合同，从好几周前他就开始跟随着商队在各个地区之间游走了，他的职责是在雪人频繁出现的地区负责保护商队的安全。商队选择了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优秀，只是单纯的觉得中心城的冒险者质量会好一些，再加上他一个人单干没有小队比较方便，要价也还算便宜，在这种可以互补双方利益的条件下就互相同意了。
本只是随口发发牢骚却见他这么认真，商人也有些胆怯了。
“那…该怎么办？”
“不知道，咱们也没有收到过消息…也不知道这里的事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不知道消息在其它城镇传开没有，咱用不用去汇报…这里太危险了，咱们应该快撤…”
几个负责管事的商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商量着是否要因为未知的风险改变行进计划。
周边枯萎的灌木发出了莎莎的响声，令在场的所有人一惊。
“不是吧…别说什么就来什么啊…”
冒险者拔出了弓进行警戒，可他更多的注意力并非用于准备迎战，而是用于准备在出现打不过的对手时掩护商队逃跑。
然而与他们预想的不同，从中走出的只有一名穿着破损银甲的少年，和一名被斗篷遮住全身的少女而已。
看着被紧张氛围搞得惊恐万分得人们，拉尔都怕对面因为惊吓手中的弓弦一松给自己来一箭，姑且还是先解释了一句。
“那个…我们是冒险者…袭击天域镇的怪物已经被我们给讨伐了。”拉尔将银等级识别牌放在手中举了起来。
“银等级战士…还有身旁那个是法师吗…”见来者并不是什么怪物周围的人们也松了口气，冒险者也放下了手中的弓。
“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也别光在这站着了，大冬天怪冷的...到马车这边慢慢说吧。”
……
即使只是为了了解信息，商队还是很热情的招待了拉尔与提娅。在马车周边升起了篝火搬来了几个凳子围坐在一起，负责杂物的劳工端来了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拉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一旁的提娅怕用盖着斗篷的翅膀拿被子会被看出些端倪，所以没喝。
茶水只是些便宜货，可在这吹着冷风的室外，能围坐在篝火旁喝上一口热茶，想必满足指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要不以后在创造者里备上些饮品吧…在工作之余犒劳一下自己…拉尔不由得这么想着。
“嗯…所以说现在雪人的威胁还有袭击这里的怪物已经解决了？不过我还是不敢相信…整个天域镇的居民就这样…而且就凭你们两个小鬼...不过你好像没在说谎...所以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如果要跟我们去下一个城镇可以捎你们一段路程哦？”
“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我们的目的地是中心城，与那边方向正好相反…这样吧…”说着说着拉尔开始翻起自己腰间的背包，从中取出了一小袋金币递到了商人面前。
看见一堆金闪闪的钱币摆在自己眼前，商人愣了一下。
“这么多钱是…”
“这是我手里目前带着的全部金币了，总计二十枚。我想要麻烦你们一件事，等你们继续行进时能不能帮忙在最近的村庄里联系一名叫做迪莉娅的女性，告诉她危机已经解除了，请她放心，再过几天就去接她。”
商人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只是找个人带句话？就这么多钱？你这金币不会是假的吧…“
“其中十五枚作为报酬，剩下的五枚请帮我带给她…如果联系上后可以向我邮寄一封信告诉我一下就更好了。所有金币都是真的，你之后找人鉴定一下也无妨…我以我冒险者的身份担保，我也希望你们遵守诚信付之行动。给这么多钱只是为了希望你们可以更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拉尔递出了自己的识别牌。
“银等级战士…拉尔…所属队伍银手…”商人小声念着，一旁的冒险者护卫凑了过来。
“他是银手的…这个队伍在中心城还算有名，品行也不错…这小子应该可信。”
听了这话后商人点了点头，收下了钱袋。
“行吧，你钱给得这么痛快那我们这钱不赚也白瞎了。这忙我们帮了，信到时候也会写的，到时候寄给中心城的银手就行了吧？”
“感谢…等收到了信时我会追加邮寄一些酬金的。”
“哈哈哈，你出手倒挺大方，行，我很期待哦。”商人与拉尔握了握手，双方达成了交易，详细信息也让跟班记录了下来。
过了段时间后他们就离开了，飞速奔腾的马车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
“…明明迪莉娅已经先去通知消息了…为什么他们不知道？…”提娅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方向不同且距离过远，再加上信使传播消息的速度不够快…可能是因为这些原因吧。”
“…迪莉娅要是知道拉尔为了找她花了这么多钱…肯定会昏过去的…”提娅半开玩笑的在拉尔身旁说着。
“也许吧…不过钱这种东西没了可以再赚，但迪莉娅如果因为没有收到消息而到处找你，在此过程中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就太得不偿失了。”
提娅也久违的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谢谢…”
回到了迪莉娅的家中翻出了一些有纪念意义的物品以及迪莉娅储存起的钱币，最后找来了两件用于更换的衣物，用一大块布打包了起来，麻烦拉尔帮忙存进了创造者中。羽毛轻轻拂过这曾经无数次出入的破旧门扉。
“…陪伴提亚这么久…谢谢了…”
走出房门，抬头望向高空中的云层，那片巨大的阴影正是隐藏在其后的空岛。
也是时候跟那里说再见了…
“提娅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拉尔问道。
提娅还沉浸在与故土离别时情感当中，反应稍微慢了一拍。
“…嗯…当然…需要提娅做什么？…”
拉尔带着她来到了一座偏远的山峰旁，这座山峰与周围其它的相比裸露岩石的部位特别多。
“提娅，能不能麻烦你用大量的水矢把那部分山体打得坍塌掉…我想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办到的。”
“…拉尔让这么做的话…提娅试一下…”
闭上了双眼，集中精神来预估法术释放的范围与威力。面前的空间渐渐开始闪耀着璀璨的光辉，这是正在凝结的水矢令阳光折射所产生的视觉效果。
微微睁开了眼睛望向此次攻击的目标，随着心神一动，水矢被整齐的释放了出去，保持了一个微妙的间距轰击在了岩壁上，打出了密密麻麻的孔洞。然而攻击并没有停止，下一轮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根据第一波造成的伤害做些调整，再次释放了出去…看得出来，相比面对巨量的雪人时这种程度的消耗还不足以让她感到那般疲倦。
循环了数次的攻击，岩壁的结构终于无法再支撑自己的重量，开始大面积的坍塌，碎石与尘土组成的风暴向山下席卷而来。所幸二人从一开始就比较注意安全，再加上水矢的伤害受距离影响较小，他们没有靠的太近，所以并没有站在其范围内。
等待山体崩塌结束后拉尔走了过去，被粉碎的岩石毫不夸张的说大约占了山体约三分之一的体积。他随手拾起一块碎石打量起来。
“谢了…石块的大小也正合适…不过这比我预想中效率高太多了…”
近乎所有崩塌形成的石块散发出光芒后消失了，只有个别粉碎不够细致的留在了原地，提娅明白这是拉尔使用了权能。
“…没什么…不过拉尔想要用它做什么？…”
即使一开始抱着拉尔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这一类的想法没有多问，可看着拉尔那好像已经有了什么计划的样子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问了出来。
“这算是为了感谢你而为你准备的惊喜吧…”
时间已是黄昏，他们花了很久再次登上了之前眺望空岛的山峰。
鹰身女妖的体能明显要优于正常人类，并非战士职业的提娅在攀登的过程中甚至一点疲惫的迹象也没有。
“...为什么不让提娅带着拉尔飞上来...明明会更快的...”提娅小声嘟囔着。
“啊…因为之后有些事可能需要你保留体力...”
拉尔走到了悬崖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希望跟我预想的一样…”
他缓缓抬起双手，面对空岛站立着。
......
在一片光芒之中，由岩石组成的巨大阶梯自山脚下不断建成，并向着空中不停延伸，穿过云层向空岛伸去。然而接近空岛下方时却停下了，可能是因为石材还是无法支撑这种重量，在最前端崩塌了一部分。
建造结束，拉尔长吁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无法直接搭上去吗…不过应该足够飞上去了。在临走之前…回到故乡看看吧。”
拉尔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由于构建这种巨大结构，他的精神过于集中，以至于现在有些头疼。不过他还是笑着望向了提亚。
提亚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明白这个巨大阶梯的建成意味着什么...她的瞳孔…身体都在忍不住的颤抖着。她一丝犹豫也没有，跟随拉尔踏了上去。
阶梯由于为了节省材料而建造的十分狭窄，耳边不停呼啸的风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拉尔脚下的陆地距离他们多么遥远。
要不是一个会飞另一个带着这块马蹄铁…怕不是没有谁敢在这上面走了吧…拉尔这么想着。
停在了末端，这里距离空岛还有一小段距离。
“提亚飞上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太重了会拖累你飞行的…在这里等一会就好…”拉尔稍稍蹲下了身子，想要坐在阶梯上等候。
希望这东西不会突然塌掉…
“…拉尔也一起…”
“…？”
刚坐下的拉尔抬起头，目光正好与提娅相接。
“…这段距离…现在的提娅一定可以…”
她的眼神无比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哈哈哈…这怎么好拒绝…不过这次倒是没有直接拎起我就飞啊…
拉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并不是因为即将登上空岛的喜悦，而是因为感到欣慰…他没有继续拒绝，慢慢站起了身。
“…好吧…那就麻烦带我领略一下云端之上的景色吧。”
……
穿过眼前的云层，视野逐渐变得开阔，夕阳的光辉照射在连绵不断的云朵上仿佛置身于一片金色的海洋。
提娅还在为了上升拼尽全力挥动着翅膀，脸上不断流淌下汗水，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被抓住肩膀的拉尔为了减少重量已经将外层的银甲用创造者存放了起来，上身仅有一层单薄的衣装。不过神奇的是即使失去了盔甲上的抗寒附魔，体感温度相较山上却一点也没有变冷，甚至随着与空岛间距离的拉近还在逐渐变暖。
沿着岛屿底部的石壁不断攀升，提娅再次加快了扇动翅膀的频率与力度。她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可她明白终点就在前方，此时绝对不应有任何一丝松懈，片刻的休息将需要她用成倍的体力来弥补高度上的差距。
随着变高，岩壁开始夹杂着泥土，泥土又逐渐夹杂着植被。最终在耗尽最后体力的冲刺下，来到了岛屿地表的边缘。
提娅浑身一松，她已经没有力气安稳的降落了，抓着拉尔的爪子也松开了。还好距离空岛的地面不是很高，再加上那块马蹄铁的效果拉尔平稳的落在了草坪上并且快步上前接住了掉下来的提娅。
将提娅轻轻放了下来，她跪在了地上咳嗽两声后开始喘着粗气。拉尔赶快取出一瓶治疗药水并拔掉了瓶塞递了过去。
“抱歉勉强你了…这对你身体的负担一定很大，喝些这个应该可以稍微缓解一些…”
提娅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药水，本就不连贯的说话方式在这种情况下更加不连贯了。
“谢…谢…不怪拉尔…是提娅任性了…不过…终于回到这里来了…”
体力透支没有使她面露难色，那些苦痛早就被抛到一边了...因为那曾一度让她魂牵梦绕的故土此时就在脚下。
简单的休息过后他们开始向空岛的中央部分走去。具提娅所说这里是艾娜工作的岛屿，整体地势周边高中间低，位于中央的巨大的天湖是村落重要的渔获产地。
穿过茂密的树丛，来到了天湖的岸边。一切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辽阔的草坪…闪耀着点点光辉的湖水…然而湖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已然不在。
“太壮观了…这个湖…想必广阔的陆地上也找不到此般绝景吧。嗯？提娅怎么了？”
“艾娜…不在这里…”
“她可能是因为太晚了离开了吧…要不我们等一天…“
拉尔这么提议道，提娅却摇了摇头。
“…不了…艾娜在天黑前一般都在这里…毕竟都这么久了…换了职位或者住处也正常…不过…还是谢谢拉尔能让提娅来到这里…”
很显然没有见到艾娜令她感到十分失望，尽管脸上还带着些许笑容，但拉尔能看得出来，这只是为了不想辜负他做的这些努力而在尽力维持罢了。
“…！”
提娅稍微愣了一下，沉浸在失落当中的思绪被双肩传来的感觉打断了——拉尔将双手搭了上去，面带微笑的与她对视着。
“飞起来到处看看吧。”
“…艾娜只会在湖边捕鱼…工作结束就回村子…但这个时间段她本应还在工作的...所以...”
“反正都要离开了，顺便到处看一看就当回忆过去了。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幸…说不定也该时来运转了…”
沉默了一下后提娅的表情也逐渐变得释怀。
“…嗯…再试一下吧…”
这名少年帮助了她太多…他的话语也总是让人心中一暖。此时提娅再次意识到了在这短短几天之内，他们已经是如此的互相信任对方了。
所珍视的人又多了一个…吗…
……
再次展开翅膀，带着拉尔盘旋在空岛的上方，这番景象是她在还不能飞行的儿时所无法想象的。在岸边环视天湖固然壮丽，但于高空向下俯视时，又是一番景象。
源自雨云的洁净之水源源不断地从山间溪流汇入入湖中，最终再从仅有的一处开口自空岛倾斜而下，最终融入天域镇的湖水之中。
远处已经能隐约看见村庄所在的空岛了，提娅并没有靠近，甚至下意识地远离了一些。鹰身女妖的视觉十分敏锐，再加上自己的羽毛颜色实在太显眼，如果布里吉特得知了自己还活着的这件事，对于还在某处生活的艾娜来讲不一定会造成什么影响。
“…那是…”
贴近边缘有一小块区域的地貌十分特殊，天湖分支的一个细小溪流在这个有着高低差的地方形成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水池，水流唯一的入口化为一座小型瀑布。岸边立着一块与环境格格不入明显是人为建造的物体，而物体边上…正是一名鹰身女妖的身影。对方正望着水池的方向，并没有发现在空中的二人，但也因此完全看不见那名女妖的长相。悄然降落在不远的树丛当中，提娅向着水池的方向慢慢摸索着，拉尔也紧随其后。
轻轻拨开灌木，因为瀑布带来的水气池边看起来云雾缭绕的，女妖一直望着的则是由树枝与貌似是天磨纺出的布匹组成的简易结构，布匹上用这拉尔所不知道的文字写着两个字，上面装饰着零星的几片羽毛。她用翅膀从身边的筐中捧起浆果，放在了其前面。
这是在干什么...像是祭祀一样...难道说这是坟墓吗...
拉尔想要小声开口问一问视力比他好的提娅能不能看清对方的长相，然而还没等说话提娅却先开口了。
“...那...羽毛..."
她的声音带有些许颤抖，因为她知道了...自己想见的人，真的就在这里...
这是...
拉尔也明白了过来。那是在这片岛屿上独一无二的浅蓝色羽毛——是曾经属于提娅的。
提娅激动得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下，可无意之间踩到了一根腐朽的树枝发出了声响。
那名女妖听见后立即转过身来，当她发现从草丛中探出身子的拉尔时先是惊讶了一刻，随后立即抬起翅膀做出警戒并准备掷出羽毛。
“为什么人类会在这里！滚出我们的领地！”
鹰身女妖的语言拉尔并听不懂，可其中混有类似猛禽一般的威慑声还是令他脊背一凉。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的气势让他本能的想要后退，因为没穿护甲所以下意识想举起手臂挡住即将射过来的锋利羽毛。
“艾娜！…”
十余年来，那面容未曾改变，与记忆深处当中的别无二致。
“又是谁从村子跑到这里来了？离他远点！那是个人类…”
本以为是哪个同族来到了她工作的地方误打误撞的接近了那名突然出现的人类，正想着喊她离开人类的身边时她看清了对方的样貌，整个人所有动作都停下了。
浅蓝色的羽毛，金色的眼瞳。纵使已经不同于年幼时的样貌，可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你…你是…”
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流出，在这一瞬间艾娜甚至完全忘记了眼前人类的威胁，为了投掷羽毛而展开的双翼也渐渐垂了下来。她不敢置信，每当入梦时都会想起的已故爱女，此时正站在她的眼前。
提娅也早已泪流满面，有些踉跄的跑过去一下抱住了对方，翅膀紧紧覆盖住了彼此的身躯...想必拥抱这个行为的含义在她们这个种族中与人类差别不大吧。
“这是...梦境吗...真的是提娅...”
“是真的...艾娜...提亚...提亚回来了...”
那泣不成声的样子就如同普通的人类母女一样，如果没有这对翅膀，谁又能想到这幅画面是在俯视大地的云端之上...
我就不要打扰了...让她们好好相处一会吧...诶？...奇怪...
面带微笑注视着这一切的拉尔擦去了眼角渗出的一丝泪水。
应该是眼睛里进灰尘了吧...
......
站立于空岛的边缘，艾娜神情带着些许失落地说道。在之前那段时间里提娅对她讲述了地面世界上人与物的种种美好，那诉说时两眼放光的神色就如同从前坐在她背上望着陆地时一样。
“所以你们已经要离开了吗...”
“嗯...迪莉娅还在等我...”
她固然不舍得女儿离开，可她也明白，提娅现在的确不适合留在这里。
“也是...布利吉特看到你后不一定会做些什么...”
“而且...”
提娅稍微向拉尔身旁靠了靠。
“提娅...想去大陆上更多的地方看一看...与他一起...”
她嫣然一笑，脸上带有一抹不怎么明显的红晕。一旁的拉尔倒是因为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有些搞不清状况。
艾娜见此也浅笑了一下，再次抱了下提娅。
“愿故土的微风为你们吹散阴霾...”
“艾娜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靠在艾娜怀中，提娅撒娇一样的这么说了一句。
“我就算了…村子里虽然不多但还有认识的姐妹们，一声不吭的离开不太好…而且有些没做好心理准备…不过…”
“呃！…什么？…”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拉尔的叫喊声打断了。
他的手臂与肩膀不断滴落着鲜血，数根羽毛笔直地插在了上面。
“明明只是村长让过来检查一下工作情况..为什么人类会在这里？”
“快杀死他。”
“一起上。”
三名女妖停在空中怒视着拉尔，掷出羽毛的明显是她们。两侧的女妖再次准备挥下羽翼，中间那名则发出了一声响彻山林的啼鸣。
羽毛再次射出，然而拉尔惊讶地发现他的视力竟然可以勉强跟得上羽毛的轨迹。
能看清…这是因为杀了那两个家伙带来的成长吗…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顷刻间抽出了剑，迅速斩碎了数个羽毛，可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一部分漏掉的刮伤了小腿。这份伤势令他有一点站不稳。
腿用不上力气…哪里的肌腱被斩断了…这样下去可不妙，难道只能动手了吗…
“...你们想要干什么！…”
看见拉尔受伤提娅愤怒得浑身羽毛都有些立了起来，肉眼不可见的巨量魔力在她身边环绕。被魔力带动的空气吹起了她的头发，金色的眼瞳在此时显得更具魄力，在那充满敌意的目光下那三名女妖甚至不由得发抖了一下。
尽管面露一丝胆怯，中间那名貌似是带队的女妖开口了。
“你这个外貌奇怪的家伙，我怎么没见过你？为什么要站在人类那边？不敢快离开我们连你一起…”
话刚说到一半，艾娜奋力飞起从身后擒住了她，失去平衡后两人一起坠落在了草坪上上，艾娜还试图继续压制那名女妖，奈何力量貌似是对方更胜一筹，被推倒在地后反被利爪踩住了翅膀，其他两名女妖也一同落了下来，压制住了艾娜。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原先你冒犯布利吉特大人的事大人她原谅了你也就算了，如今你却帮着一个人类袭击我们！”
抓住翅膀的利爪愈发用力，锋利的尖端刺进了肌肤，鲜红的血液也随之滴落着，在那强大的力度下骨骼甚至都发出了声响。
剧痛令艾娜的表情十分痛苦，注视着此景的提娅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三枚巨大的水矢瞬间在身后凝结。拉尔见状也拿出了盾牌准备配合提娅的攻击一起上。
“离开她的周围！…否则就杀掉你们！”
带有剧烈杀意的喊声令她们心头一颤，不知为何她们的内心此刻都明白她绝对没有在开玩笑，而且她确实可以做到。
“这是什么法术吗…”
“完全没有见过…她太异常了！我们怎么办，还要上吗？”
其中一个有些焦急地问这她们的领队。
”…上吧…只要能挺到支援来…”
领队表情有些凝重地回答道，仿佛已经有了某种觉悟。
“提娅…”
即将射出的水矢因为这声呼叫一顿，这是艾娜的声音。
“刚才她的那声喊叫是人类来袭的警报…是为了呼叫村子里的帮助，更多人要来了…你们快走…”
“艾娜！跟我们一起走…”
“我的翅膀受了伤…已经不能与你们一起离开了…”
“那就等提娅将她们全部驱逐！之后再慢慢的…”
“提娅…我一直都相信众神赐予你这份才能一定有其意义所在…但我想应该不是用在这种事上…她们只是无辜的村卫…我不想看到同族之间的残杀…也不想看到心存善心的人类被卷入这久远的仇恨之中…而且…从我当时反抗布利吉特时我已经预想到了今天这个下场了…只是这个下场来得晚了些罢了…”
在伤势的影响下声音有些虚弱，但句句饱含真情。
“…提娅...知道了...”
水矢停止了流动，就像普通的水一样散落在了地上。
远处传来了与之前相似的啼鸣，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是增援的回应，远处的天空中又有数十个身影在逐渐接近。拉尔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提娅！一起把她们三个赶走然后带着艾娜…”
“艾娜的翅膀受伤了…”
“那我带着护符直接跳下去你抓着她…”
“在空中绝对会被追上…而且...这是艾娜的决定...拉尔...咱们快走吧...”
提娅的话中带着哭腔，慢慢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她害怕也许只要再看见母亲多受苦一秒，冲动就会压制理性使她杀害同族，玷污母亲的觉悟...
拉尔再三犹豫后也收起了武器，准备与提娅一同离开。紧握的拳头因为不甘而发抖着，从小没有父母记忆的拉尔并不清楚看着母亲受苦又被迫离别的感觉，可想必提娅现在的感受又何尝亚于自己之前与姐姐被困在废墟里那般无力...
“还有…之前没来得及说出来…”
听见声音的提娅最后一次望向了她的母亲，即使肢体已经鲜血淋漓，可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脸上早已满是泪痕，但那大概也并不是因为疼痛。
“提娅...能知道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这句话击穿了提娅的最后一丝忍耐。
泪水再次滴落了下来，她也明白自己终究无法平静地面对这次离别...她放开了喉咙，用那已经十余年没有机会使用的本音向着母亲拼劲全力地喊着。
“...艾娜!...提娅一定会再次回来找你...无论那时候艾娜在哪里...在此之前...请保重..."
她转过身冲向岛屿边缘并纵身一跃，背过翅膀让重力带着自己以极快的速度向下俯冲而去。拉尔也从腰间的口袋中取出那块马蹄铁紧握在了手中，跟随着离开了...
......
“咱们不接着追吗？”
“那人类直接跳下去了...是有什么不会摔死的手段吗...说到底那个人类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不清楚...算了，不要追了...下方是人类的领土，追下去回不来的话绕到天桥的路程太危险了。不过那个颜色怪异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才能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没有听说过...”
那三名村卫在一旁讨论着，艾娜则靠着石头坐在一旁的草坪上。因为她早就没有继续挣扎且已经丧失了抵抗的能力，村卫们也没有太过刁难她。
“艾娜...虽然我们当时下手可能重了些，但我并没有打算跟你道歉，因为这就是我们作为村卫需要付的责任。关于你帮助人类的罪行上面应该会给予你相应的惩罚吧...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领队的那名女妖站到了她面前，以严肃的语气询问着。
“不了...什么惩罚我都会接受的。不过...大概会被怎样？...”
艾娜面无表情地回问了一句。
“虽然你的行为很严重不过我想应该还罪不至死...具体还是要看大人们的判决。”
艾娜的嘴角稍稍扬起了一些，像是终于放下心一般。
“怎么着，怕死吗？听见不会死就放心了？”
“不...因为那孩子说还要回来见我...等到那时如果我不在的话她会伤心的...”
“为什么当时你把我扑倒之后没有追击...连爪子都没用...还有那个黄眼睛的家伙，她那时是要释放什么法术吗？为什么我们都那么对待你了你还要拦着她？”
“我也不清楚...那是那孩子的才能...我只是想着不想让你们受伤...”
“即使被我们打成这样？既然你不想伤害我们那为什么又要袭击我？”
“我不想...那名人类继续受到伤害...人类相比我们很脆弱...”
“那可是个人类啊！你脑子没坏吧！”
说到这里那名小队长有些愤怒，用利爪重重踏了下地，一些灌木与树枝在强劲的力道下被踩的粉碎。
“那名人类与那些暴徒们不一样...那孩子是这么告诉我的，而且我也多少感受到了。”
面对情绪激动的小队长，艾娜的观点并未动摇，一直以坚定的态度回答着。
“那与人类一同行动的异色鹰身女妖...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对话...简直就像是做错事的是我们一样...”
小队长抱怨着，艾娜听见后倒是笑了笑，不过其中夹杂着一丝寂寞。
“以我的角度不好评价到底谁做错了什么...不过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母女罢了...”
破风声在耳边轰鸣，泪水被风压拖拽到身后随之消散在空中，后方时不时传来女妖们的叫喊声，但貌似拉开了距离且对方已然放弃了追击在渐渐变小，嘈杂的环境让她无心赞叹于云端俯视大地的景色，也没能令她忘记别离时艾娜脸上那份带着泪痕的笑容。
接近下方的湖面前挥动翅膀对姿势以及滑翔方向做出了调整，用着近乎可以称之为优雅的动作在空中盘旋了一周以消除多余的惯性，随即停在了湖面上方。短暂延迟后巨大的响声从身后传来，水花如墙壁一般高高溅起。
“...拉尔！...”
提娅明白是拉尔掉下来了，一时间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地怕拉尔溺水而扎进水里试图营救，可她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提娅好像不会游泳...
上肢难以活动，因为羽毛被浸湿后变得异常沉重。刚挣扎了两下就立即呛进去了一口水...
虽然具体位置有些差别，同一个湖，她被人捞上来了两次。
“咳…”
拉尔咳了一小口水出来，搀扶着提娅爬上了岸边，两人像落汤鸡一样...不如说浑身羽毛湿透的提娅更像一些。
“我看见你跳进水里还以为你会游泳来着…”
他一边帮提娅轻轻拍着后背一边这么说着。提娅在短暂的剧烈咳嗽后也终于缓了过来。
“对不起…刚刚心中事情太多…没多想就这么做了…”
提娅双翼抱着膝盖以一个极其自闭的姿势坐在地上，十分内疚地回答着。
在近处一块裸露的泥土地上挖开一个浅坑，从创造者里取出些许干燥的木柴后以火花魔棒引燃。拉尔在面前建立起了一座简易的篝火。忙完后拿出瓶治疗药水喝了一口试着缓解身上的伤势。
“哦…好冷…在空岛上呆久了都差点给忘了。”
随着时间流逝太阳在这时正巧完全落山了，即使温度并没有特别低，寒风吹过潮湿体表的感觉还是提醒了他现在仍是冬天。拉尔赶快取出了提娅之前托其保管的斗篷并帮她搭在了身上，提娅谢过后在篝火面前稍微舒展开翅膀试着烘干羽毛上的水分。随后拉尔自己再穿上了那套银铠甲，就算多少存在破损，上面的抗寒附魔应该也还在生效。
很可惜那种质量很好的面包已经在这段时间里被吃完了，创造者中只剩下了些味道不是很好但很有饱腹感的干粮。拉尔取出了两份并递给了提娅其中之一。
“...谢了...提娅一会儿再吃...”
她接过后却只是捧在翅膀中并没有吃。
“还在想艾娜的事吗...”
看着提娅无精打采的样子，拉尔多少有明白些原因。
“抱歉...如果我没有跟着上去的话就不会...”
“绝对不是拉尔的问题！...是提娅...提娅那时太开心了...没有任何的戒备，也完全没有留意到她们的接近...是因为提娅，艾娜才受了那么多苦...”
“请不要再继续责备自己了!...”
提娅被吓了一跳，因为这是拉尔第一次吼她。
“可是...”
“这从始至终也不该怪你们...你们到底有什么错？身处不同种族社会之中的你们可能会有着与我不同的感受...可在我看来你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母女啊！你们所追求的也只是母女相聚而已...曾经你因为那个人的阴谋被逐出故乡差点没命，而如今想回故乡看望失散多年的母亲却还要看那个人的脸色吗？”
“那到底该怎么办？...提娅也不清楚...”
她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哭出来了。自年幼时她一直被迪莉娅称赞坚强，称赞她即便只是个孩子，思维的敏捷与理性甚至已然超越了大部分的成年人，也不同于同龄的女孩子几乎就没见过她哭泣... 明明已经好久没有流下过眼泪了...可最近这几天令她无法控制情绪的事情就是这么的多...
“我的故乡已然不在了...就算能回到那里可能找到的也只剩下回忆了...但你不一样，你的故乡中还有着一直在等待你的亲人...怕波及到无辜的同族是因为我们不够强大，无法制造出那种可以把握分寸的优势...等到我们变得足够强大时，我会与你再次一同登上空岛...从正门————天桥那里光明正大地走上去，然后揪出布利吉特...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到这里拉尔轻轻叹了口气，稍微变回了平时那种随和的语气。
“所以现在为了眼前的目标...请不要自责了，那样只会消磨掉继续前进的勇气。以回到艾娜所在的土地当做目标...想必勇气也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吧。”
提娅点了下头，她不敢出声，生怕此时那不争气的呜咽声被对方听见，一边流着泪一边啃着干粮。她暗暗下定决心，她想跟随这名少年成为冒险者...为了变得足够强大，在将来以绝对的实力再次回到故土...
一小段时间后东西也吃完了，提娅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不过因为拉尔刚才有些发火所以气氛有一点尴尬，谁也没有说话。
“...拉尔为什么...对提娅的事感到如此生气...”
“这个...”拉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
“因为我的故乡是受到灾难的影响而不复存在了...但导致你与艾娜现在这种遭遇的布利吉特却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明明是同族...这让我有些无法忍受...”
“拉尔...”
“...?”
拉尔看向提娅，她还在维持着那个抱膝的坐姿，翅膀的羽毛挡住了她的一部分面容，不过从露出的脸颊部位可以看到好像有一点红。
“刚才拉尔说的等到我们足够强大的时候...在那天到来之前...拉尔会一直陪伴着提娅吗..."
“当然...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提娅伸出了一边翅膀的尖端部分，拉尔有点疑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迪莉娅说约定时要用小拇指互相拉一下...提娅没有小拇指就用它代替一下吧...那我们约好了哦...”
提娅脸上还是一如既往那纯真的微笑。
“嗯...约定好了。”
回应了笑容，拉尔的手指搭上去轻轻拉了一下。
...
然而当天晚上拉尔回忆起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这些话，尴尬得没睡好觉。
......
经历了长时间的跋涉，深夜之中，中心城那极具象征性的高大城墙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一直都觉得...人类的建筑很壮观...”
一路上提娅就像没出过家门的小女孩一样，每次都对所见的城镇村庄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是啊...就算实际上才只不过离开了几天，却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回来过了...”
前往中心城路程所花费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前后加一起大约过了五天。这比预计的还要快上一些，因为提娅经常在道路路人较少的夜间载着拉尔一同飞行，虽然每次的距离不长但能以直线节省一部分路程。
事先储备的食物已然消耗殆尽，路过有人居住的地方时会用手头留下的一小部分存款补充一些干粮，在赶路之余他们也经常会猎取一些小型动物。每当感到疲倦或者时至不宜赶路的气候时就在野外就地扎营留宿，拥有一定低温抗性的两个人只需要一个简易的篝火就能在这种不是很冷的室外休息得很舒服。一路上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累，比起被迫的赶路在某些方面更接近用于散心的旅行一些。
“保险起见提娅你还是检查一下斗篷下的羽毛有没有露出来吧...如果被城门附近的卫兵看见了就麻烦了。”
“...好...”
提娅整理了下厚重的斗篷，确认了其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覆盖了她近乎全部的身躯。她利爪形状的双脚也用布匹包了起来，以防止在走过的地方留下与人类不同的足迹。
拉尔走向前面与卫兵们做了下入城所需的登记，为了避免提娅被以幸存者的身份带走询问讯息，他打算回到客栈见到大家之后再去公会以及管理部门上报并填写天域镇的遇难情况与怪物们的详细信息，在这里给提娅填写的身份只是普通游客而已。
过程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十分的顺利。漫步在入夜仍然灯火通明的繁荣街道上，每一样事务对这名少女来讲都充满了新鲜感。
以后有机会带她来附近逛逛吧...
提娅兴奋的样子让拉尔想起了自己与姐姐当时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那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穿过灯火阑珊的尽头，再次回到了那熟悉的客栈大门前。走廊十分昏暗，很明显大家早已入睡了，到处连一丝灯光也没有。站在自己隔壁房间的门前，轻轻敲了敲，不一会从里边传来了有些迷迷糊糊并带有些脾气的熟悉嗓音。
“谁啊...这大半夜的...都说了老子这两天心情不好哪个不识趣的...”
当吉尔看清了眼前到底是谁后便站在原地呆住了，脑袋里刚才还在想着用来骂街的话也在一瞬间忘到九霄云外了。
“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