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茶水的味道像是死亡草...这不是在形容味道难闻，菲娜很清楚的记得这个味道...那是她曾接为数不多的炼制毒药的单子，其客户是心石镇的猎户——是一种可以让猎物虚弱以至麻痹的毒药。
恐惧感涌上心头，脊背也跟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菲娜不明白眼前亚摩斯那和善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哈哈小姐你说笑了，有怪味应该是茶叶放得太久了...”
“不...绝对不是！”
菲娜的态度十分坚定，即便声音有点颤抖可还是立即放下了杯子。
“所以说大叔你最好详细解释一下请我们喝毒茶的这件事...”
哐啷一声，吉尔将杯子连同其内液体摔向地面，拍桌站起并拾起法杖，他的眼神立刻就变了...这是敌意，作为资深冒险者的经验与职责让他立刻做出决定...他完全相信菲娜的判断。
吉尔内心很是庆幸在最开始没有去喝茶水，如果他倒下了那么菲娜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一定是搞错了，请别激动...”
亚摩斯表现出一副慌张的样子，缓缓举起双手站了起来。
“别动，在我们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前你给我老实点...”
吉尔还在说话时,亚摩斯突然从袖中翻出一枚匕首迅速掷出，精准地刺进吉尔持杖的左臂。如果是平时的话他绝对不会因这点伤势就畏缩，可好巧不巧在天域镇中受到重创的恰好是左臂...刚刚再生的左手对于疼痛异常敏感，在不经意间吉尔竟没忍住丢下了法杖。确认其法杖脱手的亚摩斯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立即翻身到桌子上一记横踢将吉尔踢开，这个行为毫无疑问是为了让他远离法杖。
袭击有些突然，不过吉尔还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击打得找不着北，翻滚两下后他立刻稳住身形站住了脚步。
“作为一个法师还挺结实。”
亚摩斯充满戏虐地轻笑一下，不紧不慢地从桌子下抽出预先准备好的弓与箭筒。
...必须要做些什么...
试着悄悄从背后抽出随身的匕首，可下一秒一支箭矢就射穿了菲娜的衣袖将其钉在了座椅上。
“这位小姐请老实点，凡事都要有个先后顺序...一会我会尽量让你死得没有什么痛苦的。”
“为什么...”
除了恐慌，菲娜十分怨恨自己，不管灾难是出于什么原因，可每次在遭遇危险时自己都是拖后腿的那个...就算对方不是怪物，在死亡的威胁下她的双腿还是因恐惧而用不上力气...
“姐姐，这事不用你插手！作为客户你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在菲娜刚打算用那颤抖的手再次试着拔出匕首时吉尔叫住了她。
“怎么着？我就好奇了你是想接着反抗吗？一个没了武器的法师跟我打？”
然而吉尔并没有着急回应亚摩斯的挑衅，自顾自地拍了拍法袍上的灰尘，而后抬手擦了下脸颊上因击打造成的擦伤。
“啊...烦死了，这一个个的是跟我左手有仇还是咋的...所以说这片区域失踪的冒险者是你搞的鬼喽？”
“嗯？哈哈哈...小东西你挺有意思的，还调查了点...没有错...”
亚摩斯解开了衣领，一枚银色的识别牌露了出来。
“我是前大型队伍“追猎”的猎兵，至于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我的妻子在任务中因为利益冲突被队员谋害了，我也因为其诬陷而被中心城通缉从而落得这般处境...这...作为我顺手将来到此地的冒险者赶尽杀绝的理由...还算充足吧。”
“明明是队伍内部的问题，为什么要将罪恶强加于所有冒险者的头上...至少我们队里的大家...”
菲娜鼓起勇气反驳道，虽然时间不长，但这段时间的种种温暖回忆让她绝对无法认可这番言辞。
这幅景象让亚摩斯心头一紧...那翠绿眼眸中的目光与妻子如出一辙...就连手中紧握的弓弦都因此迟疑了一刻。
“这位小姐...”
他的语气变了，比起刚刚对峙时的嚣张与冷漠貌似平和了许多...
“你很温柔也很善良，只是好心为了陪一个独居于深山的老东西说两句话便中了圈套...但很抱歉我不能放你走，因为你目睹了这一切...当初我们作为队伍中为数不多有良知的人而奋斗时，如果没发生那种事...大概现在会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吧。而当我为了我妻子...不，为了发泄我自己的怨恨杀死第一个冒险者时，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
“喂...你做好觉悟了吧...”
还在沉浸在回忆中的亚摩斯被粗暴地打断。吉尔阴着脸低语着，其表情掩盖于法师帽的阴影下，让人有些看不清。
“...？你说什么？”
这个反应属实在亚摩斯的意料之外，在他眼中失去武器的法师与死人无异...至少之前做掉的那几个法师都是这样。刚刚他没怎么注意，可现在眼前的这位年轻法师总是给他一股异样的感觉，不仅仅是性格方面...
“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糟糕的过往...不过当你对我们露出敌意时...我说你做好被本大爷干掉的觉悟了吗你个装可怜的混账东西！”
双手张开摆出架势，吉尔抬起头，法师帽的阴影下浮现出了狂妄...一幅近似疯狂的笑容。
...这是...
目光与之对视，亚摩斯的心脏像是骤停了一拍般发出了沉闷的一声，一股寒意自背后不受控制地向全身扩散开。
...明明只是个小屁孩...怎么...
尽管在心中极力否认，可他还是在眼前这名连武器都没有的法师身上感受到一股威压...直觉警告着他，这股气势说明要么是眼前这小鬼是个疯子，要么他们在实力上则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呵哈哈哈哈...遇见那个大眼珠子让我很受打击，而你...作为让我找回自信的试验品可再合适不过了！”
啪。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吉尔合十双手而后逐渐张开...
“...在我掌中，跪服于我...跪服于法则之下的...是地狱的业火...”
一缕火光映入了所有人的眼眸...火光不断膨大，包裹着烈焰涌动于双手之间...热浪随之涌出仿佛炙烤着在场每一人的脸颊，就连一旁的篝火在其面前也显得黯然失色...
“不可能...”
震惊与慌乱此刻充斥着亚摩斯的内心，再怎么说他也当了十几年的冒险者，但战斗法师徒手施法这件事他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该死...小看他了...这是传闻中的火球类法术吗...应该是范围性法术，那...
目光锁定身旁的菲娜，他明白这种状况下就算搭弓射击也不一定可以阻止法术的释放，最后造成两败俱伤的后果...想要规避这次范围伤害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用菲娜做人质。
“对不住了...”
思考结束后亚摩斯立即向着菲娜的方向一跃而起，而吉尔则是微微一笑，他早就预料到了菲娜会被当作挡箭牌这种可能，他用单手托着火球并对准亚摩斯抬起另一只手臂...
"【钻石法杖】。”
吉尔轻轻念到，一道如钻石般璀璨夺目的洁白光辉从掌中射出，眨眼间便击中了其侧腹。本因跳跃而处在空中的亚摩斯感觉像是受到钝器击打一般，因冲击而径直摔倒在菲娜面前。
“姐姐快走！”
吉尔的喊声让犹豫不决的菲娜终于缓过了神，她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抓起杯子朝着亚摩斯的脸甩去，虽然差点绊倒自己，她还是尽最大努力去向着远处跑开。
“见鬼！”
抹去溅到眼睛上的茶水，亚摩斯忍着疼痛站起身试着伸手去抓菲娜，可他注意到吉尔的手又变为了单根手指指向他的姿势，而手指前端泛起淡淡水光...
...不好...又是法术...
亚摩斯已经来不及去管眼前的菲娜了，伸手举起一块板状的木材挡在自己前面。
“【水矢】。”
同样平淡且简短地念出咒术，水光如箭矢一般击出，毫无阻拦地贯穿木板，命中了亚摩斯的膝盖。
“呃啊！...你...你别得寸进尺了小子...”
面目狰狞，豆大的汗珠顷刻间自脸颊淌下，这些日子中亚摩斯那主要靠偷袭或下毒的杀人方式已经让他有些疏于锻炼了，即使是这种冒险中经常会受到的伤势程度也能让他有如此反应...他咬紧牙关，不服输地对准吉尔架起弓箭，然而眼前的情景则让他再次感到整个身躯为之一震...
双瞳好似无暇蓝玉一般逸出着光芒，吉尔咬紧牙关，巨量的魔力不断注入着火球，火球在体积不断增大的情况下其光芒也更为耀眼夺目...在这个常年被树荫覆盖的深山中犹如冬日里的太阳...
一滴鲜血滴落进土壤，而来源并非亚摩斯...是吉尔。在没有法杖的情况下释放高阶法术，其消耗就连他也有些支撑不住。额头上青筋暴起，几滴血液也顺着鼻子流了出来...托着火球的手不断颤抖，仿佛随时都要失去控制一般，而他立即抬起另一只手臂紧紧抓住手腕，再次将仅剩的魔力灌注进去，慢慢托向高处...
“...哈哈哈，完成了，我的法术...我可真厉害...”
可能是因为痛苦，笑容是如此的阴森...吉尔那还沾着点点血迹的面容也令其更为显得有几分癫狂。
“不！...这都是徒劳的挣扎！”
亚摩斯眼中映射出的不止那宣告着败北的火光，仿佛还有着一幅幅曾经充满绝望与苦难的回忆...可惜也确实如他之前所说的一样——已经没有退路了。亚摩斯全力拉满弓弦释放出去，而目标...则是吉尔的面门。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在被命中之前吉尔抬起了手，箭矢贯穿了左臂但也止步于此，停在了面前。
高举起手，法术被掷出。火球在吉尔的命令下飞越头顶，而后向着亚摩斯缓缓落下...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不对...
紧绷的表情终究放松了下来。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会有这种结果的...只不过恰巧是今天才轮到了我...
身躯陷入麻木，双膝跪地，手持的弓与箭也随之掉落于地面。
“我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而仇恨却将我越推越远...如果遇到的队伍是你们...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小心吧孩子们...冒险者们并非全都是置身于阳光下的...”
声音沙哑而又颤抖着，亚摩斯慢慢闭上了双眼...
火焰将其包裹，炙烤之下却不曾听闻一丝哀嚎。他就如同接受自己罪孽一般静静跪在原地，任由烈焰焚烧...
啪。
清脆的响指声在火焰呼啸下也很是突兀。
火焰随之散去，留在一片焦炭中的是四肢已被严重烧伤的亚摩斯...不过很明显他还活着，虽然已经没有了意识。
“这么简单就死掉太便宜你了...在中心城的监牢里搭上你的下半辈子...好好细数自己的罪孽吧。”
轻托了下法师帽那宽大的帽檐，也不顾身上的伤势，吉尔甩了下斗篷，扬掉沾染其上的灰尘。
“吉尔！你没事吧！”
菲娜急忙赶了过来，查看起他那还插着箭的手臂。
“哈...姐姐...我好像真有点事...我玩过头了...好困...”
透支最后一丝魔力的吉尔只觉得天昏地暗，双腿微微一放松便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法师帽也由于惯性扣在了脸上，看着像是安息了一般...
...
“呃...所以...我姐那么累是因为之前把你从山上背了下来？”
拉尔带着丝苦笑，将手中盛有热水的杯子递了过去。
“啊！好烫！啊我的腿！烫烫烫烫...”
吉尔躺在病床上休息，一不留神触碰到了杯子把手外的部位，还因为疼痛没抓住杯子导致一部分热水洒在了腿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将裤腿卷了上去，吉尔久违地发出声深长的叹息。
“唉...倒大霉了今天。”
“就算乐观如你也会有这种时候啊...”
拉尔这句话不是在调侃他。
“是呀...不过老实说今天我发挥的很好噢，非常帅气地把那个混蛋给解决掉了!诶疼疼疼...”
说话时手舞足蹈地一直在比划，吉尔抻到了左臂的伤口。
“哈哈，是啊，我姐也说很帅来着...”
“等下拉尔你说什么？真的假的！姐姐她还说没说点别的？”
一听这话吉尔立刻来了精神头，也不顾疼痛差点从病床上坐起来。
然而相比吉尔的激动，拉尔却面带苦笑叹了口气。
“她说你背起来比预想中轻很多...还有啊...你带着什么心思接她的委托她都是知道的...”
吉尔愣住了。
“拉...拉尔，你...你在开玩笑吧，这玩笑真好玩，哈哈，哈哈哈哈...”
“不...以前有不少人追求过她来着...虽然说她都拒绝了，不过你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还是藏不住的...”
“不...不是吧...”
相差不过几十秒，吉尔的状态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现在他几乎丧失了所有力气，瘫在床上。
“...拉尔...姐姐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问出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的话语。
“我姐她...说你是个好人。”
男儿泪顺着眼眶流下。
“...毁灭吧，这个世界...我累了...就没有什么可以一发炸掉世界的魔法吗...”
在吉尔的衬托下仿佛身后的景象都变得灰暗了。
“别太放在心上了，吉尔，又不是头一回...这个给你...”
感到手中沉甸甸的，吉尔低头一看，是一个包装精致的大纸袋，离近了还有一股非常香的味道，大概是点心。
“谢谢你保护了我姐...我唯一的家人...这算是小小的谢礼吧。”
毫无心情的吉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抓起一块放进嘴中，奶油香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一天中受到的劳累在此时仿佛得到了些许缓解...
受到心态抑制的饥饿在此刻爆发，他大口吞咽着点心，并赞不绝口...仔细一想貌似从早上开始他就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
“...拉尔你在哪搞到的...比公会旁的那家都好吃...”
“这是拜托餐厅...戴尔先生做的点心。原材料很不错的，虽然贵了点但白天的委托刚好赚了点钱，你趁新鲜吃吧。”
虽然听闻要送给谁时戴尔明显满脸厌恶...想了想拉尔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诶拉尔你不要紧吗？我看你盔甲都没来得及换下来...”
“委托结束今天也没什么事了，多在这里坐一段时间也无妨...今年你貌似经历了不少事，我想应该有很多牢骚想说吧。”
吉尔一时竟说不出话，刚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流了出来。
“吉尔？怎么了？”
拉尔有些疑惑。
就算还憋着泪水，吉尔也拼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呜咽。
“拉尔，我的好兄弟...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他不顾伤痛起身用力拍着拉尔的肩膀，脸上再次浮现了那抹自信的笑容。
“哈，这算什么，这种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干了，只不过这次狼狈了一些...再说了朋友间不就该这样吗。”
...
“拉尔我跟你说，我当时没用法杖放出来了大型法术了哦？当时我就唰的一下...”
吉尔的说话声响彻了整间病房，还好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病人，这次护士丽萨也就没管。
与友人如此畅谈对于拉尔来说也并非无趣，这种感觉仿佛让他回到了从前...那在心石镇的矿坑中与同事们围绕着昏暗油灯畅谈心事的时光。
...
...唉...女人哪有兄弟好啊...不过父亲...
...带着漂亮儿媳妇回家的日子可能要再拖一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