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僵尸抽动几下,缓慢地向前走去。
“嗯?我让你动了吗?”
狄伦向前一步抓住它的头颅将其提起,随后便像土块般被毫不费力地捏碎了。
冒险者们不寒而栗,不禁想着假如自己被如此怪力抓住会有什么下场。
狄伦的语气、举止、包括用词都很是礼貌,但却又如同他残破的外貌一般,让人感到冰冷...同时也没人知晓那份从容下究竟隐藏着何种情感。
碾压式的力量,加上毫不将生命放在眼中的态度...虽然很多人都不想承认,但他们确实在这只僵尸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你的性格还真是一点也没变...总是不紧不慢的,一副所有事都在自己掌控中的样子。”
提姆不慌不忙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生者与亡者得阵营以森林边缘为界限对立着,商会的打手们也早就因为过多的负伤推到关口内部...换言之这里战斗的人员只存在以他为首的冒险者们。紧张的气氛好似下个瞬间就会爆发冲突...不过提姆貌似完全不在意。
“其实我也认识到了并不会总是如此,我现在这副样子便是失误的后果...所以这次我做足了准备。”
二人的对话像是闲谈般没有夹杂任何严肃的氛围,可却几乎没人打扰这番交谈...这并非是所有人都识趣到不插足旧识们相会的聊天。
提姆作为人群中评级最高的冒险者自然被当做临时阵营领队般的存在,具有发言的权利。同时最前端的人员再怎么说作为银等级也有着一定经验,大部分人都觉得在面对这种一身蛮力、攻击手段不明且具备智慧的目标时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枪打出头鸟,谁也不想因惹怒对方而变为这场混战的第一个牺牲者。
...无聊的谈话,那些怂包竟然被吓得一个敢动手的也没有...怪物,你会死于你的自大,赏金则是属于我的...
一名猎兵在侧方树丛中搭起弓箭,自狄伦刚现身的时候他就偷偷绕到此处埋伏起来了。
...这一击绝对可以贯穿颈椎...
有的时候僵尸被破坏部分头部并不会立即丧失行动能力,但如果打断脊椎,腐烂的皮肉大概率支撑不住头颅的重量,进而致使整个脖子折断。
他手中的箭矢还是用蠕虫毒牙制成、以穿透力闻名的邪箭,因此他对于这次偷袭有着十足的把握。
然而,在松开弓弦的前一刻他忽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视线...不可能...
他从僵尸新郎的方向疑似察觉到视线的存在...换言之可能已经暴露了。
...这个距离绝对看不见我...以前每次都是如此,这次也不会例外!...
无视本能的警告,猎兵咬紧牙关再次下定决心,将箭矢击出。
暗紫色的箭身与夜色融为一体,伴随着细微的破风声朝着目标飞去,在即将命中的前一刻却一分为二弹向两侧。不知何时狄伦已然举剑摆起架势,死死地盯着他...在他肉眼无法看清的瞬间中对方已举剑将箭矢劈成两半。
...什么!...
不可置信的一幕让他愣住,可就是这片刻的愰神让他失去最后一丝生的机会...魔力构成的短剑径直飞来,毫无阻拦地穿过猎兵的头部,顷刻间他的身躯便无力地从树枝上滑下摔在地面。
看着猎兵的尸体更多人心中涌现的不是愤怒...只是单单为自己没有擅自行动感到庆幸。而狄伦本人则是像拍死只苍蝇般毫无波澜,随之将剑尖指向提姆。
“闲聊到此为止...所以提姆,你也要妨碍我是吗?”
提姆抵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样子。
“...这让我很难办啊,你这明显不像是在开玩笑...算了,如你所愿,我会退出战场。城镇就交给剩余的冒险者们守护吧,我想不管有着什么结果我都会接受吧。”
话毕,他转身就向阵营后方走去,这个行为让周围的冒险者都愣住了。
“提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临阵脱逃吗?你走了防线要怎么办...果然不死族不能轻易相信...”
提姆的举动自然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一旁的冒险者抓住他的肩膀试图阻拦,提姆抬手将其挥开。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之前的僵尸我也没少清理...我的原则...是自身安全第一位,你们只是我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且我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并非家乡的城镇去拼命...在场的各位就当我刚才把魔力全打空了吧。”
说话的同时提姆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颅骨,发出空荡荡的声响。
“希望你们理解...我还是很珍惜这第二次的生命的。还是说...你们谁想毫无意义地体验一下这个?”
紫色火焰再次自掌中燃起,也许是感受到了热量,那名叫住他的冒险者不禁向后退去一步。
见再也没有人阻拦,提姆掐熄火焰,再次向着阵营后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谢了...这为我省下不少事。至于剩下的各位...很遗憾你们的结局已定,让我们尽快解决这件事吧...”
狄伦将一只手抬起,一股深红的污血从中涌出,一直流淌到地面。血泊范围越来越大,直到以他为中心在脚下笼罩出很大一片圆形的范围,如同镜面一样反射着红月的光。
“死亡,伴随世界诞生的法则...我为您献上最虔诚的祷告...”
血月像是回应了他的话语,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
光芒照射下血泊宛如变为某种活物,蠕动、并沸腾着,将其中所有死于冒险者之手的僵尸与恶魔眼的碎块吞噬进其中。
刚刚还光滑如镜的血泊转眼就变得深邃、漆黑...就像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扉。
未知咒文绘出的魔法阵浮现于此,遍布其上的锁链图案散发着与红月相仿的光辉,好似宣示着它力量的由来,同时又在禁锢着某种不该存在于世间东西。一只只枯瘦腐烂的手臂与颜色黯淡的眼瞳从法阵构成的圆环中缓缓爬出...那些已经变为肉块的恶魔眼与僵尸再次被他赋予了虚假的生命。
“那些迷失的灵魂,我在此给予你们力量...那足以将生者吞噬殆尽的鲜血诅咒...”
被魔法阵包裹的怪物们在同一时刻发出哀嚎,它们顷刻间变得皮开肉绽,挣扎着像是要拜托死亡的束缚,腐烂的组织与血液从伤口中不断涌出,仿佛无穷无尽般覆盖住它们全身...那些恶魔眼甚至在翻涌的体表上长出多个瞳孔,漂浮在空中不断滴落着恶心的血肉。
“它在召唤怪物!阻止它!缺一个提姆又会怎样?想想我们身后的城市!不要害怕!”
一名冒险者最终在克服内心的恐惧后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喊道此番话语。其余人也相继反应过来,伴随着一声声咆哮与呐喊正式将战斗打响,向着亡灵阵营发起冲锋...
远程职业们的弹幕倾斜而下,目标正是法阵中央的狄伦。僵尸们像是共用着同一个头脑,几乎在同一时刻对此作出反应,互相拥挤着构成一堵亡骸之墙,将全部攻击尽数挡下。
战士们刚与阻拦的僵尸交锋,那些被召唤出的血腥个体便争先恐后地扑来。狂躁又迅捷的动作给人一种不可阻挡的感觉,就连路线上碍事的普通僵尸都被它们顺手撕烂,目睹这一切的冒险者们更是觉得自身仿佛置身于地狱。
“别怕!杀了僵尸新郎这帮家伙就没戏唱了!”
战士向同伴大喊着,手头也举剑挥向逼近眼前的血腥僵尸。
剑锋斩进躯体,可他很确定这不是砍进肉体的触感...不断涌出的血肉带着股阻力排斥着剑刃,流体状的体表下就连真正的肢体在哪都变得不好判断出来,至于被砍中的血腥僵尸更是没有片刻停顿,一爪便在他的脖子周围割裂出深深的伤口。战士痛苦不堪,因为伤口不仅仅只有表面创口带来的疼痛,从血腥僵尸手臂上滴落进伤口的溶解组织也让其传来了灼烧一样的痛感...
自从血腥僵尸加入这场冲突后,其惊人的蛮力、生命力与疑似带有毒素效果的滴落血肉便让作为前排职业的战士们节节败退。其中少数部分使用链锤或长矛的人员由于距离优势往往可以在落入下风后避开些许致命伤,那些用剑或斧的战士们就没有那么走运了。
血腥化的恶魔眼相比正常个体飘得很慢,然而远程职业的攻击却也不再能轻松将其击落。有些人耗光了弹药与魔力,刚想趁着眼前滴落血肉的恶魔眼还未逼近时撤退以重整状态,却忘记了怪物们的优势往往不止有个体的强大力量...他们的去路已经被赶来的僵尸与其它恶魔眼堵住了,最终在惨叫声中溶解在恶魔眼那被诅咒的肉块中...
“想法不错,可惜...实在太弱小了。”
...全是银牌...以撒,你搞得鬼吗...不过倒挺符合你们的作风...
冒险者们丧失优势的原因很简单...不同于卫兵,冒险者缺乏大规模团体战的经验与应对手段,临时用银等级冒险者东拼西凑的部队在最开始以僵尸为敌人时还能勉强撑住,可在面对血腥僵尸这种高阶敌人时却很少能造成有效伤害。
狄伦望向远方,以撒商会走私用的关口就在战场的尽头,只要穿过它就能见到杀死自己的愁人...以及这次最为主要的目标。
...不知我还剩多久时间...这个混账,竟然把她也害死了...诶?...
腐烂的手掌在紧握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大概是残破的结构无法支撑这般力度,这也让他认识到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被愤怒支配了思考。
...冷静点,狄伦,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自从变为僵尸后他对自己的特性也有了些了解,相比单纯厌恶阳光的恶魔眼,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对他这个种族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夜晚刚过去一半不到,以当前冒险者阵营败退的速度来看很快就可以将防线突破,但完成目标后还要撤离,为了远离阳光剩余时间是越多越好。
他再次抬手展开法阵,准备召唤第二批血腥怪物。
“我们撑着,快进城求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现在都需要金等级的支援!”
队友在猛攻下嘶喊着,下一刻便被尸潮吞没,猎兵几次想回头救援,最终也咬紧牙关向城中跑去,捂着耳朵只是为了不听见队友临终的惨叫。
水矢贯穿血腥僵尸的脖子却没让其丧失行动能力...流动的体表看起来比平时大一圈,从而导致提娅没有判断好颈椎的位置。
僵尸新郎的出现直接改变了战局...她本应处在阵营的中后方,但在前排战士们不断死伤与溃退之下距离与亡灵正面交锋的界限也越来越近了。
“提娅!”
拉尔本应随着其他战士在最前方厮杀,可他看见不断有敌人从防守的空隙中袭向后排,他没有片刻犹豫便折返回去。
从最初的交手中拉尔认识到这些异样的僵尸绝非什么可以轻易解决的目标,当攻击力度低于一定程度时甚至无法对其造成有效伤害。他冲向那只袭击后排的血腥僵尸,顺手将盾牌挂到后背的卡扣上,双手紧握阔剑。
剑刃带着奔跑的惯性径直从后方砍入脖子,双手也如预料一样传来一股阻力...拉尔再次动用全身力量推动剑刃,方才将其头颅斩下。
“...拉尔...有受伤吗...”
提娅跑到拉尔面前关心地问着,拉尔喘着粗气甩了下臂甲上沾染的溶解血肉。自从战斗打响后他已经连续与好几只这种变体的僵尸战斗了,老实说他觉得自己相比那些被杀死的同级战士来讲已经做得很好了...可在这片溃退的态势下他也说不准自己还能撑多久。
“暂时还没...这些碎肉好像有毒,光是伤口的疼痛不至于让那些人疼的在地上打滚...什么时候被打中一下恐怕就要像他们那样退场了...”
提娅身心都不受控制地紧绷着,有着智慧的可怕怪物、充斥各处的恐慌、不断死去的人们...这一切都与天域镇的那个夜晚如此相像,一股莫名的焦躁感涌上心头。
远处飘来更多的血腥化恶魔眼,提娅的瞳孔再次盯向它们准备释放法术,可拉尔貌似看出她心态上的异常,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制止了她。
“...拉尔?...”
“提娅你逃走吧,至少先退回城里。”
“...逃走...那拉尔?...”
她语气中带着些疑惑与不确定。
“我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刚才看见有人去城中传讯了,估计我只要撑到金等级来就好。这些僵尸很危险,如果在混乱中你的斗篷...你的身份被察觉,哪怕只是凑巧被人看到一眼...”
平日委托中提娅身份得以隐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远程职业不易受伤,再加上提娅本身优异的反应力,斗篷下的羽毛一直都隐藏的很完美...然而现在状况不一样了,拉尔看到她的斗篷上早已血迹斑斑。
那只是溅上的污血...二人都知道这一点,可这也意味着最差的情况下提娅已经被迫近身交战了,在敌人越来越棘手的攻势下,下次撕碎的就可能是她的斗篷...甚至是她本人...
提娅犹豫着,她知道拉尔的直觉一直很准,总是靠着临时想到的计策逆转局势,久而久之也在冒险生活中将判断全权交付于拉尔。
尽可能理性地做出判断...这是提娅从拉尔身上学来的思维。当前局势也确实如同拉尔所说,斗篷下隐藏的身份一旦暴露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到中心城生活了,但她就是觉得如果在此退缩内心中就会失去什么...
“再说,你也没必要为其他种族的城镇付出那么多。你的故乡还在等着你...在这里让自己陷入危险不值得。”
...故乡...
在拉尔劝说的话语中,“故乡”这个词语一直停留在提娅的脑海。
...不...有家的地方才是故乡...有艾娜...有迪莉娅...有...
她将目光与眼前的白发少年对视,对方在等待她的决定。
万一关口在金等级赶来前失守,僵尸涌入城区...
万一赶来的金等级也不敌对方...
万一拉尔在战斗中负伤...
万一只是因为正巧缺少自己的力量才导致上述的一切...这些话语在拉尔让她逃走时便不断浮现于心中,不过看着眼前因劳累而有些颤抖的红瞳,提娅坚定了想法。
身后不是所谓其他种族的城镇,曾几何时,她心中早已把自己当成人族——这个平凡种族的一份子了。所以现在她想法很单纯,只是不想再失去珍视之人与生活的场所罢了...提娅决定不做可能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提娅不会逃跑...这次也请拉尔相信提娅...”
“...是吗...”
她的答复有些出乎拉尔的意料。
“...毕竟...身后是仅剩不多的...家园...”
即使身处这个充满恐惧与杀戮的环境中,提娅仍对拉尔露出平日中的笑颜。
...哈...真拿这笑容没办法...
拉尔在内心中苦笑一下。
“也是...我们都答应那孩子了。”
他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我想了下,如果要从源头解决问题...那大概率就是他。”
拉尔剑指远处亡灵们的中心——僵尸新郎的召唤法阵在尸群缝隙中透出点点亮光。
“...挡路的僵尸太多...水矢无法穿透...旋风也一样...”
提娅对法术性能做出如此判断。
“那就试试咱们之前练着玩的那招吧,虽说之后要看咱们自行发挥了...提娅,把马蹄铁先借给我。”
“...确定吗...会被包围的...”
提娅边说边在斗篷下将马蹄铁递到拉尔手中。
“只能赌一下了,而且我也相信你...我们运气一直很好不是吗?”
...
“每次召唤可以对抗的兵力大概三成左右吗...还有逃跑的...哼,算你们聪明...”
狄伦观望战场,判断着局势。
“保险起见...”
为了尽快突破防线,他决定再次进行召唤。
鲜血法阵再次展开,狄伦也逐渐集中注意力...
嘭!
沉重的砸地声回荡在耳旁,同一时刻脚下也传来剧烈震动,让他险些没站稳,召唤仪式也被迫停止。
当狄伦缓过神时眼前一名白发、身披银甲的年轻战士不知如何绕过僵尸们的阻拦向他举剑冲来...其身后的地面存在凹陷,周边几只充当围墙的普通种僵尸也被某种攻击砸得支离破碎。
“狄伦!————”
战士的银剑挥下,与短剑交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