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之以火,病魔散去。不仁为击碎自身之头盖,义即引导自身血脉流向清静。”
这片土地,这些树木,这个身躯,所有的一切都是奉献给主的供物。这是对名声和力量都毫无追求的男人才能创造出的神秘境地。
“有如灵峰之巨大身躯,其坚牢堪比岩山。拥有守护万民、统治万民、支配万民之貌。”
那已经是超出宝具这个领域的奇迹结晶了。
“汝虽为泥团却并非泥团,汝虽为人类却并非人类。汝乃伫立于乐园之人,统治乐园之人。汝乃吾等的梦想,吾等的希望,吾等的爱。”
受难的民族,将其信仰实体化而成的东西。
这是主的奇迹再现——是背负着改写世界之重任的人偶。
“拥抱圣灵之名——汝乃‘原初人类(亚当)’是也。”
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忽然间“咕噗”的冒出了一个泡。
那是“黑”Caster和罗歇利用平时铸造士兵魔像的暇余时间秘密制作的作品。
在铸造的初期,罗歇只认为这是一具大型的魔像。其身高大约为十五米,虽然确实很高,但也还没有到惊异的地步。即使仅凭罗歇的本领,这种程度的大小他只要用上五年的时间也是可以铸造出来的。当然,他能再现的就仅仅只是魔像的大小,在质量上自然是无法比拟的。
即使如此——这也不算是罕见的东西。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但是据说某个魔女所保有的魔像有着与此相当、甚至更大的巨大身躯。
恐怕从神秘的古老程度来考虑,反而是那个魔像更胜一筹吧——罗歇做出了这样的推断。使用的材料虽然确实非常昂贵,但是其中的每一样都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东西。如果要勉强说有的话,恐怕就是使用的都是持续存活的自然材料这一点了。
明明如此,对这个魔像,罗歇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无比的惊叹。
因为这个魔像本身的定位就很异常。不,从“他”(Caster)的角度来看,这恐怕才是最正常的出发点吧……
“这个,就是最忠实于原点的魔像……”
说到底,所谓的魔像究竟是什么呢?按照一般常识来说,那就是以某种魔术的手段构筑而成的人工生命体。但这其实只是说对了一半。
所谓魔像(Golem),本来的含义是指“胎儿”或者“未定形的物体”。换句话说,那正是主在创造人类时所用的秘术。
把泥土捏成人的外形,吹一口气使其成为生命。但是,大多数的魔术师就止步于此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接下来更高层次的领域是所有卡巴拉术师的悲愿,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觉悟是绝不应该踏足的。而且越深入魔像的领域,魔像反而会越发变成不符合魔术师们期望的存在。
所谓至高无上的魔像,说白了就是亚当的再现。
他是把艰难地熬过了受难时代的民众引导到乐园的王,同时也是守护者。
一只巨大的手臂从湖水中伸了出来。原材料是岩石、泥土和树木——全都是有着颇长历史的东西,是从来没有被用于城墙和木材的自然物。达尼克为了搜集这些材料,足足花费了自己三成左右的资产。
不一会儿,那拥有古城般风格的上半身已经完全露出水面。这时候,他的动作停住了。是的,他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此。如果不让身体浸泡在这个湖里,这个魔像就连动都动不了……至今为止都是这样。
“那么,现在就开始装配‘炉心’。Master,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
罗歇实在是莫名其妙。
“老、老师……?”
真的是想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无法理解——更不想去理解。
被Caster抓住脖子,然后又被随手扔了出去。被扔到的地方是魔像的胸部,在触碰到自己的瞬间立即溶化的石头和泥土马上封住了罗歇的行动,只感觉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被吸收到魔像的内部——但还是一点也不明白!
“那个,老师,这、这究竟是——”
“……你还不明白吗,Master。在这个时候,我想你也应该明白自己就是‘炉心’这一点吧。”
自己打从心底里敬爱着的Caster若无其事地这么说道。既然他若无其事地这么说,也就意味着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不足挂齿、不值一提,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极其琐碎的————不对!
“为什么,老师!为什么、为什么啊,老师!?炉、炉、炉、‘炉心’!?为什么我要变成那样的东西——!”
“那当然是因为你是适合充当‘炉心’的魔术师了。虽然达尼克曾经叫我用戈尔德来代用,不过在这种状况下,使用你也是没有问题的。”
“你在说什么呢!?但、但是!但是!我!我是Master啊!是你的、是老师的Master啊!”
“的确没错。本来我是无法把你用作‘炉心’的。但是,因为刚才‘红’方的Master给我提了一个建议。所以嘛,你看,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Servant了对吧?我啊,不管是‘黑’方取胜还是‘红’方取胜,对于胜负本身是没有太大的兴趣的啊。”
“什、么……!?”
对“红”方Master的提议——表示接受——背叛——对胜负没有兴趣——有兴趣的东西——仅仅是魔像而已——
“不过要说对圣杯也没有兴趣,那也是骗人的。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启动这个宝具。究竟这个能否成就卡巴拉术师的悲愿——实现原初人类亚当的仿造呢。我就是为此而响应召唤,为此而存活至今的。幸好‘红’方那边愿意接过Master的位置,所以这样的话还是把你用作‘炉心’比较好一点。”
在近代的魔术师中,罗歇—弗雷恩—尤格多米雷尼亚可说是跟魔像有着良好相性的顶级魔术师了,所以他才能召唤出盖比鲁勒,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是作为“炉心”的最佳人选。
“不、不、不要啊!我不要那样!不要!快住手!快住手!快住手!啊、呜、啊……啊啊啊啊啊!?”
已经开始溶化了。构成罗歇—弗雷恩—尤格多米雷尼亚的肉体已经开始一点点地溶解开来。那并不是单纯的溶解,而是一种细胞级别的融合现象。那些肮脏的木头和石头,都在慢慢地溶化、溶化、溶化——
面对如此恐怖的情景,罗歇发出了惨叫声,同时拼命挣扎着四肢。不,只是企图挣扎而已。但是,他的四肢已经变得几乎毫无感觉了。他的下半身和两臂肘关节以下的部分,都完全被吸收到了魔像的内部。
“为什么啊,老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都尊敬着老师!我是那么的崇拜着老师!明明是这样,为什么……!”
正在默默地进行着什么作业的“黑”Caster,突然回头说道:
“——我想你应该是非常了解我的吧。”
“咦?”
“……盖比鲁勒,又名所罗门—伊本—盖比鲁勒。哲学家,诗人,卡巴拉术师。有厌世倾向,讨厌人类,体弱多病,有皮肤疾患——大概是这么多吧。”
罗歇保持着沉默,想要继续听他说下去。他到底还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呢——
“辜负了你的期待真的很抱歉,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我一生孤独,讨厌人类,也正因为这样才铸造魔像来作为消遣。虽然最终来说我为此定下了‘仿造主的存在’的目标,但直到死也没有能实现这个梦想。”
这是何等平淡无奇的人生。
这是何等平淡无奇的存在。
有人怀抱着某个梦想,但是直到最后都没有得到实现。说白了,就仅仅是这样的一个人生而已——
“无论别人把我看成是何等荒唐和固执的人,我还是应该实现这个梦想。即使要我为此付出什么牺牲也在所不惜——”
“牺牲……”
“……不管你怎么指责我、非难我也没有关系。你的确很尊敬我,也一直崇拜着我。你对我的感情确实让我感到很舒适,这一点是绝对没错的。”
——但是,你仔细想想吧。
“我是一个讨厌人类的人,是有着厌世倾向的存在。正是因为不愿意跟人对上视线我才戴上这个面具,因为皮肤脆弱而穿上遮盖全身的衣服。为什么你会坚信我绝不会采用舍弃你的方案呢——?”
“啊——”
这样一来,罗歇终于明白了,自己和他之间,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相互理解的成分。身为Servant的他无法理解自己固然是没有办法的事,然而自己对他也同样是一无所知。
罗歇所知道的,就只有他是铸造魔像的天才这一点而已。
除此以外的事情都无关紧要——自己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割舍了他的其他方面。他讨厌人类的性格,他的疾病,他对魔像怀抱的感情,还有他这个民族的悲愿——所有的这一切,罗歇都没有正视过。
所以,这其实是非常理所当然的结局。彼此无法达成互相了解的Master和Servant最终获得败北的下场……仅仅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
“不……不要、啊……!不要啊!不要,我不要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吧,来人、快来人、来人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