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宋芸轻轻地敲了敲敞开着的门板,她向来是个讲礼貌的孩子,不过是不是好孩子就另说了。
稍稍停顿了一秒左右,她昂首阔步走了进去,直奔刘军的工位。
原本还显得憨态可掬,悠闲躺在椅子上的老刘一看是宋芸来了,立刻放下手中的加多宝,轻轻咳嗽两声,直起身板坐了起来。
这位优秀的人民教师在心中自作多情地想着:“这小子这么积极,刚发的化学试卷就做好了?可别没吃晚饭就为了做我的化学试卷嘞。等下稍微关心关心,可不能让他饿着肚子考晚上的化学小测啊。”
很可惜,老刘的这一颗真心终究是错付了。随着宋芸的走近,他警觉地发现了宋芸手上空空如也的事实,这让原本兴致勃勃能改卷子的他一下子泄了气,整个人又比较瘫软地倒在了椅子靠背上。亏他还浅浅兴奋了一小会,这张试卷可是他精心“魔改”过的,里面的坑不计其数,甚至还能在这张化学试卷中找到考查错别字的题目,谁叫这群小崽子们老是把“坩埚”这两个字写错,真是不长记性。
刘军顺手就打算抄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加多宝,但转念一想考虑到在学生面前狂旋加多宝的话影响不是太好,于是手一抖就选择了边上的热气腾腾的保温杯,里面泡着满满当当的枸杞、百合之类的中药材。
“咋啦?”呷一口茶水,老刘眯着眼悠闲地问。
“额,老刘啊……”宋芸一开口就被刘军匆忙打断。
“别!你可别和我套近乎,有话就直说,我可受不起这一套套的。”刘军知道,行为举止如此异常的宋芸盘算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可是知道宋芸家世的人。
“哦哦,那我就直说了,你可别生气啊。”不知道为什么宋芸的话总让刘军听着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我想请个假……”
刚抿了一口茶水的老刘差点呛到,整个人情急之下重新左值。他把保温杯“咚”的一下摆在了桌子上,一边嚼着嘴里的枸杞一边苦口婆心地念叨:“不是我说啊,这才星期一,你怎么就想着请假呢?难道昨天你不在家吗?还有啊,我记得你上星期五不是才请过假吗,怎么着请假请上瘾了是吧?你说你要是个住校生我还能理解,但你是个同校生啊,每天晚上不都回去的嘛。怎么今天连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都坚持不住?”
“这么说如果我是住校生就能请假了?”宋芸不愧是宋芸,她一瞬间抓住了最巧妙的点。
刘军蛋疼地嘬着牙花子,好心和宋芸继续讲道理:“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想想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高考了,这个时候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应该收收心,学生要认真学习为了自己的将来奋斗,而老师呢也要守望学生的最后这一段路。所以都别一天天想着请假想着玩。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宋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好奇地开口问:“您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她的一双大眼睛闪亮闪亮的看着刘军的脸。
“废话,我要是能认可这种扯淡东西就有鬼了,不过是资本家用来压榨老师学生的借口罢了。会认真的不需要提醒,认真不起来的逼也没有,一个个都这么大人了。”但是刘军自然是不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就算不考虑监控开着这一点,也得在学生面前保持一个文明人的形象,虽然他没有时间打文明6。
这位口才过人的化学老师试图稳住宋芸的情绪,虽然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得给宋芸批请假条的,但是过程总得稍微曲折一点吧,不然他的面子往哪搁?当然,主要还是看宋芸的表现并不着急,他才如此找存在感的。
“我是不是这么认为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刚所的就是校长的原话,昨天班职会的时候他可是亲自发言三个小时在讲这点的。所以啊,你要是想请假,那就一定要给我一个正当且充分的理由。”
宋芸对此也是早有预料,她刚才在外面磨蹭了这么久可不就是在编造理由嘛。只见她淡然且自信地开口:“我能没有理由就来找您请假吗?”
“嗯哼~理由呢?”刘军适时做了一个捧哏。
“我的理由就是有人让我给您捎句话。”宋芸神色自然地说出了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理由。
言灵系能量:0。
只是她言灵的天赋这个时候又突然蹦出来找存在感了。
“为什么啊?这都要扣言灵系能量?这怎么她才出来半天,就把沈卓如馈赠的四点言灵系能量全给浪费完了?不至于吧——”宋芸垂头丧气,完全没有明白她刚刚所说的有什么不妥的。
但是刘军可不知道宋芸言灵系能量断崖式消耗的悲惨故事,他差点气笑了,一板一眼地问:“所以这和你请假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他说着,有些气愤地抓起笔就在请假条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后皱着眉头说:“你今天要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想把它拿走。”
虽然刘军的举动看着很硬气,但宋芸一点都不慌的,除了突然消耗的言灵系能量意外,任何出乎她意料的事情都没发生,于是她开始扯皮,语气听上去很是无辜:“怎么我请假还需要理由的吗?要请假本身不就是理由吗?”
气得刘军那叫一个火冒三丈,抬起手就像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突然变得和王无语一样混球的宋芸,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王无语者令人无语。但不过最后只是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疼得他泪腺都有了些许的反应。
宋芸见状也不再玩闹,两手抵着桌子边,故弄玄虚地说:“您就一点也不好奇给您带的是什么话?”
“什么话?”刘军双手环胸,不相信宋芸能说出花来。
宋芸的声音不是很响,悠悠荡荡飘在刘军的耳边:“他说,他从来没有怪罪过你,你一直都是他最敬佩的老师。”
“哈,拍马屁可不是一个正当的请假理由。”虽然这么说,但是刘军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压抑了,他好像是回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
“那您就不问问是谁托我跟您说的这句话?”宋芸继续诱导。
“是……”话已至此,虽然不清楚宋芸是怎么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的,但是刘军也已经大致有了些许眉目。
“他叫沈卓如。”宋芸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只让自己和刘军两个人听见这个名字。
老刘彻底石化,他没有继续说话,呆呆地坐在不算大的工位上。他曾有过很多离开教师这个岗位的机会,但是他统统放弃了,不是因为他对搞科研不感兴趣,也不是因为任何经济问题,只是因为他放不下这里,更确切地说是放不下那一年发生的事,忘不掉那一年凋零的花。
他很机械地勾起一个笑容,眼睛一眨,两滴泪水顺着满是褶皱的脸庞流下,坠落到他的衣服上。三十多年的时间足以把一位胸有大志的大学生变成一位热衷于加多宝的打工人,也可以让惨痛的记忆被擦得很淡很淡,还好,这句时隔三十多年的话最终还是成功传达。
“他奶奶的……”毫无目地,刘军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咒骂些什么。等到他彻底恢复过来,宋芸早已卷起请假条逃离事发地多时。
办公室中属于刘军的工位那块沉默了一小会,失去了往常活跃的氛围。
沉默中的刘军突然拿起手机,从通讯录中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嘟……嘟……”
电话被接通了。
刘军先发制人,直接开口:“喂!校长啊,我刘军,找你有点事。”
“啊?不不不,不是找你喝酒。”
“咳,我等下晚班请个假……”
这下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响了起来,震得老刘耳膜都有些疼:“我不是说过了吗!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高考了,这个时候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应该收收心,学生要认真学习为了自己的将来奋斗,而老师呢也要守望学生的最后这一段路。所以都别一天天想着请假想着玩!听明白了!”
校长这么愤怒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昨天班职会上就重点点名了刘军这个老油条。他可是深知这家伙的脾气的,正常情况下在他的工位上找不到人才是正确的,学生想要问问题一般都是要攒好久,然后逮着他上课前后的时间去问的,不然还真找不到他人。可以说他不是在其他办公室串门就是在球场,亦或者是在酒桌上开怀畅饮,或者是被老婆拉回家去洗衣服了。虽然身为校长的他承认,酒桌这方面还真有他的一点点责任,但是刘军仍是他的重点关照对象。
这位校长眼中的老赖勉强保持着乐呵呵的语气说者:“怎么我请假还需要理由的吗?要请假本身不就是理由吗?”在现学现用这一块他刘军直接拿捏住。
“那我就专门跟门卫吩咐一声不让你出去。”校长谭则光态度生冷地告诫。
哪知刘军压根不吃这一套,心中愈发焦急的他直接说破:“老谭,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来向你申请的,而是来通知你这件事的。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最后,理由的话是我以前最引以为傲的学生托我现在最引以为傲的学生给我带一句话。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说完,刘军直接挂断电话,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快步跑出了办公室,他一边跑一边披上外衣。穿上外套的时候正好就在班级的后门,这个时候班里面还算是比较热闹,晚饭结束后的十几分钟可是这群苦逼学生一天之内为数不多的休息时光。老刘也顾不得打搅他们的兴致了,伸手敲了敲后门,直接让全班瞬间安静,全体目光向他看齐。随后只探了个脑袋进班的老刘看着王无语说:“王无语,等下最后一节晚自修的时候把我桌子上那张化学小练发下去考。”
还没等王无语做出有效的回答,老刘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现在去追的话应该还能赶上。”他刘军今天非问个明白不成,沈卓如的事可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