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了夏末,听说他死了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是相当平静的,甚至没有一点儿波澜,我自以为如此,可在回家的路上一想起他却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是多么怀念和他在一起的那些蠢得多余的时光啊,在夏日蝉鸣的马路上一边奔跑一边笑得跟个傻瓜一样,看着那些隐藏在白开水一般平淡无奇的日子后的泡沫幻影在指间流散,原来对我来说真的是件悲伤的事。
“不过现在,终于可以结束了……”兰德毫无起伏地说道,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仿佛变成了话中那个无时无刻保持着冷静的自己,“羽凡,去大厅里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吧,这样游戏就能够结束了,你也就可以安全地从这里离开。对了,那个小子的话你不用担心,他也会平安无事的。”
“你呢?”
“别管我了……”兰德说,“我的这些琐事本来就和你无关,现在,我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对我而言,这就是正义。”
我咬了咬牙,这家伙……
“你……”我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气愤?我也不知道。
“嗯?”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对那家伙吼了出来。
“羽凡?”兰德一时愣了一下。
“你以为自己是电影里的Dark Hero?用自己的方法来行使正义?别开玩笑了!那他妈算哪门子正义啊!还不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我态度恶劣地说道,“我看你平时那么聪明,这个时候怎么就犯起傻来了?杀了这个人之后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啊,这不是什么该死的个人英雄主义,更不是什么鬼的伸张正义,仅仅只是犯罪的手段而已,杀了他之后你就不过是个卑劣的杀人犯!”
兰德稍稍低下头去,我看不清她的双眸,也不知道这时的她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哈……”我呼出一口气,说,“我知道,说什么‘报了仇之后你母亲也不会开心’‘死者没办法活过来’‘交给司法机关一定会给予他最公平的裁决’这种土得掉渣的狗屁台词对你根本没用,连我都觉得老掉牙,所以我不会说的。的确,报了仇是很爽啊!不过那之后你又能得到什么?你会开心得满世界地跑么?给我冷静地想一想啊,笨蛋!”
该死,我明明想要说些听起来意味深长的话,但在这个当儿上就是编不出。
“如果仅仅是想通过这些话来激怒我还是省一省吧。”突然她抬起头来,凝视着我说道,但是并没有咬牙切齿或是怒不可遏,
切,被看穿了……
这个间隙我看到地上的小李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我俩。
的确,就算是现在的她我也未必有把握能够说得过,该说是比起平时更加棘手了么?于是我说服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用一句非常老套的话来说吧:‘一定还有关心你的人’,他们肯定不希望你这么做的,对不?”虽然连我自己都感觉这个没什么说服力,但当下没有余地对到嘴边的话进行挑三拣四了,“比如你老爸?”
“你错了,老爸他更加看重的是我的才能,因为我能够帮上他的忙。”
她们父女关系到底恶劣到了什么程度啊,我心想。
可恶,现在还能说些什么,我在心里跺了两脚,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吧?
“够了,羽凡,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现在的我很冷静,我是在知道后果的前提下而决定这么做的。”她的声音也平稳得很,现在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瘫坐在地面上无处可逃的小李,仿佛是在进行最后的审判。
你现在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像“很冷静”啊,我心说。
难道阻止不了了么?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脚步声,正朝着这里而来。
“谁?”我发出声音的同时回过身去,这时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影也从黑暗中走出来。
对方手中的枪口暴露在我们面前,也正指向小李的方向,看起来刚才就是这个人在暗中开的枪。
“看起来已经结束了啊。”对方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平静地说道。
林先生,看到来人时我心想,他怎么也会有枪?
这时小李看到又一个人将枪口对着自己,不由得打起颤来,脸上的眉毛都快扭成了“八”字,看得出他挺恐惧林先生。
“喔,你可来得真是时候呢,”我看到兰德面向他,“林骁先生……不,叫你夏影学长可好?”
话说到一半兰德就改口道,听到这里的我感觉心中的惊愕不断扩散开来。
“什……什么?”我慌忙地问道,“这个人……”
“哼……哼哼,”林先生轻笑了两声,“看来已经被认出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好久不见了,羽凡。”
“啊……啊……”我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是夏影哥?”
林先生对我露出了一个熟悉的笑容来:“看来我的样子已经改变到连你都认不出了,不过,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你来。还记得么?我就是夏末那小鬼头的哥哥。”
现在我确信了,同时想起刚才为什么他会说我不是“神”,原来真的是他么……
我想,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的话,那么这看起来或许只是个普通的阔别重逢吧。
“夏影哥……在六年前的那时,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出了这个关心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在夏末他发生那样的意外之后你去了哪里呢?”
听到这些的时候,他稍稍沉默了一下,接着才打开嘴唇:“这么想知道么?好吧,那么我就告诉你,我弟弟他是被人杀死的,而杀他的人就是六年前的那几个人,那些家伙驾车撞人后就这么把他扔在路边等他自己断气,很残忍对吧?所以我也杀了他们,在六年前那天晚上也举办了这么一场游戏,我和那五个人在别墅里竞争,互相残杀,然后我成为了最后的优胜者,得到了一笔巨额的奖金,同时也为弟弟报了仇,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那五个人?就是包括凌杰的姐姐在内的他们么?”我感到内心震颤起来。
“嗯,”平淡地点了点头,夏影哥说道,“我没有半点儿犹豫地就杀了他们。”
他变了……
我想,记忆中那个温和的大哥哥现在变成了面前这个对我来说有些陌生的人,我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怎样面对他才好。
脑海里面一片混乱纠结,这边还有兰德的事,现在应该怎么做?
而无视了我的烦恼,夏影哥开始对兰德开口道:“怎么了?下不了手?杀了那家伙的话这场游戏的胜者就是我们了,你也能够完成复仇不是么?究竟为什么还在犹豫?”
“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兰德回应。
“不……不行!”我急忙反应过来,大声叫喊,“不能开枪!”
兰德看着面前的小李,眉头不明显地蹙了起来,同时听到我和夏影哥两种不同意见,她心里也许产生了轻微的分歧了吧。
我想,这或许是个机会,总之一定得想办法劝说她不要那么做。
“哎,”这时夏影哥的声音传来,“还不清楚么?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啊,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当然也不惜欺骗身边的人。来吧,快动手吧,杀了他你就能成为我们这边的人了,这才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不要啊!”我声嘶力竭地喊着。
变成夏影哥那边的人?这是什么含义?不清楚,但是我肯定那绝对不是正确的。
夏影哥他已经变了,我不想兰德变得和现在的他一样啊!心里传来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呢?
哦,该死!
我咬紧了牙,同时看到兰德的眼中有着锋利的光芒浮现而出,她冷漠地注视着面前恐惧的小李,看起来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意思。
我有些想要抱住脑袋来停止里面那些混乱的想法,这他妈什么见鬼的游戏啊!麻烦快来个人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怎么才可以说服她?
夏末,如果是你的话现在会怎么做呢?拜托了快告诉我啊!
“羽凡……”突然间一片混乱的脑海中传来了某个声音。
夏……夏末?
不可能啊,真的是你的声音么?
我抬起头,仿佛看到了那片漂浮在夏日里的树荫,两旁的蝉鸣声回荡,在那片投下的阳光下站着一个小男孩。
我的喉咙一时间堵塞了。
“只有你能够帮助那个女孩哦,”他对我说,七彩的阳光折射为变化的虹,投在他的发梢和衣间,我看见他的嘴角浮出浅浅的笑容来,“是你的话就一定可以,因为……”
因为?
“我相信羽凡,因为羽凡是我唯一的朋友嘛,哈哈……”
当这句话传进耳中时,那一幕夏日的场景消失不见了,我面前仍旧是沉闷得像雷雨天气一样的游戏会场。
“我……我相信你!”我下决心地喊了起来,“因为——我喜欢你啊!”
“欸——”兰德她向这边看过来了,“你在……说些什么?”
“哈啊?”夏影哥似乎也同时发出困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