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莺夜。
之前我和母亲一直住在英国,直到几星期前才回到国内,因为某些原因。
我的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个时候我还小,所以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是很强烈,但是在我的模糊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从那之后,我和母亲靠着父亲留下来的财产过着生活,虽然并不算富裕,但是我们却觉得很开心。
然后,直到几年前那一天,我的视力开始突然下降,母亲着急地带着我到了医院去,然后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视网膜脱落,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医生说再过不久我就会完全失去视觉了。
那意味着我将和这个充满了色彩的世界告别吗?
我不知道,虽然当时觉得很震撼,可是接下来却没有任何感觉了,我想我或许是惊呆了吧,因为我原本就是个胆小的人。
就像那位医生说的一样,不久之后我的视野终于无法再看到这个世界了,某一天睁开眼睛时,发现我仍然身处于黑暗当中,好像会被无边的漆黑吞噬一样,那个时候,我无法遏制恐惧而哭了起来,直到母亲来到了我的身边。
在黑夜中,我第一次感到了母亲所在的地方是这样的温暖,那个时候,母亲抱着我一边说道:“没事的……”
虽然我感到了有些湿润冰凉的液体滴落到身上的感觉,可是母亲的话却让我觉得自己的情况还不是那么坏。
在那之后,因为眼病的原因,我不得不从所在的小学申请了休学,然后一直呆在家里,由母亲照料着。有的时候,我常会觉得自己成为了母亲的负担,但是母亲从来不让我说那样的话,所以,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能够对照顾我的母亲露出笑容。
我开始了生活在独自一人的世界里,虽然每天有母亲陪着我,但是这样的生活却总是让人觉得有些无聊呢。
母亲开始为我读那些那些书本,而我也喜欢上了沉浸在那些书籍所描写的情境中。其中,我最喜欢的是菲利普·兰德的作品,听说他也是一位患有先天性眼病的残疾作家,但是从他的作品里,我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份坚强,那或许就是我所没有的吧。
后来,我和母亲回到了她以前居住的那个小镇上,听她说,那里有她多年的朋友。
我以前在英国的时候虽然也有几个好朋友,可是从休学以后见到她们的机会就很少了,但是现在,我并不觉得孤独,因为在这里我认识了流宇哥。
他是一个很好的大哥哥,每天都会来听我说话,然后也会听我唱那首歌,还会为我鼓掌。
他会和我讲他在学校里的事,他的朋友们真的都很有意思呢。每次听到这些有趣的事我都会为他感到高兴,同时也会在心里感到害怕,因为流宇哥,他并不知道,我一直在对他说谎。
和流宇哥认识不过是在半个月之前,可是他对我很好,每天来陪我都不会感到厌烦,每次都总是带着笑容。
这样经过了一段日子之后,我也每天都期待着学校放学的时刻到来,那样的话我只要回过身去,就会听到那个熟悉的开朗声音。
听说院子里的梧桐花开放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流宇哥说那很美,虽然完全无法窥见,可是我还是在脑海里想象着那样美丽的景象。
这个时候,流宇哥突然对我说了:“不如这周末我们一起去公园走走吧,那里的花开得更棒,上次我就看见有好多人在那里游玩呢。”
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能够和流宇哥一起去外面的话……
“可以吗?”
我一下激动得问道。
“嗯,我会负责去和阿姨说的,如果有我一起去的话就可以放心吧。”
流宇哥这样对我说,虽然我看不见他的样子,可是现在他的话中一定也是相当高兴的吧。
可是,我想起来了,这个周末是……
于是我对流宇哥笑着,不想要让他看出任何不自然:“谢谢你,流宇哥。”
抱歉,流宇哥,如果得知真相的话对你来说一定太残酷了吧。
之后我听着流宇哥在那里一个人制定着关于周末出行的计划,一面还在思考着怎样说服我的母亲,听着那样的他的声音,我不禁微笑起来。
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十分快乐呢。
在那后来的几天里,流宇哥依旧会每天准时出现在我的房间。
“听我说,今天在学校里啊……”
“流宇哥真的是个十分受欢迎的人呢。”
“哈哈,哪里,像我这种长相平平,又一无是处的人怎么会受欢迎啊。”
流宇哥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倒是小夜,如果你出现在学校的话,那么一定会在同班的男生之间引发骚动的哦……”
“为什么呢?我做了什么吗?”
我感到有些疑惑不解。
“因为小夜实在是太可爱了,在我们学校里可很难找出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对了,就像是住在孤塔里的公主一样。”
“流宇哥……”
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都一片热辣辣的,曾经流宇哥也说过我像是“被囚禁在笼里的公主”一样,可我并不是公主啊。
“小夜害羞的样子更加可爱了。”
流宇哥像是笑得更大声了一样。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羞愧地低下了头。
然后,过了一会儿,我趴到窗台上,看着那根本无法映入眼中的景色:“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亲眼看看流宇哥的样子呢。”
听到我的话之后,流宇哥有短暂的沉默,我认为是我无意间说出了这个让人有些无法回应的话题,连忙想要道歉。
流宇哥却又笑着说:“那样的话小夜一定会感到失望吧,因为我实在长得不怎么样啊,哈哈……”
流宇哥又露出了那种会让人感到安心的笑声,当然,我认为那一定是他在谦虚了,于是我也对他笑了笑。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已经星期四了吧,离我们约定的日子还有一天了,但是……
我没有再说什么,开始唱起了歌来。
以前每次在流宇哥为我读书读到有些疲累的时候我都会为他唱这首歌。
我自己编的《莺之歌》,写的是在黑夜中放歌的夜莺,同时也是写给自己的歌。
歌声当中的夜莺一开始也恐惧着黑暗,但是后来它却逐渐认识到了夜的美丽,然后渐渐地想要一直呆在夜晚的花丛中唱着自己的歌,可是,美好的夜晚也总有逝去的时候,再不舍的时光也总会推移。
我就像是那只在荆棘丛里歌唱的夜莺,流宇哥,你知道吗?现在的我只能够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你的感激,还有,想要一直在你的身边唱歌的心情。
第一次在房间里唱出这首歌的时候,我和流宇哥相识了,那个时候这支歌只写到一半而已。
“这首歌真好听啊,不过好像太短了。”
流宇哥在听完之后这样说道。
“因为……还没有写完。”
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是第一次和母亲以外的人独处这么久,感到既有些紧张,可是又有种莫名的悸动。
“对了,后面不如这样写吧,夜莺喜欢上了夜晚的美丽与静谧,然后一直在黑夜中放歌……”
流宇哥也对这支歌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过也不必听我的啦,我只是个连学校的文艺表演都没参加过的艺术白痴罢了,哈。”
“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哦。”
第一次与流宇哥的对话当中我还是难以掩饰自己的胆怯,不过是在什么时候呢,这样面对陌生人的紧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真的吗?”流宇哥似乎为自己的计划被采纳了而感到高兴。
“嗯。”我点了点头。
在这段时间里和流宇哥度过的一些回忆化为歌声从嘴里倾诉出来,那些平时的微不足道的点滴对我来说都是珍贵的宝物。
直到这首歌以完整的姿态唱出来之后。
“啊,是什么时候呢,这支歌已经写完了啊,小夜唱得真好。”还是像往常一样,流宇哥一面鼓掌,一面这么对我说道。
我礼貌性地行了礼:“流宇哥……真的十分感谢你。”
这是发自真心的话语,如果不是你来了的话,那么我一定会一直生活在看不见的黑夜里,然而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宁静的夜再美丽,也总会有消散的时候。
尽管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但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恋恋不舍。
在我和母亲回国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的生命已经被限制在最后的几个月。
威尔森氏症,这是一种自体隐形遗传病,医学上的说法是第十三对染色体上的基因异常而造成的症状,就在半年前,我被诊断出来了患上了疾病,是遗传自父亲的基因,就连国外精准的医疗技术也都束手无策,以前父亲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去世的吧。
医生对母亲的说法是,即使是进行手术,但是最多只能够延长一到两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我的生命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剩下来的日子早就屈指可数。
不过当我躺在病床上,母亲流泪在我的耳边告诉我这样的消息的时候,我却意外地没有感到恐惧,我明明就是个胆小的人啊,不是吗?
那个时候,我安慰着抱着我哭泣的母亲,心里想到的也只有如果某一天我不在了的话,那么母亲一定会感到寂寞吧,那样的话对母亲真的是太残酷了。
后来,医生给的意见也只有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地静养,于是我对母亲说了,想要去她以前居住的地方看看,就这样,我们收拾好了行李,来到了这个小镇。
在这里,我原本以为会在这样偏僻的地方静静地度过属于我的最后的时光,可是在这个时候,流宇哥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我真的很感谢命运呢,就是这样,才让我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感到久违的快乐。
不行了,如果再想下去的话,那么泪水一定会滑落出来吧,不可以给流宇哥留下悲伤的回忆,这个时候一定要开心才行。
于是我露出了笑颜:“我也很期待哦,和流宇哥一起去外面。”
“那就这样说好了,周末的时候我来接你。”
“嗯。”
抱歉了,流宇哥,那一天,恐怕永远不会到来了吧,真的,很抱歉。
不久之前,我终于说服了母亲同意在我离开之后将我的身体器官捐赠出去,那样的话,即使我不在了,但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仍能够带给素不相识的人生存的希望,我也能够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存在了,当时母亲是流着泪签署了协议,抱歉,母亲,在最后还是要让您操心。
就是这样,流宇哥,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完成和你的约定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和你一起去漫步在那些开满了花的小道上,去吹一吹那些林子里的风,可是,现在属于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