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可再次醒来的时候,依然是感觉下腹在剧烈地疼痛,甚至可以说是痛醒的。头上贴着一个冰凉的毛巾,身上的衣服是干净清爽的,之前那件染血的裤子也被换掉,里面垫了一层,至少也不会再流到裤子上了。
虽然处理的相当细心,但夏洛可脸却变得通红,她转过头,看到江宇就坐在旁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吊床中间隔了一个小小的桌子,此时已经天黑了,桌上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江宇提着笔,在桌上写着什么。
夏洛可一有动作就被江宇察觉到了,他停下笔问:“醒了吗?”
“嗯……”夏洛可的声音细不可闻,半张脸是藏在被子里的,“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江宇犹豫了一会,似乎是在想怎么回答,他想了一会说:“你是女孩?”
“笨……笨蛋……”夏洛可骂了他一句,沉默了一会说,“你会把这件事告诉船长吗?”
“没有。”江宇顿了顿,“但我和船长说你受伤了,需要休息几天,这几天的工作,我会帮你完成。”
“谢谢。”夏洛可松了口气,她现在也挺害怕被赶下船。她看着江宇一直用笔在纸上写东西,都是夏洛可看不懂的方块文字:“你在写什么?”
“药方,你确实是生病了才会晕过去。”江宇用毛笔沾了沾墨,再次书写起来,“我在给你开药,幸好不是什么大病,也不会传染,稍微煎几副药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弄好的。”
“我哥哥以前就说,我那么喜欢冒险,容易受伤,最好找一个医生当朋友。你会讲英语,身手又不错,也会医术,为什么要在这艘船上当一个普通的水手呢?”夏洛可是擅长分析推理的,一般的人,她只要略略地看上几眼,就能大致判断出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但对江宇,她却看不透。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文化差异和习惯的原因,夏洛可一直在观察江宇,但却感觉他身上总有一些很奇特的东西。
比如那把叫“弥生”的刀,就绝不可能是一把普通的武器,她亲眼看到这把刀的锋利,能瞬间把一头鲨鱼给分成两半,骨头从中分开,即便夏洛可对骨头这种东西从小就有研究,她很了解骨头的硬度,不是随便一把刀就能切割开的。
这样的武器会是一个普通水手所拥有东西吗?
夏洛可越来越看不透江宇的身份了,但这也引起了她对江宇的兴趣。
江宇并没有趁自己晕倒而乘人之危,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
夏洛可判断,江宇一定是受过很高教育的人,有自己的行为准则。
这点也并不难推断,江宇会说英语,这不是像一些经常在船上的水手只会说一些粗俗的脏字,又或者是简单地说两句对接货品的话。
江宇的英语水平是很系统的学习过的,和夏洛可沟通起来完全没有障碍,即便是宫廷贵族用词,他也能完全理解,并且还对欧洲历史是有所了解的。
他一定是完整的学过关于欧洲的东西,夏洛可并不认为在中国,有很多人都能学习到这种知识。
从她偶尔跟其他中国水手的只言片语中,她能感觉到,很多清帝国的人,都认为自己的国家属于天朝上国,对洋人都称呼为洋鬼子,是一种轻蔑的态度。
可江宇不同,他对人表现的极为谦逊,而且好学,看起来就不像是清帝国中的人。江宇身上有一个更重要的细节,就是他没有那一根清帝国人都会有的辫子。
江宇完全是散发,而且很短,过一段时间就会打理,像是怎么舒服合适就这么来。和其他中国水手把身后的辫子当做命一样来看待是完全不同的。
在此之前,夏洛可一直是猜想,江宇可能是个日本人,因为他也有一把日本刀。
但是从刚刚的谈话中,江宇说自己是广东佛山人,也不像是在骗夏洛可。
这就让夏洛可迷惑起来,江宇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只是一个水手。”江宇这样回答,听起来只是随便敷衍了一句,他就站起身,“我去给你抓药了,你好好休息。”说完他就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舱门。
夏洛可重新躺了回去,屋子里只有一盏蜡烛,火光摇摇晃晃的,烛台早就用钉子固定好了。在上船最早的那些天里,夏洛可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但最后也都渐渐习惯了,只是她从来不敢睡得很熟。
自从被绑架以后,她一直都有所戒备,夏洛可作为一个女孩,跟一个陌生少年住在同一个船舱里,她不可能不提防,都是确定江宇睡熟了,她才敢睡觉,而且睡得很浅。
她需要隐瞒住自己的性别,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而绞尽脑汁,但现在已经被发现了后,反而像是卸下了重担。
夏洛可确定了江宇是个好人,即便知道了她是个女孩,也没有做出不轨的举动,这也让夏洛可完全安心下来,第一次感觉到困意来袭,也就渐渐地睡着了。
她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夏洛可被摇醒了。
夏洛可醒来的瞬间就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味道,这种味道很难形容,是夏洛可以前从来没有闻过的,就像是枯树皮被煮糊了味道,难闻极了。
“喝药了。”江宇手里拿着一个碗,里面是黑色的浓汁,那股呛鼻的气味就是从这个碗里出来的,“我还带了一些糖。”
夏洛可看到桌上还放了少许白糖,再看看这碗黑色的药剂,想也不用想,就明白这碗要的味道是如何了。
“这是……什么药?”
“给你调理身体的,还能驱寒,喝了睡一觉,到明天早上应该会好的。”江宇看夏洛可一脸惊恐的样子,想了想就自己喝了一口,“没事的,我不会害你,这真的普通的药。”
“好吧……”夏洛可接过药,看着碗里深黑色的浓汁,捏着鼻子一口灌了进去。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是一碗苦的不能再苦的药水,难怪江宇早就准备好了糖。夏洛可喝完以后,立刻吃了两口砂糖才缓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药?这么苦。”那股苦味还在夏洛可的嘴巴里蹿,她感觉喝下这碗药,比和鲨鱼搏斗还要痛苦。
“一些草药,用碳火熬的。”江宇收起碗,从水桶中舀了一些水把碗清洗了一遍,“良药苦口嘛。”
夏洛可看着江宇在屋子里忙活,又是洗碗又是洗衣服,完全把她当作一个病人照顾,她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你不用太在意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那也得等你病好以后再说。”江宇差不多忙完了,躺回到他自己的吊床上,“你一个女孩子,能在船上这么久,也是很需要勇气的。”
“这也不算什么,我从小就经历过各种曲折离奇的事了。”夏洛可叹了口气,“只不过这是第一次离家那么远。”
“那你真的被绑架来的吗?”
“是的。”
“你想回去吗?”
“当然想了。”夏洛可看着船舱的天花板有些出神,“虽然我经常会去冒险,但也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我的亲人估计也会想找到我,我不想让他们太担心了,如果能写一封信给他们就好了。”
“我会帮你的。”江宇忽然说,等船到了下一个码头,我会带你去找一个捎信的人,至少你可以写一封信回去。要是能找到一条能让你回英国的船就更好了。
“谢谢。”夏洛可觉得江宇十分可靠,“到码头的话,我写一封信就可以了,这段旅途我觉得还是会有意义的,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中国,但我觉得中国应该是个有趣的地方,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去了。也不过是一年,我还是继续坐这条船返航吧,因为我可不能保证,下一条船的室友会不会和你一样……友善吧。”
“大清其实和英国比起来……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江宇犹豫了片刻,“算了,到时候你亲眼看到就知道了。差不多是丑时了,今天就先睡觉吧。”
“嗯。”夏洛可也感觉嘴里的苦味散的差不多了,也重新躺回了吊床上,两张吊床相隔一个桌子的距离,夏洛可看了一眼江宇,他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自己,像是已经睡着了,夏洛可轻声地说了一句:“晚安。”之后就吹灭了蜡烛。